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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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偵探言情事件簿!
    雪莊亡魂
    第一章--造訪蘇黎世
    1
    十二月初的陽光,為這一望無邊的皚皚白雪綴上一點色彩,透著晶瑩剔透的冰雪,閃出星星之光。屋頂用阿爾卑斯山的石片砌成的小木屋、終年不落葉的樹木,全變成白色世界之一部分。從飛機的玻璃窗上,我亦看見我的朋友──幾天前才剛破了「山杜雲裏島」一案的偵探──肯尼斯.歐文。他實在是太累了,打上機起就側在一旁大睡。說起來,我與他不知不覺已有兩年交情。
    記得我首次見到他,是在劍橋時一次偶然的機會。記得那時我正在校園一隅的河邊寫生,抬頭但見一名中等身材的學生,正趴在地上,爬起時手裏抓著一把泥土,兩顆像著了魔的透碧色眼睛,閃爍得很厲害。我被這怪異的神情深深吸引,忙拿起筆作速寫。
    有條不紊的金發,雙眉筆直的,末端稍向下垂,像永遠懷有問題般。碧綠的雙眼,以較淺的炭筆描繪出來,他的一小半臉沉浸在鼻子的陰影下,仍可見那顯得孩子氣的紅暈,兩片薄唇同樣埋於鼻子的陰霾裏,下巴微兜。好一副給人好印象的長相,我快速的畫,慌著那人又趴回地上。怎不知他一動也不動地保持著剛才的樣子,手裏舉著一把泥,隻是一雙碧綠湖水般的眼睛在流竄著。
    我好不容易停筆,不料那人竟朝我走來。
    「畫好了嗎?」他問,然後走到愕然的我身後,看過我的畫作後,露出了讚歎的表情。
    隨後幾天,我仍在那裏寫生,他也繼續抓泥。
    一天,我終於能與他互相認識。他的名字是肯尼斯.歐文,修讀犯罪學的學生,副修音樂。他每天抓泥的動作,原來是為了熟習泥土的特質。
    我自我介紹說是美術院的學生,名叫施明.格雷莫納。
    以後幾天,我們放學便逛街,他帶我到他那座大得可怕的居所。與他同住的隻有一個女傭,提及他的家人時,他隻輕描淡寫的把話題轉開,直至現在,對於肯尼斯.歐文的家庭,我感到還是一個謎。
    我也帶他到家裏,認識了家父家母。
    每逢周五晚,我們皆出外度周末;每到長假期,我們不會不攜手遊曆各處。我為他與美景作記,他向我和好風光,以銅管簫演奏出一闋闋如詩如畫的樂章。
    快樂的時光裏,我們畢業了。
    畢業後,肯尼斯在倫敦開設了偵探社,我繼續為我的興趣到處寫生,常在各廣場中作地畫,偶爾被人讚美,力量也倍添。
    上個月,肯尼斯接手了一樁毒辣的謀殺案,要我與他同行,一起前赴希臘的山杜雲裏島。我有機會出外畫畫,當然不會拒絕,而且肯尼斯自願請客,我更不亦樂乎!以肯尼斯的財政狀況,我根本不用擔心,事實上,他還深恐我拒絕呢!我想,就隻有我這個善解人意的人,才支持得住他那種公子哥兒的脾氣吧,他好象沒有多少個知心的好友。也好,我實在很想了解他,而跟他在一起,總覺得輕鬆自在,值得擔心的事情可以說是完全沒有。
    小島上的謀殺案,是我和他的第一個案子,而我終於知道,肯尼斯.歐文有著驚人的頭腦和魄力。
    前幾天,案子了結,肯尼斯提議到瑞士玩,就這樣,我們登上了飛機。
    一路上,他皆呼呼大睡至現在。
    飛機降落在停機坪,我叫醒他。他揉揉眼睛,雙眼又閃出了那獨有的綠色光芒。
    我與他拿了隨身行李走出機艙,迎麵而來的,卻是一股刺骨的寒風,直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你的睡意怕全被趕跑了吧?」我說。
    肯尼斯向我微笑。
    一名乘客說著「請讓開」的字眼,擦過我倆之間,直奔向機場控製塔。
    天色灰沉,很難估計時間,我看看表。啊!對了,手表顯示的是雅典時間,肯尼斯在希臘時曾提醒過我要注意時差。此刻,他正調校著腕表。我看看控製塔的大鍾,雙針指著四時三十七分,我用腋下夾著皮包,學肯尼斯那樣調起表來。
    「衣服可以亂,但時間卻絲毫不能亂呀。」肯尼斯笑說。
    我笑著表示讚同。
    拿回行李,辦妥手續,我們走到機場第二層的計程車站。鑽進車廂,隻聽肯尼斯用德語說了聲「百樂酒店。」
    車子在馬路上飛馳,不消一會,車子減速了,已開始爬行起來。透過車龍,我看見一排排栗色的房屋,每所大約六層高,屋頂呈三角形,方便卸下積雪。地鋪多為售賣紀念品,也有不少茶座。
    就在這時候,一瓣瓣鵝毛片似的雪花飄降,下雪了。
    視野開始模糊,車子紛紛亮燈,還不停地響號。
    我們的車子過了橋,到達南岸,不久即停泊於一座外形跟其他房子沒有分別的建築物前。
    踏出車外,但見遠處曠逸絕倫、一望無盡的阿爾卑斯山脈。我也沒心情去欣賞,前方掛著黑底黃字的巨型木招牌──「百樂酒店」,我們拖著疲慵的步伐走進去。看肯尼斯那副模樣,簡直和在希臘時判若兩人。
    2
    大堂裏隻有少許來客,大多議論紛紜。
    這裏的布置充滿原野格調,周圍皆見一片油油的綠,中央一棵巨型聖誕樹,掛滿星光熠熠的裝飾,預告著普世歡騰的佳節即將來臨。
    肯尼斯向接待小姐要了兩個房間。
    忽然,一把粗獷的聲音鑽進耳朵「嘿!您不是報上那位風頭人物,勇破小島奇案的肯尼斯.歐文先生嗎?」
    「我可不想成為這號『人物』的啦!」肯尼斯故意誇張其詞地說「那些行動快得要命的記者們,卻在我解開謎底後,立刻就衝了進來。」
    那人哈哈大笑「不管怎說,你是英雄了,可不是嗎?」
    「不,英雄是那些善於小題大做的記者們,以及我這位適合當經理人的畫家好友。」肯尼斯回頭瞟了我一眼。
    我雖然有點不以為意,還是垂下了頭,擅自知會記者的那件事,也許真是我不對,可是,我也隻是出於一番好意嘛!想肯尼斯就此功成名就。
    搭訕那人走過來,他比我和肯尼斯還要高,雄風凜凜踏著結實的步伐走過來,來到我們跟前,他伸出巨型的手,握手的一刻,那種粗糙而溫暖的感覺,仿佛在告訴我,他是一位典型的硬漢。
    他自我介紹「我是蘇格蘭場(倫敦警察廳)的巡官,赫爾。」
    赫爾的手閃電般插進大衣,一張直挺光鮮的過膠警員證瞬間展現在我們眼前。
    「蘇格蘭警場高級巡官彼得.赫爾」
    赫爾亮出證件給我們看,然後又迅速地收回,拉拉衣角,撥撥衫袖。
    身旁的肯尼斯一臉興趣盎然的樣子。
    「赫爾巡官,您可不要告訴我,您正在追捕在逃疑犯啊!」
    「咦?為什麽這樣說?」
    「跟我們打照麵前,您好像一直在找尋某人嘛。」
    「哦?原來我也給您留意到了麽?」
    「像您這般特別的人,任誰也看見了……對吧?」
    「是呀。」口是這麽說,可是之前我從來就沒注意到赫爾。
    「找人嗎?赫爾巡官。」
    「不是……嗯,失陪了。」巡官說罷便離開了,剩下我和肯尼斯在背後露出了疑惑之色。
    ***
    「你成名人了!連蘇格蘭場的警官都認識你。」
    然而我的朋友隻皺著眉,雙眼仍離不開巡官的背影,我的說話仿佛飄散了的空氣。
    「喂!」我惱了「我說!你聽到還沒聽到?那人有什麽好看的?」
    「嗄?」
    「那巡官的背脊有啥好看?」
    「才不是!你看大門口。」
    我聽他的,望向前方不遠處的正門入口,但見一行五人朝我們走過來。
    我們退到流水魚池旁,坐到沙發上。旁邊坐了個戴熊貓眼鏡的胖子,蹺起的雙腿不停抖動。
    沒想到胖子問我道「你們是遊客?」
    我隨便應了一聲。
    「要上雪山嗎?」
    「還不知道。」
    「那就上去吧!現在十二月天,冰天雪地,很有氣勢的啊!而且,上山的旅費會有折扣,看,他們有的也是為了上雪山才來這兒。」那人指指眼前的賓客「你也和你的朋友到那玩一趟好了!我們有這類服務。」
    我真的沒留心那人原來攜著一個手提箱,他打開來,大堆的旅遊指南、滑雪工具圖片、地圖、指南針、藥物、刀等等,一股腦兒向我硬銷過來……我遭受他一連串無休止的口沫攻擊,差點沒倒下!
    我左推推右搪搪,搖頭擺腦直耍手,終於,那人的喋喋不休停下來了。
    見說服不了我解囊,他沒趣地自動消失去,不過臨走前,還是硬塞給我一張名片。
    鬆一口氣的我深呼吸一下,舒暢之餘,隨即瞥瞥身旁的肯尼斯。他隻管盯著剛才那五人看。
    有什麽好看的?我不禁也順勢望了過去。一位衣著貴氣的婦人,鬆開了細長蒼白的纖手,十指閃耀紅紅甲光。她剛執筆登記完。
    不難想象,她的臉容當年曾迷倒一眾男士,但現在,歲月催人,她的臉上隻留下了濃揩厚抹的脂粉,慘白的好比蠟人像。她一雙深黑色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光采。從衣著打扮,不難想象她是要保留已隨年華而逝的個人魅力,此刻,她正以傲人的態勢,掃視著大堂內每一個人的臉。
    我故作姿態地向肯尼斯道「她還不錯,不是嗎?」
    肯尼斯眨了眨眼「是嗎?」
    「至少,她還有一雙吸引人的眼睛,睫毛長長的。」
    「那眼睫毛太不像真的了,怕是假的吧。」
    「嗯……有可能喔。」
    肯尼斯那雙像碧綠湖水般的眼睛隱隱閃動著。
    「你在看哪一個?」我問道。
    「每個。」
    「那位年輕的小姐怎樣?」
    「她嗎?正在覓視四周。看她那深黑的大眼睛,和那自恃的態度,和她的母親真是如出一轍。我說,她要比母親年輕時漂亮。」
    「你也不是隻看著她不放哇?」
    「不,是你要我看她的。」
    「噢!這……那好,你覺得其他人如何?」
    「不要老問我這人如何,那人怎樣的。你不是畫家嗎?就用自己的藝術眼光為他們在腦中做做素描吧!」
    我沒理由給肯尼斯看扁,不問他了。
    一行五人,走在前麵的兩個男人,年紀較長的一人,方方的臉,長長的眼尾常皺起深邃的魚尾紋,兩鬢飛霜,唇上蓄胡子,在櫃台前麵踱來踱去的,眉心常緊鎖;較年輕的那人大約三十來歲,身形相貌與年老的那位相仿,但沒那種穩重。
    他們身後跟著一個傭人模樣的年輕女人。
    登記完後,他們被引領著走向通道,轉彎拐往另一麵,剛從我眼前消失,詎料突然傳來尖叫聲。
    我跟著肯尼斯跑了過去,隻見兩個真人大小的鐵甲人像站在一邊,剛才的貴婦抱頭顫抖著,其他人安撫著她,恐怕貴婦是給兩個人像嚇到了。
    待他們走遠,肯尼斯對我說「快!到接待處去。唔……就跟他們說,要換個房間,記住,一定要盡量拖延時間,我打你才好停,明白了嗎?」
    他不顧我張大了嘴巴,便挾持一般夾住我的手臂,硬走向接待處的櫃台。我隻好硬著頭皮,跟那位接待小姐互送著笑臉,心裏卻一直在暗罵肯尼斯多事,他不知在櫃台上弄著什麽。
    「啊!」我感到背上一陣酸痛,不由得叫喊出聲。接待小姐仍微笑著問我有什麽不妥,笑得這般不合時和不合理!我說沒事,便斬釘截鐵向她要了個房間。
    結果是坐在上廁所最方便的低等客房內,房間旁邊就是眾人的公廁,這房間算是最便宜的那種。肯尼斯在我的床上抱著肚子,笑得翻雲覆雨,他打從一進來就笑到現在,真是過分!
    「好樣的,以後上廁所可真方便了。」說完又再蜷伏在床上。
    「有什麽好笑的?都怪你!」
    肯尼斯擦著淚水說「幸好隔壁有人住,否則我那麵對河畔的高級套房,也給你換了啦。」
    「我要和你換房!你要負責。」
    「今晚來和我同房好了,我那兒有兩張床。──你就別惱了嘛!來,說點有趣的東西給你聽。」
    「哼!……什麽呀?」
    「羅伯特.拉維爾、拉維爾夫人、露茜.拉維爾、蓋利.拉維爾、多琳.柏。」
    「這是……那家人的名字?」
    「就是。」
    「你查他們的名字幹嘛?」
    「純粹出於好奇,有沒有用還不知道。」
    與其說肯尼斯要知道「他們」的名字,倒不如說他想知道「她」的芳名,這家夥準是看上露茜.拉維爾了,說什麽覓視四周,比她媽年輕時還漂亮!
    這時候,肯尼斯說「好了,現在差不多六點,我的肚子猛打鼓,去吃飯吧。」
    我真不甘心老讓他擺布,一口拒絕了。
    「我不可以總給你拿主意,這次該輪到我了!」
    他的嘴角漾起笑意「那你有何提議?」
    我隨口說「逛街去。」
    然後發覺到,這是個多麽荒謬的主意,都累成這個樣子,還逛什麽街的。這時候,我反而巴望他不要答應。卻沒想到,肯尼斯撥一下頭發,一口答允了。
    我們乘升降機到大堂,出了門來到街上,肯尼斯跟著我走。或許有生以來,我是第一次在他麵前這樣意氣風發,那種滿足感實在難以形容!
    蘇黎世的房屋很有規劃,我們到處走也不怕迷路。行行重行行,我們漫無目的地走著,雙腿快支持不住了,肯尼斯還慘,在落後我十多米的一棵雪樹下依偎著喘氣。我蹣跚地走到他跟前,扶他到不遠處的露天茶座,以喝下午茶為名,實質是要歇息歇息。
    「我說你呀,這副德性,也不知希臘時怎麽搞的,你的勁兒都去哪了?」
    「你知道的呀!」
    「不會又是,對沒興趣的東西,就提不起勁那一套吧?」
    「正是。」
    我吹了聲口哨。
    「知道嗎?辦起案來,我能一個月以內不眠不休。」
    「那你準是吃藥了。」
    「我可不會用這種途徑。」
    然後,我們閉了嘴,靜靜欣賞黃昏裏白茫茫的街景,口裏啜飲著香濃的咖啡。
    我心血來潮起來「不如我們到雪山上走一趟?」
    「你沒問題吧?現在什麽天氣?不怕遇到暴風雪?就算不讓冰雪壓死,在冰山上被困十天八天,受得了嗎?」
    「如果被困在山上,不是有免費酒店可住嗎?」
    「酒店可以住,但費用還是要算,說不定還會坐地起價呢!」
    我沒有堅持下去,話題一轉「那麽,去遊遊羅春湖吧。」
    「早結冰了,溜冰還差不多。」
    「那你打算到哪裏去?」
    「到處去。」
    我實在非常討厭他的廢話!
    然後,我們又再沉寂起來,漸漸地,思想又和眼前的景致融合起來。
    肯尼斯呼喚侍應。
    「回去了嗎?」我問。
    「嗯。記得我們那位朋友嗎?」
    「朋友?你是指赫爾巡官?」
    「除了他還有誰?我想會會他。」
    走進酒店的大門,忽而看到一名英俊的年輕小夥子。他一頭棕色的長發,散亂中顯現淩亂美,眼睛很藍,像天空一樣蔚藍,給人悠然神往的感覺。一身純白直挺的西裝,胸前小口袋掛上紅色袋巾,看上去像一位年輕紳士。剛才那位接待小姐似乎對他特別殷勤,我覺得,肯尼斯這回遇對手了。
    年輕紳士的行理擱置在一旁,上麵蓋著外套,登記完後,他四下搜視起來。
    「他好象在找人。」
    「今天可真多找人的人。」說罷,肯尼斯右手撥撥金發,頭一甩向著不遠處的升降機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