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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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初雪雖然是極為美好的景象,奈何顧長離單薄的身子受不住太多的寒意,即使被顧崖生半抱在懷裏阻隔了絕大多數的冰涼氣息,時間一久還是瑟瑟發抖起來。
顧崖生自並沒有忽略懷中人很是細微的動作,眉頭一皺,很快便要轉身回房。而後者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狠狠瞪了他幾眼,卻一反常態地沒有抗拒掙紮。
原因說來簡單,顧崖生這廝勁頭一上來十頭牛都攔不住,徑自將他帶出連穿鞋的時間也不曾給,又是寒冬時節又是大雪初降的,赤著腳走回去豈不是活受罪?所以顧長離雖然對眼下壓崖生的動作頗有微詞,卻終究還是沒有說些什麽——不管怎樣,羞恥是羞恥了點,不過這人形代步機還是挺方便的。
言歸正傳,他們二人一別數月,對對方的境遇都不怎麽熟悉,此番再度見麵,自然欲語頗多,尤其是對崖生來說。
“現在能好好說一說呢麽?就從最開始,把我扔在客棧那裏說起。”
顧長離眼下聖寵正隆,洛丹宮的物什擺設,吃食用具,俱都是上佳的貢品,據那些碎嘴的小太監描述的,已經不遜色於帝宮。像現在他隨手翻出的君山霧毫,就是從慶郡的君山峭壁上的千年茶樹上采得的嫩芽。年產量不過一斤,乃是極為昂貴,千金難求的貢茶,由他這麽一個不精茶道的門外漢動手,純粹的暴殄天物,可是茶桌上依舊擺著塞得滿當的茶罐,密密仄仄地擺放著烏黑透亮的茶葉。
茶葉上佳,所以即使顧長離手藝不精,但是馥鬱清雅的茶香依舊緩緩溢出,聞之使人精神一震。
崖生原本還在癡癡愣愣地看著顧長離擺弄茶具,後者的雙手白皙修長,指尖晶瑩粉白,在盈白如雪的骨瓷和顏色暗沉的茶葉中穿梭交織的景象極為動人,幾可入畫,他真真恨不得能夠化身為那茶盞或是茶葉,叫長苼捧在手心裏觀察,一時間思緒遊蕩,顧長離提出問題時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先是一愕,然後神情瞬間陰沉,似有風雨欲來之勢。
“都是我的疏漏。”
事已至此,崖生自然沒有先前隱瞞的念頭,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原來,自那日在小鎮店鋪裏昏迷之後,先前因為傷勢或是其他什麽原因而隱匿不見的記憶碎片漸漸浮現,一直到顧長離決意離開小鎮,遊曆天下的那一日,悉數恢複。
因為南王於大楚稱帝的緣故,安全起見,顧長離打算先離開楚國,去臨近的北朔遊覽一番。北朔國土遼闊,更勝楚國,名勝古跡亦是數不勝數,天都峰,晴雪海,珞瀧林,更是被稱為天下三景,美不勝收,冠絕天下,文人墨客趨之若鶩。
他將計劃同崖生一講,業已恢複記憶明白自身處境的顧崖生自然明白,若是自己現身北朔,走漏風聲,絕對會引來不可勝數的追殺攻擊。稍有不慎便會牽連長苼,追悔莫及。
“……這種事,你若是早些和我講,我便不去北朔就是,何至於發展到眼下的地步。”
聽崖生敘述至此,顧長離表情奇異地瞟了前者一眼,顯然有些無奈。
“不行。”
顧崖生鄭重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長苼無罪亦無過,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既然你曾經說過要踏遍千山萬水,丈量各國土地,又豈能因為我的緣故遭遇阻攔。”
“天下之大,長苼何處皆可去。”
“…………”
顧長離臉上無奈的神色更重。
“所以你便讓我等你一個月?不是我說,你未免過於小看天下英雄,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怎麽可能顛覆一國國政?”
“若是之前全無準備自然毫無可能,但——羽翼已豐,金鱗已生,其勢難擋。”
“——你的意思是說……”顧長離睜大眼睛,嘴角抽搐。
“那傳言裏的帝王猜忌,功高震主,其實是有根據的,並不是冤枉?”
“我們家族的確已經生出不臣之心,而且在暗裏業已籌謀了數十年。”
崖生坦坦蕩蕩,一臉正直的模樣叫顧長離又是一陣無語。
“我原先還以為……”
顧長離低聲嘀咕了幾句,大概便是什麽“昏君無能”“血海深仇”“主角模板”之類的零碎話語,崖生並沒有聽明白。
“一月之期其實並不是用來推翻國治,而是為了重新掌握家族最後留下的那股潛藏勢力,卻不想,中途起了波折。”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崖生的眼底浮出一層陰翳,又隱隱透著血色。
“肯定是他們認為你們家族已經覆滅,各自為政,不願聽你指揮。”
倒了杯茶端著暖手,顧長離根據上輩子看的那些影視小說如是推論。
崖生吃驚地看他一眼,旋即苦笑。
“這般顯眼的道理,長苼都能幾下看穿,可笑我卻躊躇滿誌,不加防備,險些再度重蹈覆轍。”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深陷私仇家恨,一時熱血上頭失去理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顧長離聳聳肩膀,不再說話。
得了長苼安慰,顧長離烏黑的臉色這才有了些許好轉,吸口氣,穩穩心神,這才繼續講述之後的事務。
話說當時顧長離受了阻礙,這才明白收複勢力並不如他一開始設想的那般簡單。眼見一月之期即將過去,他又深陷泥淖之中不得脫身,便派了一位心腹去往楚國前去接應顧長離。
北朔情勢混亂暫時不宜前往,他原本要求那心腹在楚國找一處舒適安逸的地境安置下來,待到一切塵埃落定,自己再親自前去負荊請罪,求得長苼的原諒。
話至此,崖生方才好轉幾分的顏色再次轉為烏黑,甚至比之前還甚,簡直如同鍋底一般。
“卻不想……便是這一念之差,險些讓我後悔終生——若是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應該丟下一切事務,親自來接你一趟,叫你生生受了這麽久的苦……萬死莫贖。”
——其實李承桐那貨對我還不錯來著,簡直是把我當成祖宗供著,雖然有時候憋屈了點,但受苦還真說不上。
顧長離在心中如是腹誹著,不過他並沒有把這些話付諸於口。
這種歉疚和贖罪的心理,會讓一個人更容易控製——既然對方已經恢複記憶,甚至有了號令叛軍的能力,二者的地位眼下有了天壤之別。
正如他曾經和李承桐說過的那樣,他可以信賴的是以前笨拙傻氣的崖生,而現在站在他眼前的,依然熟悉,卻終究有了不同。
“那個心腹背叛了你?”
顧長離眼見崖生的臉色愈發臭了,輕咳一聲,稍稍引開了他的注意力。
“……他掩蓋下你失蹤的消息,通信於我,說已經將你安頓下來,但是,你並不曾原諒我。”
伸手捏捏自己的眉心,崖生似笑非笑地望向顧長離,眼波蕩漾著清淺的柔光,讓硬朗的五官都顯出綿綿的情意。
“他說,既然我心懷天下,便不該過於看重一人之得失,心無掛礙方為王者。”
“在殺他之前,我和他說——”
“我之誌,從未放於天下。”
“隻消護得一人周全。”
“社稷傾頹,蒼生泣血又何妨?”
聽罷,顧長離默默飲盡一盞茶水。
“所以說,萬幸你沒當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