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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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疑點就是烏日根綁走他時,他還是微服私訪狀態。
    在貢山邊城做生意的人,有許多來自中原地區的行商。
    他沒有特別之處。
    怎麽烏日根一下就認準他就是五皇子?
    ……
    直到有一天,宮裏舉行一年一次的字畫大展。
    大周所有朝臣、皇子、宗親交上一幅字或畫。
    所有作品擋著簽名,大家投票選出最好的字與畫作。
    進入宮中的珍寶閣世代收藏。
    這是極大的榮譽與肯定。
    也是文人雅客的狂歡。
    李仁寫了句詩,他字比不上真正的書法家,隻是湊趣。
    畫更不必說,他隻會看不會畫。
    待看到一幅畫時,他駐足良久。
    那是一幅“春日宴請圖”,畫中是皇上帶著皇後與妃子,在一棵樹下野餐的情形。
    有大臣坐在四周,幾個年輕皇子在場中央比賽射箭。
    這件事發生在幾年前,那天所有人都玩得盡興。
    李仁看了許久,此畫栩栩如生,畫中每個人他都認得出是誰。
    畫技高超,猶擅人物,筆下男女形神兼備。
    他給此畫投了一票。
    待所有投票完成,遮擋名字的字條取下。
    他驚訝那幅畫出自李瑞之手。
    也由此解開心中迷團。
    李瑞定然給了烏日根畫像。
    所以烏日根才那麽肯定自己沒有綁錯人。
    將他裹入布匹中帶走。
    之後大宴,李仁故意與李瑞坐在一起。
    李瑞仍是那種客氣而疏離的態度。
    提起李仁遠赴邊關,李瑞問,“五弟在那麽遠的地方,一人獨行,可有遇到過什麽難忘之事?”
    李仁搖頭,“既是微服自然隻是普通百姓的樣子,能有什麽奇遇。”
    “說起來,今天小弟才知道原來三哥畫技驚人啊。”
    他故意說得意味深長。
    有那麽一瞬,他覺得看到李瑞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但也許是他的錯覺。
    李瑞的畫以絕對優勢入選珍寶閣的書畫書藏。
    這幅畫哪怕在他死後,也會被當做國寶一代代傳下去。
    他一定猶豫許久,不想放棄這樣的機會,才參加了這次比賽。
    在這之前,李仁隻知道老師總誇三哥字寫得好。
    沒任何人知道三皇子畫技堪比禦畫師。
    李瑞淡然道,“雕蟲小技,畫著玩罷了。”
    之後拿起酒杯與大臣們說話敬酒去,再沒回到位置上。
    李仁做實了猜測,直到這時才相信了烏日根的說法。
    綁架他的幕後黑手,是李瑞。
    當然,這一切都是他的推測而已。
    ……
    按勞伯英來信附的地圖,上畫繪製了一條不大好走的小路。
    想是他往返送糧時發現的,當時畫給鳳藥,並沒想那麽多。
    離開家,方念著故鄉的好。
    他寫信為舒解思鄉情,也為把鳳藥當做摯友。
    因為有些書生意氣,伯英朋友不多,都是泛泛之交。
    歸山倒與他為人相似,誌趣相投,可歸山太忙,兩人難得一敘。
    倒是在宮中每次遇到鳳藥,三言兩語間就能窺得他的心事。
    總能開解他。
    伯英把她當做至好朋友,把發現小路之事原是當做件趣事分享過去。
    糧道會出事,誰信啊?
    鳳藥與圖雅都是做事時專心致誌之人,兩人都不叫苦,連夜趕路。
    一見圖雅,鳳藥就知她不是普通女子。
    這姑娘通身氣質帶著淩厲。
    如此一來,日夜兼程也不必害怕遇到強人。
    有時趕路趕得疲憊不堪,便找棵樹,將馬一拴,靠著樹,裹起大氅就地休息。
    鳳藥能吃苦也超過了圖雅想象。
    一個宮中的弱女子,沒功夫,連箭也不會射,如此大膽灑脫。
    與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闖江湖,走夜路。
    她看著像養尊處優的女子。
    卻改變了圖雅對中原女人的看法。
    娘也是中原人氏,聽爹說是大家閨秀,安靜、溫柔、會畫畫作詩。
    可也嬌弱,一生依附爹爹。
    她以為中原的女子皆是如此,像經不得風霜的花朵。
    一路走下來,她越來越喜歡鳳藥。
    也產生了真正想了解中原,深入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想法。
    這日兩人已走上崎嶇小路,人跡罕至。
    大雨傾盆,她們找了個山洞躲避大雨。
    鳳藥熟練升起火,將濕衣服烤幹。
    圖雅問,“姑姑看起來像沒出過宮的,怎麽在外麵也如魚得水?”
    鳳藥答,“很多事不必親身經曆,很多虧也不必親自去吃才知道有坑,前人吃過的虧我們避開就是。”
    “你可知這世上並無新鮮事,很多事情不過在不同人身上輪回罷了。”
    “我沒在野外生活的經驗,卻曉得火種怎麽保存,也會使用火折子。”
    “誰教的姑姑?”
    “書啊,各種事情書上都有記載。”
    她笑笑,“書上還有各種故事,嬌怪誌記,奇人趣事,很有意思。”
    圖雅有些羨慕,鳳藥說,“宮中有座很大的藏書閣,什麽書都有,你要有心,等回宮我們一起去看。”
    圖雅遲疑了一下,沒作答。
    “不過也許我們回不去呢。”姑姑悵然說。
    “姑姑不怕嗎?”
    “不怕,隻是遺憾。”
    “說來聽聽?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鳳藥眼中仿佛蒙上了水汽,“我想見丈夫,與他告別,死去的人倒沒什麽,承受痛苦的是活著的人。”
    圖雅想到蘇和,心中一痛。
    是啊,活的人更痛苦。
    “可是,死的那個人若是至親,又怎會願意看到活著的親人背負痛苦生活下去?我寧可他快點忘了我,向前看,好好生活。”
    “圖雅,你殺過人吧。“
    “嗯。”
    “有沒有罪不至死的?”
    “有。”
    兩人不再談下去,雨小了些,她們準備再次上路時,圖雅先發現牆壁上有痕跡,像有人用石頭在牆上刻下了印跡。
    但因為潮濕有些模糊。
    鳳藥看圖雅盯著牆壁,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的確是字,但分辨不出是什麽字,隻餘一兩道筆劃。
    那有力的“一捺”和剛勁的“立刀”讓鳳藥心驚。
    “我們快向前。”
    這條小路繼續走下去,有大大小小的石塊立在羊腸小道邊,算是標記。
    是條極隱秘的小路。
    騎馬已經不好走,圖雅在前,牽著馬繼續。
    鳳藥跟在後頭。
    走了一個時辰,圖雅看到一塊略開闊的地方,可以坐下休息。
    她腿實在酸痛,臉上的藥也該換了。
    就在此時,她眯起眼睛向路邊一塊石頭看去,發出一聲小小驚叫——
    “呀。”迅速回頭看了眼鳳藥。
    “姑姑等一下,前麵能休整,等我收拾打掃一下吧。”
    這小路隻容一人通過,圖雅在前,鳳藥就看不到前方發生了什麽。
    她揚聲說,“不必專門照顧我,我萬事無礙。”
    圖雅便不再勸說。
    兩人並肩站在空地上——
    旁邊半人高的石頭上有顆人的頭骨。
    並沒完全化為白骨。
    頭發尚存,全是烏絲,應該是年輕人。
    但臉上已經腐得看不出樣子,肉差不多風化幹淨了。
    “可憐。”鳳藥從包袱中拿出件舊衣裳。
    “姑姑做什麽呀?又不認識。”圖雅阻擋。
    “不管是誰,都是爹娘的孩兒,把頭包起來,找棵樹埋起來好了。”
    她拿著衣裳走過去,展開去包那頭顱。
    圖雅等了半晌,卻見鳳藥一直保持著那個動作,衣服都展開了,卻沒去動那頭顱。
    “要我幫忙嗎?”圖雅以為她怕了。
    鳳藥艱難地說了句,“我自己來。”
    她認出這顆頭上的發髻插戴的簪子。
    一支不值錢的海棠銀簪。
    伯英向她表白時想要送她,被她推辭掉。
    這頭,是伯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