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分時，鴻鈞便醒了。
    他睜開眼的刹那，三十六重天外罡風驟停，三千大道化作金蓮次第綻開。指尖撫過虛空，破碎的造化玉碟重新聚合成環，在紫霄宮簷角叮咚作響。三朵青蓮自混沌海浮出，各自化作青年模樣跪在雲階之下。
    "老師。"最年長的老子垂首，太極圖在袖中明滅不定，"弟子已斬去三屍。"
    鴻鈞的目光掠過昆侖山巔翻湧的劫雲，元始正在玉虛宮前擦拭盤古幡，而通天正坐在金鼇島的礁石上擦拭青萍劍。誅仙四劍的煞氣穿透三十三重天，驚醒了沉睡的弑神槍。
    三教鼎立的格局，早在他賜下誅仙劍陣那日便埋下因果。鴻鈞望著通天眼中跳動的鋒芒，想起混沌初開時那道劈開天地的斧光——盤古也是這樣，寧可身化萬物，也要在虛無中辟出一條路來。
    封神榜展開時，朝歌城頭的玄鳥旗正在燃燒。薑子牙握著打神鞭的手在發抖，十二金仙的慶雲被戮仙劍氣撕得粉碎。鴻鈞站在雲頭，看元始將三寶玉如意砸向通天的後心，接引道人的十二品金蓮正悄悄罩住陷仙門。
    "夠了。"
    紫霄宮門轟然洞開，天道威壓碾碎萬裏劫雲。正打得日月無光的四位聖人突然凝在半空，老子嘴角還掛著半道咳出的金血。鴻鈞伸手摘下通天的紫金冠，發簪墜地時濺起一圈漣漪，映出碧遊宮傾塌的飛簷。
    "老師！"元始的九龍沉香輦裂成碎片，"截教盡是披毛戴角之輩..."
    鴻鈞抬手封了他的唇舌。造化玉碟懸在四人頭頂，映出封神台下堆積的仙骨：十天君的殘魂纏繞在捆仙繩上，趙公明的定海珠嵌進慈航道人的肩胛，雲霄仙子化作的頑石壓著玉鼎真人的斷劍。
    "爾等可知，弑神槍為何震顫？"鴻鈞輕點虛空，混沌深處傳來凶煞之氣，"誅仙劍陣崩毀時，羅睺的殘魂已從歸墟裂縫逃出。"
    通天猛地抬頭，青萍劍感應到主人心緒，在元始頸側劃出血痕。鴻鈞拂袖定住劍光，將三粒隕聖丹投入三清眉心。丹藥入體的瞬間，老子頭頂天地玄黃玲瓏塔黯然失色。
    "自今日始，爾等元神寄於天道。"鴻鈞抹去通天眼角的血淚，碧遊宮最後一塊匾額正巧墜落，"接引準提既敢算計玄門氣運，便讓多寶去西方走一遭吧。"
    混沌鍾聲裏，鴻鈞帶著通天消失在歸墟盡頭。元始望著掌心開始凝固的聖血，突然想起紫霄宮聽道那年，通天為他擋下混沌亂流時，後背也是這樣滲著金紅交錯的血珠。
    媧皇宮簷角的補天鈴突然齊聲轟鳴時，女媧正用乾坤鼎煉化新采的九天息壤。五色石在案頭震開蛛網狀裂痕，黑血順著石紋蜿蜒成上古魔篆，鼎中浮現的卻是紫霄宮門前的青玉台階。
    「娘娘！」金寧捧著的山河社稷圖劇烈抖動，畫卷裏鎮壓北冥海眼的鎖鏈一根根繃斷，「您看這墨痕...」
    女媧的指尖剛觸到卷軸，整個人便被扯進混沌亂流。洪荒破碎時的哀嚎在耳邊炸響，她看見通天被九條天道鎖鏈貫穿琵琶骨，弑神槍的尖鋒正抵著他眉心那點黯淡的聖輝。更可怕的是纏繞在槍身上的黑影——那是本該被鴻鈞鎮壓在歸墟深處的羅睺殘魂。
    山河社稷圖突然自燃，女媧掐訣逼出本命精血才撲滅道火。五色石上的黑血已凝成三首蛟龍模樣，其中一首竟與她當年斬殺的商紂王有七分相似。
    「金寧，取我的紅繡球來。」女媧抹去鬢邊冷汗，補天石殘留的溫度正在急速消退，「去三十三重天外看看，太清聖人是否還在八景宮煉丹。」
    話音未落，宮外傳來混沌鍾聲。女媧撫摸著五色石上猙獰的魔紋，突然想起巫妖大戰時，共工撞斷不周山前也曾露出這般扭曲的笑容。她袖中滑落的縛妖索自動纏住案幾，卻發現浸染黑血的玉石竟在吞噬這件先天靈寶的器靈。
    山河社稷圖再度展開時，通天的虛影突然轉頭望來。女媧注意到他唇間含著半片青萍劍碎片，被鎖鏈洞穿的胸口隱約浮現十二品滅世黑蓮的圖騰。
    「原來接引道人那十二品金蓮...」女媧捏碎掌心血玉，終於看清黑血中湧動的真相——當年魔祖羅睺自爆時，竟將半縷本源藏在了鴻鈞的造化玉碟裂縫中。
    八卦爐中六丁神火突然轉青時，老子正用風火蒲團鎮著爐內躁動的九轉金丹。玄都大法師捧著玉清匣的手猛然一沉，匣中本該溫養千年的紫電錘碎片竟穿透三十三重封印，在丹房穹頂劃出截教獨有的上清雷紋。
    「師尊，這爐丹...」玄都話音未落，老子已掀開陰陽爐蓋。本該金光璀璨的丹丸表麵爬滿黑絲，凝神細看竟是縮小了千萬倍的誅仙劍陣圖。更詭異的是爐底飛出的半截發帶——玄都認得那是通天被押往歸墟那日，被天道鎖鏈絞碎的紫綬雲紋綢。
    老子並指抹過發帶邊緣，幹涸的金色聖血突然活過來般扭動，在八景宮地麵勾勒出歸墟深處的星圖。玄都突然捂住心口，他本體所在的玄黃塔正在劇烈震顫，塔基鎮壓的混沌魔神殘肢開始反向侵蝕功德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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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三光神水澆在八卦陣眼。」老子抖開太極圖，圖中金橋延伸的方向卻不是昆侖山，而是直指西方教靈山腳下，「去媧皇宮送九鳳朝陽丹時，告訴女媧娘娘——青牛昨夜啃食了紫霄宮門前的混沌青蓮。」
    玄都躬身應諾時，瞥見師尊袖口滑落半片玉碟殘片。那本該純淨無瑕的造化玉碟碎片上，赫然刻著與五色石黑血同源的魔紋。老子似乎早有所料，指尖燃起太清神火燒灼殘片，火中卻傳出羅睺嘶啞的笑聲。
    八景宮外的混沌鍾聲越來越急，老子望著發帶上逐漸清晰的滅世黑蓮印記，突然將整爐丹倒進太極圖。九轉金丹裹著誅仙劍氣衝開三十三天，在靈山結界上炸出蛛網般的裂痕。多寶如來正在宣講的《妙法蓮華經》戛然而止，袖中青萍劍碎片突然發燙，在他掌心烙出與通天鎖骨上一模一樣的鎖鏈痕跡。
    八寶功德池水漫過七寶菩提樹時，正在講經的多寶如來突然按住胸口。掌心鎖鏈痕跡蔓延到腕間的瞬間，他看見池底接引道人的倒影——那本該寶相莊嚴的眉心，赫然綻開十二品滅世黑蓮法印。
    「世尊！」金剛手菩薩驚呼，手中降魔杵突然反向砸向自己天靈蓋。三千比丘同時結出的法印在空中扭曲成魔道符咒，大雷音寺琉璃瓦上流淌的功德金液，此刻正倒映出無數截教弟子的怨魂。
    接引道人踏著翻湧的黑蓮升空，腳下八寶功德池已變成血色漩渦。池底現出當年紫霄宮議封神的場景：準提道人將七寶妙樹探入通天的茶盞，菩提葉上附著的羅睺殘魂，正順著碧遊宮主滾動的喉結滲入元神。
    「原來如此...」多寶如來震碎袈裟，青萍劍碎片從掌心破體而出。殘劍指向接引的刹那，靈山地脈深處傳來誅仙劍的嗡鳴，那些被鎮壓在八德池下的截教門人骸骨，突然化作點點青光融入劍鋒。
    接引道人抬手召來十二品金蓮，蓮台綻放的卻是漆黑魔光。池中浮現的滅世黑蓮法印與金蓮重疊，西方極樂世界的天空裂開縫隙，露出歸墟深處被鎖鏈纏繞的通天——他心口黑蓮圖騰正與接引眉心血印同步搏動。
    「菩提非樹，明鏡非台。」接引的道偈突然變得沙啞猙獰，身後浮現出羅睺吞噬混沌魔神的虛影，「多謝道友千年滋養，這具聖人法身，本座收下了。」
    藥師佛的琉璃缽當頭罩下時，池中血水突然凝聚成弑神槍模樣。多寶如來捏碎腕間佛珠，當年碧遊宮學的上清雷法轟然炸響，將靈山結界徹底撕開缺口。一道裹挾著誅仙劍氣的青光穿透三十三重天，直奔媧皇宮方向而去。
    鎖鏈斷裂聲響起時，通天正看著掌心浮動的青萍劍虛影。歸墟深處翻湧的混沌之氣突然凝固，弑神槍尖挑著半塊造化玉碟碎片，從鴻鈞道祖虛化的身軀中貫穿而過。
    「羅睺！」通天掙開半截天道鎖鏈，鎖骨上的黑蓮圖騰綻放出照亮三十三重天的血光。那些曾被他親手斬滅的混沌魔神殘念，此刻正順著滅世黑蓮的根須湧入元神——原來八百年前碧遊宮那場心魔劫，早為今日種下因果。
    鴻鈞破碎的虛影在重組瞬間，露出眉心一點漆黑如墨的蓮印。通天突然明白師尊當年喂他服下隕聖丹時，為何要用顫抖的手指摩挲他發間那縷銀絲。造化玉碟的裂縫裏，三千大道法則正被染成暗紅。
    「現在知曉太遲了。」弑神槍身浮現接引道人的麵孔，西方教主眉心的黑蓮法印已蔓延全身，「你以為紫霄宮為何要收三清為徒？不過是為溫養三道開天清氣，供我重塑混沌魔神真身！」
    通天並指劃開胸膛，將跳動著黑蓮的心髒扯出。當年被元始擊碎的道基突然重聚，原來隕聖丹裏藏著鴻鈞最後的神識——那枚丹藥正在他丹田中化作微型誅仙劍陣，與八景宮炸爐而出的九轉金丹遙相呼應。
    歸墟上空突然展開太極圖，老子騎著青牛踏破虛空而來。牛角上掛著的混沌鍾殘片叮咚作響，鍾體表麵映出媧皇宮景象：女媧正用紅繡球纏住弑神槍柄，五色石填補著造化玉碟的缺口。
    「師弟，」老子抖開風火蒲團，太清仙光洗刷著通天胸口的血洞，「可還記得昆侖山巔的混沌棋局？」
    通天握住老子拋來的半截發帶，斷裂處湧出的金血與黑氣交織，竟在歸墟中重聚成完整的青萍劍。劍光照亮深淵時，他們同時看見鴻鈞殘魂被禁錮在弑神槍尖——那抹熟悉的清氣正竭力壓製著羅睺的本源魔種。
    通天指尖觸及弑神槍的刹那，整個洪荒靜止了。
    羅睺操控的接引道人身軀正在龜裂，十二品滅世黑蓮從七寶妙樹的嫁接處開始燃燒。鴻鈞殘魂化作的清氣纏繞著槍身，那些被魔氣浸染的天道法則，此刻在混沌青蓮體的催動下重新排列組合。
    「原來這就是老師說的『一線生機』。」通天額間浮現出與鴻鈞相同的道紋，腳下綻開的混沌青蓮貫穿歸墟。被淨化的黑蓮魔氣逆流而上，順著弑神槍灌入羅睺本源——那團自混沌初開便存在的穢物，正在創世之火中顯露出真實形態：竟是半枚沾染盤古心頭血的造化玉碟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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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拋出太極圖裹住即將崩毀的三十六重天，玄都大法師化作玄黃之氣填補天道裂痕。女媧的紅繡球突然炸開，三萬六千根姻緣線將多寶如來與誅仙四劍殘骸相連。靈山諸佛的金身同時迸裂，當年被渡化的截教弟子元神掙脫桎梏，化作漫天星鬥釘住動蕩的混沌海。
    「師兄，借劍一用。」
    通天握住元始天尊突然遞來的盤古幡，闡教至寶觸到混沌青蓮體的瞬間，竟與青萍劍熔煉成開天斧虛影。歸墟深處傳來鴻鈞最後的歎息，斧光掠過之處，羅睺連同弑神槍被刻進天道最底層的禁製。接引道人身軀消散處，十二品金蓮重新綻放，隻是每片蓮瓣上都多了道截教的上清雷紋。
    混沌青蓮的根須蔓延過破碎的洪荒大地，被淨化的魔氣催生出全新物種：半是玄門清氣、半是佛光金髓的靈物在山川間跳躍，媧皇宮墜落的五色石孕生出雙眼澄澈的石猴。
    紫霄宮最後的瓦礫上，老子看著重聚元神的三清。通天發間銀絲已褪，眉心的青蓮道印卻與元始額間金紋、自己頭頂的太極圖隱隱共鳴。三十三重天外飄來鴻鈞消散前的道偈，化作細雨滋潤萬物：
    「魔本是道，劫亦是緣。
    三教共衍，方見青天。」
    八景宮的丹爐突然飄出清香，爐中自發煉就的九轉金丹破空而去，沒入花果山地脈深處。那隻正在啃食蟠桃的石猴忽然怔住，眼底閃過洞穿三十三重天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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