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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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雅拿起紙,因識字有限看得有些費力,本不想讀,但其中有兩個字如芒刺般刺入雙目。
    “蘇和”。
    信上提及蘇和,她坐下來,一字一字地將信念完。
    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沉重,到最後化為悲愴。
    之後變成憤怒與痛苦。
    她把信收入懷中。
    滿仔收拾好自己的包袱,等在一邊。卻見圖雅眼底通紅,收了那片紙,一連扇了自己數個耳光。
    “姐姐!”滿仔過去拉住圖雅的手,不讓她再打自己。
    圖雅力大無窮,被他拉著仍又扇了自己數個耳光,打得臉頰通紅才住手。
    她緩緩跪下,將臉埋在手掌中,許久不動也不出聲。
    滿仔被她嚇到,呆立在一旁手足無措。
    一聲哀傷入骨的哭嚎,猛然迸發出來,帶著無法形容的尖銳情緒。‘
    她站起來,跌跌撞撞跑出帳篷,對著荒無人煙的戈壁灘嘶吼著,一聲接一聲,像要吼出所有的悲憤痛苦。
    那一刻,她不再是人,她是瀕死的獸,瘋狂為重傷的靈魂尋求出口。
    滿仔從未見過一個人那麽多種情緒糾纏在一起,憤怒、悔恨、悲傷、內疚……
    她跪在地上,以額頭觸地,雙手摟在前胸,渾身顫抖,嘴裏喊著誰也聽不懂的,不成調的話語。
    她的額頭破了,鮮血流了滿臉。
    蒼茫的戈壁灘上,她的身影渺小得如沙海中一粒被狂風裹挾的礫石。
    她的呐喊剛衝出喉嚨便被風吹散了。
    她從未感覺到自己這樣脆弱又微不足道。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安靜下來,慢慢起身,拍打幹淨自己的衣服。
    眼神變得漠然,仿佛同樣的人皮下,靈魂已叫人偷偷改換過了。
    “姐、圖雅姐姐?”滿仔雖小,卻很敏感,他看到現在的圖雅,有些瑟縮。
    圖雅走到他身邊摸摸他的頭,“走吧。我們回去。”
    信上的內容與她多天來的調查出的線索不謀而合。
    不由人不信。
    ……
    “姐姐怎麽了?”
    “姐姐沒事,走吧。”圖雅對滿仔露出個微笑,和從前一樣,但滿仔還是有些害怕。
    “方才是姐姐的病發作了,滿仔別在意,姐姐不會傷害你。”
    他這才放下心,“原來是生病了,叫大夫給姐姐瞧一瞧,喝點苦藥就好了。”
    圖雅苦笑,“已經很苦了,藥就算了吧。”
    兩人往鎮上走,滿仔很高興,揮著鞭子一路叫著,“回家嘍回家嘍。”
    圖雅看著他無憂快樂的樣子,心中發酸,“回家”這兩個字瞬間讓她心裏又酸又苦又痛。
    何以為家?
    在開戰之時,注定她就沒家了。
    她咬緊了牙,除了心中的恨,腦子一片糊塗。
    難道她不該一直執著於仇恨?
    一切都因為她想找蘭氏報複,才會引出後麵所有事情。
    仇恨是因,後麵不管引來了什麽,都是果。
    因是由她而起,那麽,貢山的毀滅該怪她?
    她隻想報了仇帶著山民好好把日子過得富饒、安寧。
    她從沒想過會給族人引來殺身之禍。
    蘇和,我對不起你。
    寶音,你安息了嗎?
    我的族人們,你們的靈魂在責怪我嗎?
    她滿懷心事,回鎮上住進客棧。
    這一夜,她喝得酩酊大醉,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什麽是好,什麽是壞?
    她從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殺過許多人,她想起救李仁時,殺掉的那孩子,那時她毫不手軟,將劍刺入孩子身體。
    那孩子和滿仔差不多大,會不會也有個和她一樣的“姐姐”?
    他看著她,眼中全是仇恨。
    若當初饒他不死,這孩子長大,是不是也會走同她同樣的路,不停地尋仇、複仇?
    她一口接一口喝下烈酒,這些問題圍著她,像一個個棉花團塞進她的胸口。
    堵得她喘不上氣。
    恍惚中,她想到從溪,那個美好的、像一縷陽光一樣照進她生活的男子。
    她忽而落淚,站在人生的岔道上,她孤獨一人。
    沒人幫她分析後麵的路要怎麽走。
    她好想牽起從溪的手,並肩走完人生。
    一起經曆人生的風雨,也能一起看人生的彩虹。
    她是忠誠而堅貞的伴侶。
    是愛人是夥伴,是同胞是戰友。
    這是一條充滿美好的道路,路上的坎坷不管多深多難,哪怕跌得頭破血流,也不會讓她心生怨懟。
    另一條路呢?
    她要是做出那些事,怎麽麵對身邊的人?
    麵對她視為知己的人?
    她又要傷害身邊的人。
    圖雅頭疼欲裂,她醉倒了。
    第二天,天亮時,她起來清洗一番,悄悄出了客棧。
    她再次去看望山寨中被遷下山的幸存者。
    有許多家庭隻餘女人和孩子。
    壯年男子幾乎全部戰死。
    有幾個活下來的,不是沒了手臂,就是少了腿。
    她將自己的銀子全部分給他們。
    那些純樸的山民推辭不受,都感謝圖雅曾收留他們,免他們流離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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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平靜的生活也無法掩飾她們失去至親的痛苦。
    看過這些人的生活後,圖雅不能原諒自己,從前她隻給了點滴之恩。
    這些人拿出兄弟或丈夫的命還了她。
    直到現在,也並沒有人怪過她。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
    拜訪過這些人家後,她漫無目的騎馬遊蕩在街道上,殺心漸起。
    隻是難以割舍徐從溪。
    她好想再見他一麵,遠遠看他一眼就行。
    ……
    徐忠為從溪相看一門很是般配的親事。
    對方書香門第,姑娘的父親是布政使,也是皇上看重的地方重臣。
    那姑娘傾慕從溪已久,知書達禮,恪守婦德。
    徐忠看了姑娘畫像,是個端正秀美的女孩子。
    與從溪很是相配。
    做正妻再合適不過。
    他十分滿意,向大媒拿了畫像,回去打算好好和兒子說說。
    姑娘家的畫像本不該給出去。
    但徐家是國公,所提親事又是有著“京城第一公子”稱號的從溪,所有姑娘眼裏的美少年,大媒也就破了次例。
    徐忠拿著畫像,想給兒子個意外驚喜。
    推門進入從溪房中,見從溪站在書案前寫字。
    一見爹爹進來,遮掩不迭。
    徐忠走過去,板著臉推開從溪,卻見用來作畫的大紙上,寫滿了名字。
    “圖雅”。
    隻有這兩個字。
    他不知該怒還是該罵,徐家男子婚姻皆不順遂。
    徐乾在這上頭吃了那麽多苦,做爹的實在不想看著從溪再栽跟頭。
    年少時,以為深情可以對抗世間所有艱難險阻。
    實則生而為人已經很艱難,何苦給自己選更難演的劇目?
    圖雅不止過往不幹淨,與從溪門楣相去甚遠。
    她又是有望榮登帝位皇子的心怡之人。
    徐家已暗上密折,保李仁為太子。
    從溪麵臨的問題比徐乾從前麵對的問題更難十倍。
    畢竟那時尚是皇子的李瑕並不鍾情常容芳。
    他重重歎了口氣坐下來,看著悉心培養的兒子,鐵打的漢子眼圈泛紅。
    從溪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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