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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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長離曾經設想過很多他與血妖王的真實初見會是如何模樣。想來應該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動輒出手奪人性命,殺得昏天黑地,不死不休。總之,無論如何都不會是眼下這般狀況。
    因為數量有限而極為珍貴的寒月石被作為鋪地的地磚蔓延一路,午後溫和的陽光透過裝幀華貴精美的雕花木窗透進偌大的廳堂,落在閃著盈白光芒的紗簾上。
    大廳的中央擺著張放滿珍饈佳釀的木桌,用的木料是上好的金絲楠木,保養精良,散發著油亮的光澤。
    桌上擺著的餐盤俱是由寸尺寸金的冰髓玉打磨而成,傳說它能夠最大程度地保存食物的鮮香——可是由於沒有一個腦袋正常的修真者會暴殄天物地僅僅拿這種天地奇珍做成單純的容器,是以這個傳言一直都沒被證實。
    “小友請坐。”端坐在首席的血妖王頂著的是和覆滅獨秀城那一日現身時截然不同,但同樣十分俊秀清逸的年輕麵容,他指了指麵前的一張座椅,邀請道。
    不知為何,他如今的這副外表總是讓顧長離覺得莫名眼熟,像是在很久之前曾經見過般。
    “自古以來可沒有讓客人站著吃飯的主人。”血妖王如是笑道。
    既然對方已經如是說了,顧長離自然不會同他客氣,拉開椅子施施然坐下,不閃不避地直視這位以一己之力攪動兩界風月的大人物,“自古以來也少有硬逼著客人登門的主人家。”
    “嗬。”聞言,血妖王淡淡一笑,伸出手端起身前的玉杯抿了一口酒水,那酒水以血妖界特有的一種果實為主原料,釀成後的顏色是深深的,宛如鮮血般的豔紅,沾在他削薄蒼白的嘴唇上,倍增妖異。“小友莫要汙我,那些障眼法瞞騙一下愚民也就罷了,本座可不相信你是如此簡單就會落網被擒的人物,除非是你本就心甘情願自投羅網。”
    “誰知道呢?”徑自用筷子夾了片色碧如玉石的筍片放入口中,顧長離的眉頭不禁一揚,為那磅礴純淨的靈氣,也為那難得的甘甜爽脆口味。
    眼見顧長離臉上的動容神色,血妖王的嘴角自得地揚了揚,旋即選擇了同一道菜肴,儀態優雅從容,落落大方。若不看四下裏恭敬肅立的,麵目猙獰的諸多血妖護衛,活脫脫就是一位溫文爾雅的世家子弟,毫無威懾之力。誰又能想到便是眼前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年輕男子,一統整個血妖界,掀起了兩界有史以來最大的戰亂。
    就是在這個時候,看清對方有條不紊進餐動作的顧長離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終於明白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盤亙在心頭的莫名熟絡感究竟源於何處。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在很久很久,遠在他還是一個稚齡孩童之時,便已經見過這位“血妖王”。
    或者說,當時的他還有著另一個名字。
    管毅。
    十多年前,在顧長離前往青岩鎮打算拜入白玉京的路途中偶然救下的,正值中二時期,打算翹家闖蕩江湖的富家子弟。他在那次考核開始前便莫名失蹤,之後再也不見蹤跡。對此有所掛懷的顧長離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曾經暗中調查過,卻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然而如今,現實卻告訴他——這位癸違許久不見,並不算友人,頂多隻能算是故人的家夥,正是一統整個血妖界,給天元大陸帶來無數殺戮和死亡的罪魁禍首。
    世事無常,不外如是。
    這就是血妖王的真實身份麽?還是另一重偽裝?
    顧長離緊皺眉頭,心頭還是感覺到幾分怪異。即使眼下已經知曉了血妖王的身份,可再回憶那時管毅的表現得卻還是天衣無縫,沒有一絲半毫的違和感。如果說這也是一種演技的話,那麽顧長離隻能表示自歎不如,甘拜下風——他下意識地感覺到,這背後定然還有隱情。
    “怎麽不動筷子了?飯菜不合口味?”
    “管毅”的聲音不期而至,打亂了顧長離愈發紛雜的思緒。他索性不再做那些無聊的臆測,直截了當地開口,“既然已經答應了血妖王的‘宴請’,身為賓客總該總該知曉主人家的稱謂,我是該叫你劊子手,還是……管毅?”
    慢條斯理飲酒吃食的動作一頓,血妖王眉眼彎彎,像是很高興的模樣,溫聲言道,“原來小友還記得這副麵孔。”
    他隨意地揮了揮手,四周裏明麵可見與背地裏潛藏的血妖便循著他的動作一一退下,整個宮殿裏隻剩下他和顧長離二人相對而坐,一時之間針落可聞。
    他的話裏明顯意有所指,還不待顧長離思忖,後者的眼睛便因為隨後發生的事情猛地睜大,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震驚之情。
    血妖王豎起一根手指,上方的空氣便隨之扭曲,映照出明顯屬於另一處地方的畫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安詳的赤/裸身軀被放置在半透明的冰棺之中,起碼有成百上千具,錯落地放置在空曠的洞/穴裏。乍眼看去,像是一座巨大的露天墳場,觸目驚心。
    這樣的場景雖然駭人了些,卻還不至於讓顧長離驚詫成這樣。最最關鍵的是,他相當清楚地在這屍群之中,見到了兩張熟悉的麵孔。
    當年一同參加白玉京的考核,言行舉止無懈可擊卻依然讓他感到怪異的青年書生柳子智,以及出現在狐女記憶中,那個讓她不惜背叛整個青丘也要實現他野心的情郎——同樣也是滅了自己如今這副身體全族的罪魁禍首。
    顧長離的心底驀然生出一個可怕,但是可能性極高的念頭。
    “這都是本座曾經使用過的身體。”似乎也被自己展現出來的畫麵所觸動,血妖王唏噓片刻後,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不過,眼下還是這具身體最合我的心意。”
    “奪舍?”顧長離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
    顧名思義,這二字指的是外來的修士神魂強占他人原本的軀體,並奪取控製權,是相當惡毒和危險的一種法術,在修真界裏被明令禁止。一般來說,能夠奪舍一次兩次便已經是相當難得——畢竟這樣的術法很容易遭天譴損陰德——成功率極低。至於成百上千次,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不不不。”像是被冒犯一般,有些生氣地皺緊眉頭,血妖王不滿地說道,“本座怎會使用那種低端又粗暴的低級法術。”說罷,他有些出神地仰起頭,目光毫無焦距地凝在一點,像是在回憶著什麽。
    “本座用了千年的時光踏遍天元大陸每一片土地。數百年前曾經在極西遇見一群紅頭發綠眼睛的土著,他們之中有些被稱為‘哲人’的神叨叨家夥,提出了很多似是而非卻也有些趣味的話題。其中最討我歡喜的就是‘特修斯之船’。”
    “小友我問你,”血妖王的眼眸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漆黑一片,不透半點光芒,像是一汪無底的深潭,“一艘因為不斷地維修和更換部件而可以在海上航行百年的船隻,一直到它原本的部件全部被替換完的時候,這艘船還是原來的船麽?還是它已經變成另一條嶄新的船隻?”
    在血妖王說到後半截的具體理論後,顧長離很快就了解了他的暗指。
    “就比如說這個孩子。”細細地從眼角眉梢一直蔓延婆娑到唇角處流連,血妖王仿佛在把玩著一個物件般擺弄著自己如今的麵容,“這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的降生,從一開始就是被設計的。”
    “誰讓這孩子有一個天資絕頂卻又不幸由於水火雙靈根而體弱多病的小舅舅。魏氏畢竟是一方大族,他們的家主花了大價錢請來一個精通周易的修士,算得逆轉魏氏百年難得一遇天才夭亡命運的關鍵就落在他女兒的第一個孩子上。如果當年那個魏家小姐沒有同情郎私奔的話,他的家族說不定還不會那麽肆無忌憚地出手。可是一個敗壞了家族名譽的,被逐出家譜的女子,哪裏算是女兒呢?”
    “像是圈養牲畜般,魏家在這孩子還沒誕生的時候便已經在附近埋下無數的釘子,他本來應該在自己出生的那一日就作為自己舅舅的‘良藥’死去。不過,誰讓當年的那個修士還留下一句‘十五藥成’的建議,所以,他又多了十五年的壽命。”
    “可是在這十五年間,也不知是哪個地方出了缺漏,他的母親居然在他十五歲生辰將至前知道了這個消息——後來的故事自然乏善可陳地很。”
    “傻小子自以為擺脫家庭束縛的出走,其實是他父母一手安排的。而在他還沒有走出幾裏地,幻想著日後縱馬馳騁,快意江湖的時候,自己的父母親族,全部被暴怒的魏家伏兵屠戮一空,血流成河。”
    說到這裏,血妖王似是回味般地舔了舔自己毫無血色的蒼白嘴唇,“當時那孩子知道一切真相,尤其是自己父母死訊時的表情,真是太美味了。”
    “那樣痛苦,絕望,仇恨,扭曲的嚎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血妖王雙手交握地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宛如一場無聲的祭奠,“原本混沌不明的靈魂在那個刹那綻放出的光芒,耀眼璀璨極了。”
    “接下來,把告訴他真相的本座視為救贖的孩子,毫不設防地接受我傳授給他的一切,原本的人格,記憶,認知被一點點改造,磨滅……直到,”打了個響指,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音,血妖王的話語裏充滿了自得和驕傲,“嶄新的,屬於本座的人格將那個孩子的靈魂覆蓋,一艘新的特修斯船誕生,完美的容器~~”
    “沒有任何奪舍的後遺症,也不會被任何的偵測手段探知,從本座的記憶和人格在那孩子身上生根發芽的時候,原本的那個‘管毅’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去,接替他身體的人,是我。”
    “你到底什麽怪物?”顧長離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要平複自己的心情,卻還是壓抑不住語氣裏的顫抖。“這根本就不是人類能夠使用的手段……也沒有哪種血妖可以如此輕易地操/控人心。”
    “啊啦,暴露了嗎?”漫不經心地捂住嘴,做出一副吃驚模樣的血妖王眼波流轉,壓低聲線,用一種低柔魅惑的聲音輕聲細語地說道,“為什麽能夠如此輕易地掌控人心?”
    “因為本座便是從人心中誕生,又被生生拋棄割舍的情緒集合。”
    “或許,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你可以稱呼我為‘心魔’。”
    “當然,我更希望小友能夠叫我影,我比較喜歡這個名字,畢竟這是本座自己取的。”
    血妖王……亦或是影攤手一笑,從容而自信,“本座可是把壓箱底的秘密都放在小友麵前展現給你,毫無保留。現在,也該輪到小友做出決定了。”
    像是從棉絮當中露出鋒利的劍刃,又或是一直披著羊皮的惡狼顯露出猙獰的獠牙,那雙暗沉漆黑的眼眸中充斥著高高在上的冰冷和威嚴,仿佛神佛從雲端之上俯瞰螻蟻。
    “你可以選擇,臣服,或者,死亡。”
    沉默半晌後,顧長離這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這位心魔大人,你看啊,在下要是臣服了,那就是名副其實的“人/奸”,要被唾罵一輩子,遺臭萬年的,總要給我點好處才能讓人給你賣命不是?”
    “哦?”影饒有興致地摸著下巴,說道,“你想要什麽?”
    “我能以血妖王的名義讓一切血妖跪下親吻你的腳尖,讓你在這裏橫著走路;當然,看慣了天元大陸風光的你也許瞧不上這貧瘠的血妖界,那待我攻陷那片大陸,便派你成為人族之王,傾一界之力為你造勢,成神。”
    “青丘不是有隻小狐狸和你有牽扯麽,你要是喜歡那裏的顏色,之後把那片地域歸你掌管也好,畢竟小友你的儀容,也許隻有那裏才有勉強配得上的。”
    “你可以成為這片大陸的副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的未來注定一路平坦,你的人生必將光芒萬丈。”
    “這樣的好處如何?”
    “哦——真厲害!”毫無誠意地啪啪鼓了兩下掌,顧長離的臉色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抱歉啊這位大人,本人胸無大誌,庸人一個,人族之王一界副君這樣的大目標從來就沒想過。您隻要答應我幾個微不足道的條件,我立刻頭也不回地奔向你您的懷抱,做您麾下最最忠心的一條狗,指哪打哪,不疼不要錢。”
    顧長離嬉皮笑臉,仿佛諂媚萬分地口花花著,那一雙眼眸卻如同燃燒著熊熊的火光。
    “我想讓害死顧家村一百三十二口性命的凶手曝屍荒野,遭風吹日曬雨淋,被畜生昆蟲叼咬啃噬,死後不入輪回。”
    “我想把害死師傅的罪魁禍首碎屍萬段,受刀砍火焚雷劈之刑,懺悔自己的罪過後墮入阿鼻地獄,受萬載苦楚。”
    “我想要害死師妹的元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他清醒著嚐遍世間酷刑後魂飛魄散,不得往生。”
    “血妖王大人,這幾個簡單的小要求可比你之前畫的那張大餅容易許多,先幫在下實現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