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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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發飄飛,衣袍散亂,形容間蘊著驚慌懼怕的顧長離戰戰兢兢地俯身高高舉起周遭一塊巴掌大小的青石,神色莫測地僵持於空中片刻,最終硬是咬牙狠狠砸向狼藉地麵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一時間鮮血橫飛,慘叫連連。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實際上,一番掙紮之下仍然下不了手奪人性命的某人隻得悻悻將手中沉重的頑石一丟,仰頭望見高達百丈不見頂峰,雲霧繚繞的懸崖;茫然四顧,卻亦是百草重生,樹木豐茂,不見人煙的荒涼場麵,還有那明顯已經摔成一團絕了氣息的千裏名駒和不遠處馬車的碎片殘骸,真真是心如死灰,了無生趣。
像他這樣平生做出的最貼近大自然的事還是中學那年全班一起野外露營的
野外生存能力幾乎約等於零的人,該怎麽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到這倒黴王爺的衛兵前來救援?或者更糟糕的,對方直接看他們落下那般陡峭的懸崖,料想已經雙雙殞命,幹脆就直接撒手不管?
不不不,這樣的可能性還是比較低的,就算這個南王再怎麽齷齪混蛋,可也是皇親國戚,頗為受寵,即使是死了,總不至於叫他曝屍荒野——所以說,隻要耐心等待,就算這裏再怎麽地勢險要荒無人煙,也有獲救的幾率——前提是他要能撐到那個時候。
真是前途渺茫。
像是為了泄憤般顧長離飛起一腳徑自將腳邊的一塊石子踢得老遠,然後順手尋了根木枝打算去馬車的殘骸上翻翻還有哪些用的著的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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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事情緣何會發展至眼下這種光景,還得將時間倒回數日之前細細道來。
自從顧長離飲了毒劑被南王帶回府裏救治,醒來後冷顏以對將後者氣得拂袖而去後,對方便似是將他遺忘般,很長一段時間也未見其蹤影,再也不曾踏足過棲霞院。
一開始見南王火急火燎宣來禦醫,那般關心他身體,懷疑顧長離會是爭寵大威脅的南王孌寵因此俱都鬆了口氣,雖說冷嘲熱諷風言風語仍是不絕於耳,倒也沒人像是第一天的那個紅衣男子般上趕著過來讓他打臉,使得顧長離的院子裏清淨不少。
對於這一點,他本人表示還是很滿意的,饒是他並不怵那幫為了榮華或是其他甘居人下的男子,可一群大男人熏著香塗著粉,穿得花裏胡哨地來他麵前刷存在感這種事,看多了簡直傷眼睛。
而最初顧長離擔憂的“不受重視默默無聞的平民因為惡了南王而被活生生餓死在其後院”這樣慘絕人寰的悲劇並沒有發生,已經做好接下來的日子暗戳戳摸去膳房覓食的他卻是被好吃好喝地供了起來,除了活動的範圍被緊緊拘在自己的院落中不得外出,算來倒是比原主先前起早貪黑摸爬滾打的日子優渥上不少。
當然,對於性格剛烈,寧折不屈的原身而言,這種類似於囚禁般的日子就算飲得瓊漿玉液,吃得龍肝鳳髓,住得瓊樓玉宇,也定是不能叫他開顏的;然而現在他的軀殼裏換了個來自現代的,被寵壞的大少爺住客——此等處境,反而合了他的胃口。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吃穿用度自有人替他打理,清閑無事便翻翻書——萬幸的是,接受原主記憶的他總不是個睜眼瞎——了解這個世界的人文物理,風俗習慣,曆史往事,再或者編個小故事,將些自己原來世界的通史傳說嚇唬嚇唬幾位每天來給他送飯的小丫鬟,換來幾聲嬌嗔幾絲媚眼,這穿越後的日子雖不是轟轟烈烈動人心弦,卻也輕鬆寫意,樂得自在,甚至那一貫單薄瘦削的身體都養出了一層肉來,不再是以往那副風吹就倒的清減模樣。
當然,顧長離還不至於短視到被這富貴生活衝昏了頭腦,此間樂,不思蜀去——他自然清楚其中的代價。
世間之事,有得則必有失,那南王既然盯上他的顏色,即使一時半會冷了心思不再過問,可要是哪一天他突發奇想興之所至,屆時後悔也是為時已晚。困居一隅之時,顧長離暗地裏拾撮了不少用於逃跑的工具和一些日後生活的細軟,然而這也並無多大用處。
作為這個國家權力巔峰上的一員,偌大的南王府精致奢靡,富麗堂皇,放眼望去恍若人間仙境,可是這仙境之中明崗暗哨卻層層密布,水泄不通,不啻於世上最嚴密的牢籠,不通武功不曉地境的顧長離絞盡腦汁也沒得出什麽穩妥可行的逃離方法。
就在他為此大傷腦筋,苦思冥想之際,南王那廝卻神出鬼沒般的夤夜前來,在手握朱毫寫著逃跑計劃書的自己見了鬼一般的眼神中拋下一句——“本王明日出行狩獵,可願同去?”——這樣的問話。
出行=離開王府=看守減少=有機可乘
腦海裏瞬間亮起一係列等式的顧長離並不是沒有想過其中的陷阱或是什麽設計。
可惜情況既已糜爛至此,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手中底牌少之又少,卻也隻能於險處搏一份轉機,拚拚造化。
不過他是當真沒有料到——南王這貨已經天怒人怨到了此般地步——車隊方才出城不過幾裏地,便遇上上早就設好埋伏的刺殺隊伍。
刀劍相撞,喊打喊殺,血肉飛濺,屍橫遍野慘烈景觀中,南王的護衛手持大刀策馬殺入蒙麵的黑衣人群之中,手起刀落便揚起一道絢爛的血光,鬥大的人頭滾落在地,血泉衝天。
顧長離方一從馬車窗中探出頭去便撞見這般駭人的一幕,頓時臉色慘白,腸胃之間一陣翻滾,忙不迭地收回視線深吸口氣,這才按捺住欲嘔的衝動。
與他此驚慌茫然不同的,星羅擺設著暖玉精雕而成的棋子的一方檀木棋盤另一端,李承桐緩緩叩下一顆黑子,位置精妙,鋒芒畢露,原本糾纏的局勢頓時傾斜,堪稱一記妙手。
“看來這一局,是本王收下了。”
“嘖——”
到了這個地步,還瞧不出這位傳說中胸無大誌混吃等死的廢物王爺絕對另有機心的話,顧長離就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傻蛋了——他一早便覺得這個南王表現奇特似有違和之感,所以對方真正顯出這一份偽裝的時候也不顯得如何驚訝。
“王爺莫要高興得太早,棋方中盤,變數還多得很。”
他一邊說道,一邊也沒忘了落下一子,不偏不倚,正好遏製那一片黑子的發展,局勢再度陷入一片混沌。
“你……”
這一路下來,李承桐統共和顧長離下了三局棋,每一盤都是他自覺勝券在握的時候突遭翻盤,原本大盛的局勢莫名其妙便被拖回原位,最後不明不白地敗北,他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這是對方的棋力遠勝於他,純粹地在玩貓戲耗子的遊戲罷了。
一時間他又是新奇又是好笑,新奇是因為這樣被戲耍於他還是生平頭一遭,而好笑,自然是因為此時對麵人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上白棋,一副獨孤求敗不勝唏噓的驕傲模樣。
他方要開口說些什麽,忽然間麵色一變,騰地站起身其勢如電地向車門外衝去,動作之大將整個棋盤都掀翻倒地,棋子咕嚕嚕地撒在馬車廂的地板上。
一掌將駕駛著馬車突出已經被衛隊誅殺得差不多的刺客包圍,徑自朝著另一側的懸崖口奔去的馬車夫打落車轅,李承桐當即拉著韁繩想將馬車停下,卻不想屁股上插著匕首受了驚的馬駒已經完全瘋魔般不受控製,隻知道一味地加速前衝。
直到耳畔響起一聲“殺馬!”的大吼,這才反應過來的他還未動手,忽覺身體一輕,似有飄然之感。
與身體上的反應截然不同的,他的心忽然變得很沉很沉,像是一塊堅硬的千斤巨石般,直直地往下掉。
卻是馬車已經衝出懸崖,其勢難當地不斷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