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雲霄之上，罡風如刀。我握著芭蕉扇的手在顫抖，玉麵那襲月白衣裙已被血染成紅梅點點。她的本命玉簫斷作兩截，墜入雲海時竟發出鳳泣般的哀鳴。
    "姐姐當真要趕盡殺絕？"她倚著昆侖山巔的鎮魔柱喘息，唇角卻勾起譏誚的笑，"別忘了，當年你我同根而生......"
    話音未落，北冥玄冰凝成的劍氣已穿透她胸口。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冰霜自她傷口蔓延，直到那雙總是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徹底凍結。三千年了，這孽障終於要灰飛煙滅。
    突然，天穹裂開一道血痕。本該魂飛魄散的玉麵化作點點熒光，竟與從天而降的業火紅蓮融為一體。我瞳孔驟縮——那分明是當年混沌青蓮被劈開時，遺落在天河深處的蓮子！
    "原來如此......"玉麵在烈焰中重生，發間生出珊瑚狀的血色龍角，"姐姐可還記得，你我本是並蒂雙生的混沌青蓮？"
    山河圖在我識海中震顫，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湧來。混沌初開時，我與她確實同根同源。直到鴻蒙紫氣劈開青蓮本體，我得了至陰玄冰化作芭蕉扇，她卻承了至陽真火凝成紅蓮業火。
    玉麵周身騰起焚天烈焰，昆侖積雪瞬間汽化。我慌忙展開山河圖，北冥寒潮與南明離火在半空相撞，激起的衝擊波將方圓千裏的雲層撕得粉碎。二十八星宿在天幕顯形，北鬥勺柄正指向她眉心血痣。
    "住手！"一聲斷喝自九霄傳來。我抬頭望去，隻見三清法相高懸雲端，元始天尊手中拂塵揮灑出道道金光，"爾等私鬥引動周天星鬥移位，還不速速伏法！"
    玉麵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業火順著經脈燒進紫府。劇痛中聽見她輕笑："姐姐可知，當年你我在天河畔初見，那尾銀鯉為何總愛蹭你的裙角？"
    我猛然想起三千年前那個滿月夜。天河倒灌人間，我正要用芭蕉扇平息洪水，卻見玉麵抱著奄奄一息的銀鯉踏浪而來。她鬢間別著朵將謝的優曇花，說是在北冥海眼拾到的......
    雷鳴般的鍾聲打斷了回憶。東皇鍾虛影籠罩四野，我與玉麵被強行分開。恍惚間看到山河圖中飛出九條冰龍，而她掌心紅蓮綻放出焚盡八荒的業火。
    山河圖突然迸發的青光籠罩整個昆侖山巔，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化作千萬片冰棱刺入神魂。我踉蹌著扶住寒玉雕成的鎮山碑，看到冰麵上倒映出的麵容正泛起詭異的青蓮紋路。
    玉麵被東皇鍾金光籠罩的身影逐漸虛化，她燃燒著業火的指尖卻穿透時空阻隔，在我眉心烙下灼痛："姐姐且看，這山河圖究竟是誰的血肉所化！"
    劇痛中，破碎的畫麵如毒蛇撕咬靈台：
    混沌海翻湧的濁浪裏，青蓮花瓣被三十六道紫霄神雷劈開。本該平分本源的並蒂雙生蓮，卻在化形刹那被三道清氣卷走半數精魄——我的左眼突然看見自己渾身染血躺在天河源頭，半截蓮莖正在元始天尊掌中化作流光溢彩的山河社稷圖。
    "原來我才是被割裂的那一半..."冰霜不受控製地從指尖蔓延，昆侖山脈在悲鳴中震顫。山河圖器靈化作青衣童子跪在麵前，他額間閃爍的正是我缺失的那縷本命精魄。
    雲端傳來元始天尊的歎息："癡兒，若非當年將你惡念封入山河圖，這三界早該毀於混沌青蓮的業火。"
    我突然想起化形之初，總愛對著天河梳妝。每當月圓之夜，水中倒影總會顯出雙瞳異色的詭異景象——左眼湛藍如北冥玄冰，右眼卻跳動著紅蓮業火。
    玉麵被天兵押解的身影在雲端晃動，她頸間浮現的蓮花烙印與山河圖上的紋路完美契合。混沌青蓮完整的記憶終於衝破封印：根本沒有什麽雙生靈根，我們原本就是同一株混沌青蓮被聖人強行撕裂的善惡兩麵！
    東皇鍾的轟鳴震碎虛空，我發間的冰玉簪突然炸裂。十二品滅世黑蓮的虛影自識海升起，那些被鎮壓在歸墟深處的記憶噴湧而出：
    八百年前火焰山地脈異動，根本不是牛魔王醉酒打翻八卦爐，而是我在夢遊時用山河圖吸幹了南明離火本源。紅孩兒誕生時天地間響起的梵唱，分明是接引道人在用十二品功德金蓮鎮壓我覺醒的混沌之力。
    "姐姐現在明白了吧？"玉麵被玄鐵鎖鏈洞穿的琵琶骨滴落金色血液，在地麵綻開朵朵紅蓮，"從化形那日起，我們就是諸聖手中的人偶。山河圖鎖著你七情，紅蓮印封著我六欲，連那牛頭人身的妖王..."
    她突然淒厲大笑，周身業火竟凝成姻緣簿的形狀。我透過熊熊烈焰看到月老殿前的三生石，屬於我的那根紅線另一端根本不在牛魔王腕間，而是係在昆侖山腹的隕鐵寒棺上——那裏沉睡著半具布滿青蓮紋的仙骨！
    昆侖山腹的隕鐵寒棺泛著幽藍冷光，我撫過棺蓋上糾纏的並蒂蓮紋，指尖傳來的刺痛竟與當年牛魔王掀開紅蓋頭時的觸感一模一樣。那些被篡改的洞房記憶突然泛起血色——龍鳳喜燭燃燒的根本不是鮫人脂，而是從寒棺縫隙滲出的青蓮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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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來得好快。"廣成子的聲音自冰窟深處傳來，番天印的陰影籠罩整座寒棺，"可知這棺中葬著你的半具真身？當年若不是用牛魔王的三昧真火做引，怎能將混沌青蓮的至陰之體煉成山河社稷圖？"
    乾坤圈破空而至的瞬間，我揮動芭蕉扇卷起北冥寒潮。冰晶在空中凝結成三千年前的婚宴場景：月老捧著係錯的紅線諂笑，太乙真人將洗魂丹混入合巹酒，而棺中那具與我麵容相同的仙骨，正透過牛魔王的瞳孔監視著一切。
    "原來你早就知道！"玄冰劍氣抵住牛魔王咽喉時，他覆著青鱗的胸膛突然裂開。十二根隕鐵鎖鏈穿透琵琶骨，另一端竟深深紮進寒棺之中——那根本不是婚姻紅線，而是抽取本源的噬魂鏈！
    牛魔王苦笑著咳出冰碴："那年我在火焰山撿到的根本不是落魄散仙...夫人可還記得大婚當夜，你我在後山溫泉..."他殘缺的左角突然浮現紅蓮烙印，與玉麵頸間的一模一樣。
    山河圖不受控製地展開，暴露出核心處跳動的混沌之心。寒棺突然劇烈震顫，我的半具仙骨睜開流淌著業火的雙眼。三十三重天外同時響起鍾聲，接引道人的金身法相手持八寶功德池傾瀉而下，卻澆不滅棺中噴湧的混沌青蓮本源。
    "快走！"牛魔王突然暴起撕開胸膛，三昧真火裹挾著金色魂血注入芭蕉扇，"去北冥海眼找玉麵...我們的孩兒..."他化作青煙的身影中，竟浮現出祖龍隕落時的天地悲鳴。
    我抱著突然出現在懷中的火尖槍，槍柄上未幹的血跡凝成上古龍紋。紅孩兒誕生時接生婆詭異的笑容突然清晰——那分明是女媧娘娘身邊的碧霞童子！當年她用九天息壤裹住嬰兒時，偷偷將半塊混沌青蓮的蓮蓬塞進了繈褓。
    寒棺中的仙骨終於完全蘇醒，與我麵容相同的女子抬手便捏碎了番天印。她發間垂落的星河紗綾，正是混沌初開時裹著青蓮誕生的太虛神綾。直到此刻我才驚覺，所謂鐵扇公主，不過是聖人用山河圖偽裝的器靈替身。
    廣成子驚慌的呼喊被凍結在玄冰中："不可能！你當年明明被斬三屍..."
    "爾等可知何為混沌？"仙骨幻化的女子輕笑，昆侖山脈瞬間開出萬裏紅蓮，"善惡生死，皆在一念之間。"
    混沌之氣漫過三十三重天的刹那，元始天尊的白玉如意碎成了齏粉。這位曾執掌封神榜的聖人踉蹌著跌落雲頭，道冠歪斜地掛在銀白長發上，望著西岐方向喃喃自語："當年在麒麟崖斬三屍證道，莫非斬去的才是本我？"
    我在青蓮真身中俯瞰三界，看到通天教主正拄著青萍劍行走在東海之濱。曾經萬仙來朝的截教聖人，此刻披著蓑衣教漁民結網，誅仙四劍被他熔成犁頭，在鹽堿地上犁出泛著靈光的溝壑。"這才是真正的截取一線生機..."他抓起把混沌息壤灑向龜裂大地，頃刻間長出十二種從未見過的穀物。
    最慘烈的是西方二聖。接引道人的金身爬滿青蓮紋，十二品功德金蓮的碎片在他掌心化作流沙。須彌山上，百萬佛徒看著他們的佛祖褪去金漆，露出皮下蠕動的混沌觸須。"原來八寶功德池裏養的，從來都是貪嗔癡..."他跌坐菩提樹下時，樹根處湧出的卻是紅孩兒的三昧真火。
    人間界已換了模樣。首陽山巔的人族祖殿，燧人氏鑽木取火的木棍突然迸發混沌之光。有巢氏搭建的樹屋長出經脈般的藤蔓，緇衣氏編織的草裙開出血色蓮花。我在時空長河中看見，那些曾被女媧捏出的泥人，正褪去先天道體，額間生出龍角，背後展開鳳翎。
    最令我驚異的是幽冥界。平心娘娘的六道輪回盤被混沌之氣浸染後，竟將十八層地獄與三十三天連通。我在奈何橋邊看到牛魔王的殘魂正在熬湯，他往每個陶碗裏都放入一片銀鯉鱗："飲了這湯，前世來生皆在當下。"排隊輪回的魂魄喝下後，居然同時顯現出人、妖、巫、龍四重身影。
    昆侖山巔，廣成子抱著碎裂的番天印嚎啕大哭。突然有妖族少年擲來混沌青蓮的蓮子，砸在他霜白的鬢角："老頭兒，用這個能種出新法寶！"玉虛宮轟然倒塌的煙塵裏，十二金仙的道袍都變成了粗布麻衣，南極仙翁的梅花鹿竟開口背誦起《黃庭經》。
    女媧娘娘是最早適應新紀元的聖人。她在不周山遺址用混沌息壤捏造新種族，那些泥人落地便化作半龍半鳳的奇異生物。"這才是造化之道..."她腕間的人族紅線已化作混沌鎖鏈，輕輕一揮就造就星海漩渦。我在她新造的第九萬七千個生靈眼中，看到了玉麵殘魂的微笑。
    八景宮中的道德天尊最是淡然。太極圖陰陽魚遊出畫卷的瞬間，他隨手將風火蒲團丟進八卦爐："燒了吧，老道該去雲遊了。"紫金葫蘆裏倒出的九轉金丹滾落洪荒，被路過的巫族孩童當成彈珠玩耍。有顆金丹蹦進共工撞斷的天柱裂縫，竟長出貫通三界的建木新芽。
    我看著掌心浮現的現代人類dna投影，終於明白銀鯉鱗片的預示。混沌青蓮的根須穿透時空壁壘，在某個蔚藍星球的深海溝中，首批兩棲生物正爬上岩漿沸騰的岸邊——它們額前的第三隻眼裏，跳動著熟悉的紅蓮業火。
    北冥海眼傳來鯤鵬的歡鳴，其聲如鍾磬合奏。新生的妖族駕著混沌之氣凝成的帆船，正在打撈沉沒的淩霄寶殿殘骸。有個長著牛角的少年把琉璃瓦串成風鈴，風吹過時響起的竟是上清仙法口訣。
    "該走了。"紅孩兒的聲音從青蓮核心傳來，他火尖槍挑著的混天綾正燃燒著紫色混沌焰。我最後望了眼正在重組的洪荒大陸，那裏有元始天尊在教狐妖畫符，接引道人在幫修羅族超度，而我的半具仙骨——此刻正在東海龍宮與哪吒鬥酒。
    三十六品混沌青蓮緩緩沉入歸墟時，三界眾生突然聽見天地初開時的第一聲心跳。所有生靈無論仙凡，都下意識地捂住心口，那裏正生長出相同的青蓮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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