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2章 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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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綰月等女眷分配好居處,大家分屋住下。
    綺春就著燭光卸妝,李仁讓丫頭出去,自己幫妻子梳發。
    他心事重重,綺春問他道,“爺是想通了?”
    李仁知道她所指是綰月。
    他沒想通,綰月是他第一個動心的女人,怎麽可能說放下就放得下?
    綺春帶了責備,“那你哄她做什麽?”
    “我哪裏是哄她?我哄得是我自己。”
    他長長歎息一聲,“父皇這次雷霆之怒,叫我說簡直沒事找事,不過想把我打發得越遠越好。”
    “萬幸,老天垂憐,把我發配到青州,也虧得當時定我封地時,父皇沒想太多。”
    綺春不明白。
    李仁道,“先不說,來日慢慢計較,夫人以為奪嫡緩和了?”
    “嗬。”他從鼻中冷哼一聲,“現在才剛進入最激烈的時候。”
    而且更難了。
    他遠離京城,既不能再讓老十四緩過氣,必得捶死他和德妃一族。
    更不能鷸蚌相爭,讓李嘉得利。
    走到現在這一步,哪怕養兵,也要拚死一搏,殺回京去。
    不過,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行此下策。
    一旦舉刀,殺的就不會隻是一兩人。
    不把京城血洗一遍,屠刀豈能放下?
    伺候了李仁就寢,綺春沒有馬上睡,提著燈徑直來到綰月房中。
    綰月隻著內衫,因為興奮,將頭發挽起,在燈下擦劍。
    那劍已磨得鋥亮,劍柄時常被人拿在手裏,帶著種陳舊的柔和光感。
    她握緊劍柄,眼睛發光,聽到房門響,直接劍指門前,輕斥,“何人?”
    綺春提著燈道,“就知道你未就寢。”
    “有點高興得睡不著。”綰月也不遮掩。
    她用劍點地,帶著舊日的張揚與野性,大咧咧卻很客氣問,“王妃尋我有事?”
    “有封信我從京中一直拿到現在,想來也是時候給你了。”
    她從袖口拿出信件遞給綰月。
    “你慢慢看。”
    綰月在燈下展開,那是從溪寫來的。
    信中言說自己父親徐國公如今做了右丞相,爵位打算由他承襲。
    所以,他必須趕緊成親,他冷靜下來,慢慢認清現實——
    此生兩人已經錯過,而且越走越遠。
    他背負著徐家家族的命運,不能這般任性。
    他是徐家收養的孩子,這麽多年,他方知曉這是真的。
    父親與祖父待他恩重如山。
    他非寡廉鮮恥的小人,知恩不報非君子。
    此生他要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情,下輩子再和圖雅共續前緣。
    紙上有打濕又幹涸的痕跡,想來從溪寫信時情緒激昂。
    這封信綰月讀了很長時間,最後終於放在燭上燒成了灰燼。
    她吹熄燈,在院中練習一套劍法,身上微微出汗才回了房。
    她望了望天上月,想必此時,同樣的月光也灑在從溪身上。
    這就夠了。
    ……
    綺春回房,輕手輕腳坐在床邊。
    李仁睜著眼睛正靜靜看著她。
    “呀,還是把你吵醒了?”
    李仁伸出手,去握住綺春的手,“辛苦你。”
    “什麽啊?”綺春莫名其妙。
    “你一心為我好,多次勸說綰月,讓她給從溪寫絕交信以為真的瞞過我了”
    綺春先是一愣,繼而笑了,“是呢,爺手眼通天,那麽大的皇宮都盡握手中,更不必說小小王府,我的小動作,爺都看在眼裏是正常的。”
    “我非不信你,綺春。”
    綺春點頭,你是對綰月患得患失,因為你明明愛她多過愛我。
    她心想,但沒宣之於口。
    “那些日子委屈你了。”他拍拍她的手背,將她攬在懷裏。
    “方才我去做什麽爺也知道了?”
    “你把從溪寫的絕交信給綰月了。”
    綺春頭埋在他胸口,悶聲笑了下,惹得李仁低頭去瞧她,卻隻看到一頭青絲。
    耳中隻聽她問,“什麽信?”
    “你是說我自己寫的那封信嗎?”
    李仁“呀”了一聲,隨即感慨,“你連本王也騙過去,鬼靈精怪的。”
    “我未出閣時,與從溪最要好,也最敬徐伯父,他是個好族長,待我家頗多照顧。”
    “我怎能不為他分憂?從溪必得成親,生下長子,方可襲爵。他也是族長的不二人選。”
    “而且我也得絕了綰月的念想,你繼給了她職責,她就不能三心二意。”
    “情感與利益都要與我們一致方能信任。”
    李仁用力摟了摟綺春,重複道,“我們。”
    ……
    第二日一早,綺春剛醒來,還穿著寢衣。
    剛坐在梳妝台前,忽見一男子挑簾入內,穿著黑色甲胄,唬得她趕緊躲。
    隻聽來人道,“夫人莫怕。”
    說話帶著促狹,去了頭盔,卻原來是綰月。
    她把頭發全部束起,纏著黑抹額,精神而俊俏,頭盔被她夾在臂彎中,英姿颯爽。
    綺春心中感歎,這裝束原比裙子更合適綰月。
    使得她整個人精氣神煥然一新。
    李仁也從內室出來,綰月道,“尊殿下鈞旨,已抄沈某住處。”
    “有人發覺沒?”
    “寅時已到,寅時三刻就出來了,並沒人看到。”
    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遞過來,“想必殿下尋的是這個吧?”
    進入青州地界就一直陰雨綿綿,此時仍然飄灑牛毛細雨。
    綰月一身濕,頭發沾在臉上,她卻站得筆直,一動不動。
    李仁揭開油布,瞟了眼裏頭的東西點頭,目光流露佩服,“好個綰月,你過關了,等下本王便宣布成立玄甲衛,你為衛隊長。”
    綰月離開後,李仁走入內堂,坐下翻那本子。
    綺春入內,李仁並不避她,道說,“老天開眼,本王來此地,竟是新天地。“
    他得意一笑,把油布包好,遞給綺春,“先藏好這東西,我用時問你拿。”
    “放咱們屋裏,我的樟木衣箱底下吧。防蟲,輕易沒人動它。”
    “這究竟是什麽?”綺春邊開箱子邊問。
    李仁臉上掩不住的得意,“這是本王未來登基的墊腳石。”
    ……
    窗外的雨變得滂沱。
    窗紙都濕了,大白天卻如傍晚似的黑沉沉。
    該做的事還要做。
    李仁用了早飯,便出去巡察河道,這是最緊要的。
    他來時已聽郊迎的縣令、知州等地方官說這雨時大時小,下了多少天都不停。
    為安排李仁住處,提前升了火,讓房子幹燥些,怕夫人們住著不習慣。
    李仁馬上意識到這事不簡單。
    幾條河的支流在興州匯集,從十幾個州流經,青州也在其中。
    他披了油衣,在幾個地方官的陪同下將整個流經青州的河流都巡察一遍。
    按這種下雨法,上遊漲水凶猛,早晚決堤,他拿了青州地圖,找到地方水利官員,一起商量保住青州不受水患的方法。
    那水利官是科考取上的,出身貧苦之家。
    他隻對治水有興趣,算得個能員,隻是不會做人,為官不受人待見。
    李仁讓府台找個懂治水的能員,府台想到這個古板迂腐之人。
    此人說了幾個方法,可保幾州今年免受水患。
    其實這個方法他早就提出,寫了幾次方案,估計都在府台裏吃灰。
    他人微言輕,又不能直接上奏京師,隻能眼見十七州年年有幾個州受水患之苦。
    今年眼見和往年雨勢不同。
    他擔心得到處奔走警醒。
    隻是官員懶政,無人聽他苦苦勸告。
    他的治水方案也沒人理會。
    好不容易見到李仁,他站在地圖前滔滔不絕將治水之策完全講了一遍。
    李仁聽得認真仔細,問他,“若隻保我青州,該怎麽做?”
    小吏不解,“明明可保不止一州,殿下為何隻管青州?”
    李仁抬眼快速掃他一眼,苦笑,“你以為本王有多大份量?”
    “本王瞧你是個能吏,卻不通人情,但本王惜你的材。”
    “先保青州,時間就是生命,我去疏通關係,說服別的州太費時間,來不及,這是其一。”
    他為難地看看門外,外頭空無一人,壓低聲音說,“我是貶到此處的,若到處串通,你想讓皇上怎麽看待本王?”
    小吏心中一沉,感念五皇子的坦誠,反而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放心,我王某人豁出命,也要保住咱們青州。”
    “本王授你全權負責,任何人都要配合你,不然我的鐵衛便斬了掣肘之人。”
    那小吏屈居人下已久,想盡職而不能。
    此時被李仁信任,陡然生出一股使命感,大聲道,“請王爺相信我,青州今年必不至決堤。”
    李仁用這小吏前已調查過他的身世。
    知道對方不受重用,被人排擠委屈多年,三言兩語就說服他——自己是真有難處管不得旁人。
    先顧好咱們青州百姓,其他州自有別的地方官操心。
    李仁本意就是要別的州都決堤,隻有青州安然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