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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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意慢慢明白這個道理。
    是在她母親一句句的嘮叨裏明白的,是在街坊鄰居的談話裏明白的。
    隻怪她從前從來不注意這些瑣事。
    她的心裏裝著許多事,唯獨沒想到男女之事。
    她一直想把自家小攤子挪進店裏去,日日精心盤算,一個個銅子攢錢。
    她滿懷對生活的熱情還有一腔驕傲。
    靠著自己一雙巧手,她能實現這個願望。
    可是命運怎麽會把李瑞送到她麵前?
    那是個夜裏,滿天瓊花碎玉,她的小攤子上還有三三兩兩的客人。
    都是做苦力的漢子,大碗餛飩下肚,驅散滿身寒氣和疲憊。
    她頂著風雪,聽到淩亂的馬蹄聲,接著看到有人自黑暗處闖入小攤上的風燈照亮的那巴掌大的微光中。
    是個披著鬥篷的俊俏公子,他的眼睛似寶石般閃亮。
    一群人說笑著,占了一張桌子。
    她忙去收了碗,擦淨桌上的湯羹。
    “姑娘不要急,我等沒那麽多講究,快點上五大碗餛飩。”
    他捏著一枚銀角子,並沒拍在桌上,而是等她伸開手,放在她掌心,對她客氣地笑笑。
    她去做他的餛飩,時不時眼睛瞟過去。
    那群人穿著綾羅,一看就是富家子,他在人群中那麽顯眼,安安靜靜坐著,卻叫人不由多看他幾眼。
    他也時不時望向她,與她目光相匯,大方一笑。
    知意為他們下餛飩時還燙了手。
    她“嘶”了一聲,甩了兩下,在地上抓把雪捂在燙傷的地方。
    端了大碗送上桌,那公子謝過,卻將一隻小藥瓶遞給她,黑寶石似的眼睛看向她,“這藥贈給姑娘,燙傷時塗在傷處,好得快還不留疤,勞累姑娘。”
    知意心上一?,她做的事,平日切到手指,燙一下都是常事,連母親也不曾多在意。
    這個初次見麵的公子卻看到了。
    那小瓷瓶十分精美,知意大方收下。
    她是多麽天真,心裏裝著自己的傲氣,以為靠自己雙手謀生,本該比靠人供養之人高貴。
    她太無知。接觸到他的生活,她才意識到這一點。
    因為天真愚蠢的認知,自己才能堅持下來啊。
    如果一早知道自己這麽苦,卻過得如螻蟻似的日子,她還能那麽安然地操勞嗎?
    最可怕的不是富貴和貧窮的差距,是李瑞用富貴摧毀了她一慣的認知。
    突破了禁忌,她整日惶惶不安。
    那日做了場美夢,後果卻由她獨自承擔。
    她忽想到,自己並不是想見李瑞就可以見到。
    她甚至不知他住哪。
    李瑞告訴她自己的府邸正在建造,他搬到自己宅中,便能與她長相廝守。
    他們之間的天差地別,知意感知到的太晚。
    她恨李瑞,也恨她自己,何必做這樣的妄想。
    怪不得李瑞的母親那樣看自己。
    攀附權貴是件難事,比窮人謀生更難,您要剝落自己所有的自尊。
    以前她從沒專等過李瑞。
    她泰然過著自己的日子,他來,她好生接待,他不來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現在全都變了。
    她望眼欲穿地等著他盼著他。
    那日過後,有人在門口放了碗湯藥。
    他叫她喝下,說這是“避子湯”。
    她喝了,感激他的細心,又酸溜溜的,不知他讓多少女子喝下過這種湯藥。
    “不瞞你說,”李瑞欺身上來,在她耳朵邊低語,“我也是初試雲雨,卻是這般滋味。”
    “你喜歡這裏嗎?”
    知意怎會不喜歡,光是泡浴就叫她愛得不得了。
    沐浴過後,銅鏡上自己的麵容都嬌美了幾分。
    “知意,你送我個親手繡的荷包好不好?”他哀求。
    知意猶豫,她家沒人用荷包,繡荷包要買上好的絲線與料頭。
    贈李瑞的東西定然要用好的,不知母親又要嚼說些什麽。
    但人家隻要求這麽點東西,她不好拒絕,便點頭。
    她的繡活不太好,手掌手指上都是繭子和毛刺。
    雲裳閣的丫頭送她的那瓶茉莉油拿回就被母親當寶貝收起來了。
    “咱們的手,一天不摸幾十次水?次次塗油,兩天就使完了,娘給你收起來,到你沐浴時給你用。”
    沐浴?十天洗不上一次。
    知意懶得和母親說這些,就像容妃當初懶得和她說富人的日子是什麽。
    她陷入痛苦,不止因為失去掌握自己人生的力量,還深切感受到自己與李瑞的差距。
    以前,她確定自己能抽身離去。
    千不該萬不該,那日不知怎麽,就被李瑞迷惑住。
    失身之後,她一直處在焦灼的不安之中,幾天不見李瑞就開始惶恐,他不會騙了自己身子後就再也不來了吧?
    以至於出攤時心不在焉,給客人時常上錯東西。
    她開始討厭家裏的小生意,每日來光顧的食客這條街上賣苦力的男人居多。
    不少客人見了漂亮姑娘少不得說幾句占便宜的話,她從前隻和聽不見似的,一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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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每聽到如吞了蒼蠅一樣。
    她無法忍受這些滿身酸臭味,穿的衣服髒兮兮,是好人,卻很粗魯的男男女女。
    她整日少氣沒力,每日望眼欲穿盼著李瑞來尋她。
    這是她唯一可以擺脫現實的時刻,少數能讓她放鬆下來,開心一點的時間。
    閑下來的時候,她不再如往常不停做事,而是攤開李瑞送她的禮物,那些精美的衣料、昂貴的首飾。
    她沒有用它們的地方,以前得了東西,她賣了它們心安理得。
    現在卻舍不得。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變得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
    ……
    李瑞仍不死心,他隻想給知意一個妾室的身份,又不要她做正妻。
    見外祖不同意,他向英武殿去找父皇。
    父皇不像自己祖父那樣古板,他想求父皇恩準。
    是他親手一點點把一個堅強、勤勞的女孩子變得軟弱、哀怨。
    他希望她還如從前那樣。
    他喜歡那個對自己包餛飩的手藝得意非凡,笑起來眼睛閃亮的女子。
    他喜歡她無所畏懼,認識之初瞧不上紈絝子弟的架子。
    喜歡她的淡定,見到他雖高興,他走時她也能淡然揮手,仿佛他隻是個普通顧客。
    “父皇。”他跑得氣喘籲籲,進入英武殿,磕下行禮,雖壓抑著激動,仍被李瑕看在眼中。
    他溫和地看著自己最喜歡的兒子,“起來說話。”
    “父皇,兒臣有事求父皇成全。”他充滿期待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兒臣……在外結識一位平民女子,兒鍾情於她,想納她為妾。”
    李瑕溫和的態度消失了,變得深沉,他垂眸看著李瑞,看得李瑞心裏由期望變得打起鼓來。
    “李瑞,那女子和你母親相較,你必須選一個,你選誰?”父皇的問題讓李瑞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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