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針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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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行至薛府門外,小廝已拿了下車凳置到車前,彎腰伸手去攙扶他。
    薛鍾正一點點體會做富貴公子的滋味。
    這感覺真讓人上癮,入有廣廈,躺有軟塌,出有車馬,行有仆從,一切有人打理,吃喝有人送到桌邊。
    他負著手,昂頭進入大門,不理會門房的作揖,卻丟了個銀角子過去,耳朵裏聽著門房不住的阿諛奉承,不由撇嘴一笑。
    小廝拿著藥箱送他到內外院分隔的拱門處,哈腰雙手將藥箱遞上去。
    薛鍾提了藥箱向裏,一個丫頭等在內,帶著他向主屋而去。
    才走到門口,裏頭已經傳來問話,“公子帶到沒有?”
    “承姐姐詢問,在下已到。”
    “進來吧,老夫人等著了。”
    屋裏一片馨香,光線明亮,漂亮的丫環備好一應所需東西,見了薛鍾,趕緊上前行禮,接過藥箱,將箱子放在桌上。
    老夫人望著薛鍾,眉眼和氣,“已經覺得全好了,昨天走了不少的路,除了有點酸,沒別的感覺。”
    “按療程正該如此。”薛鍾彬彬有禮,沒有十分殷勤熱絡。
    “老夫人請躺下,咱們這就開始吧。”
    他開了藥箱,打開皮製針包,先取一號針,在幾個大穴上刺入停留。
    這一輪隻為疏通全身大的脈絡,令血氣運行通暢。
    等會才會專刺腿部穴位,那一輪才是治療腿病。
    周身大穴通暢,可令病腿恢複得更快。
    ……
    與此同時,杏子正在宮中當差,她有些走神,時不時看看時辰。
    “差不多也該到時間了。”她自言自語,沒有旁人聽見。
    屋內,薛鍾額頭冒出細密汗珠,紮針也算是個力氣活。
    一次紮完,要一個時辰,還要再灸一遍大穴位。
    付出這麽一點辛苦算什麽。
    他在薛氏崛起的速度,簡直起飛。
    到最後環節,用最細的針去刺激病灶處。
    紮入指深,來回慢撚,再逐漸用力、震顫加大對穴位的刺激。
    病人初時沒什麽感覺,隨著一個個療程,先有麻癢,後覺疼痛。
    知覺全然恢複後,便是正常的微痛、酸脹感。
    上次過來,老夫人就說針紮進去,隻是有些脹,沒有之前的疼痛感。
    薛鍾拿捏力氣十分精準,針入皮下的深度比杏子掌握得還好。
    他紮針又有效果,又不很疼痛。
    已經是青出於藍。
    此時行針已到末尾,他抽出幾根針,分別刺入幾個穴位。
    又用其中一根針去刺病灶。
    這個地方應該已經不算病灶,現在隻是個普通正常穴位。
    針剛紮進去,老夫人就抖了一下。
    “今天疼了嗎?”薛鍾問道。
    窗外依稀傳來丫頭們脆生生的笑聲,像撩人心扉的羽毛。
    薛鍾想到了秋霜又香又軟的小手。
    大戶人家的丫頭都比窮門小戶的閨女保養得好。
    出了門,也似千金小姐般嬌貴。
    “嘶——啊!!!”
    老夫人耳中聽到薛鍾詢問,針入皮膚隻覺抽疼,也並非不能忍的程度。
    等她開口要答話時,那疼痛像火苗子上燒了燈油,“砰”地炸裂開。
    疼痛似爆開的火山,“呼呼” 噴發著灼人的熱浪席卷而來。
    之後遇到幹柴,疼痛之火如燃著的房子,撲不滅了。
    她狂嚎著,嚇得薛鍾幾下拔掉所有針,並喊丫頭拿浸了涼水的毛巾敷在痛處。
    老夫人已經麵色發青,疼得說不出話,也上不來氣。
    她抓著自己喉嚨,一手指著櫃子,丫頭拿來蘇合香酒來不及倒入杯中,她抓過去喝下幾大口。
    酒液加速了血流,疼痛更加盛大,呼嘯而來,猶如山洪傾瀉。
    “當”一聲,酒瓶掉在地上,滿地碎碴,餘下的酒液淌得到處都是。
    她說不出話,狂嚎亂叫,從床上掉到地下,薛鍾的汗流得滿身滿背。
    他不懂,怎麽會突然出現這種情況。
    他想把老夫人扶起來,卻拉不動她。
    情急之下,他拿出粗針,幾下紮入止痛大穴裏。
    老夫人終於不叫了,可臉上卻隱隱蒙上一層黑氣。
    薛鍾心裏掠過一絲懷疑,但這不可能,他用的銀針,可以試毒。
    普通毒藥要麽飲下,要麽大麵積接觸皮膚才能導致中毒。
    人體有時脆弱,有時強韌得可怕。
    就算喝下“鶴頂紅”也不是立時毒發身亡。
    光是腹痛就要痛上一刻鍾。
    有些人甚至一刻鍾後口鼻流血還能掙紮半個時辰不死。
    慢性毒藥耗人元氣,更要數月甚至數年把人的命燈慢慢耗盡。
    他去查看方才下針之處,連針孔都看不到。
    最細的針,名為牛毛針,刺入皮膚不會留一點痕跡。
    時常拿來給幼童做治療用。
    皮膚也沒有什麽不同,不青不腫。
    他一片迷茫,低頭正對上老夫人怨懟的眼神。
    那雙昏黃的眼珠盯著他,方才的嘶吼已叫啞了喉嚨,此時如同一個暮年男子,“薛鍾,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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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鍾看著這個五官挪位的老女人,隻看到自己一片光明坦途瞬間坍塌成廢墟。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做大夫時間雖長,紮針時間並不長,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前麵一直好好的,突然出現這種情況。
    “還疼嗎?”薛鍾聲音幹巴巴的。
    “沒有方才那種要命的疼痛,不過仍然疼。”
    薛鍾輕按了一下方才入針的地方,“是這裏疼?”
    老夫人全身顫抖,咬緊牙關,擠出幾個字,“全身!全身都疼,啊!”
    又一輪疼痛襲來,她狂叫怒號,丫頭婆子都跑過來,不知所措。
    老夫人自進了薛家門,從未有過這般失態的時候。
    薛鍾隻能熬止痛藥先叫老夫人喝下。
    為了藥效,他下了大劑量。
    喝下後,屋裏終於安靜下來,老夫人疲勞過度睡過去了。
    薛鍾勉強還站著,耳鳴心慌。
    他回頭,與人群中驚慌的秋霜看個對眼。
    丫頭們收拾了屋裏的狼藉,薛鍾再次查看老夫人的雙腿,依舊沒有任何收獲。
    針眼根本看不到。
    他甚至懷疑剛才自己下針的部分是不是記錯了,下錯了地方,紮到了不該紮的穴位?
    他不信邪,也是出自對自己醫術的自信,拿出最粗的針,刺了老夫人腳趾,擠了半天隻擠出一滴鮮紅濃鬱的血滴。
    他翻出藥箱中的銀耳勺,將這滴血取下,那血流得比普通血液慢得多,有種粘稠的質感。
    這種奇怪的症狀已經超出他行醫這些年積累的經驗。
    他得去搬救兵。
    “秋霜,東西保存在你那裏,別動。”他將藥箱給了秋霜,自己急匆匆出了門。
    ……
    草藥毒性的確沒那麽大。
    杏子試過很多次了,草藥毒劑除非口服,塗在針尖上幾乎沒用。
    想叫老夫人喝下毒湯,在薛府裏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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