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真！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褪去，柔和的、溫馨的、昏暗的光芒點亮那些窗戶。
    冷真在一棟風格複古的建築物前駐足，他神情複雜地凝視牆上一塊木製紅色盾牌，上麵刻著兩個哥特風的字母浮雕—rc。
    這是他兼職的地方，一間雅致的酒吧，看了會木牌冷真還是走了進去。
    說到酒吧，人們會聯想到輕佻的女孩、糜爛的光線，以及震人心弦的重低音。
    這裏卻與主流酒吧大相徑庭，推門進去就能感受到主人不俗的品味。
    裝潢風格大部分是北歐式木製，走在地板上能聽到“哆、哆”的厚重聲響。
    頭頂上不規則位置的蠟燭吊燈，發著柔和安逸的光芒。
    一些角落的布置，會讓來客不經意間放鬆情緒，擁抱靜怡。
    輕奢田園風的書架上，幾本愛汀文舊版的硬裝書籍，錯落有致地陳列著。
    仔細欣賞的客人，會發現這裏的裝飾畫，沒有因為所在環境，降低自身藝術性，也沒有刻意宣揚亞文化，是很成熟的審美情調。
    如果不是吧台後麵琳琅滿目的高檔酒水，看起來倒像是喝咖啡的好地方。
    這裏的客人年齡層基本三十朝上，其中外國人占了不小的比例，冷真出現在這裏反而顯得另類。
    緩步走到吧台前，一位氣質極佳的女生在做準備工作，她是rc的擁有者兼調酒師。
    冷真看了看四周低聲問道“雪姐，今天怎麽人這麽少？”
    “還不是前天的火災鬧的，估計生意要冷清很多了，話說你最近是不是又長個兒了？”樂雪擦拭著手裏的量酒杯說。
    “沒有吧，那我今天？”冷真說話間眼神莫名有些閃躲。
    “今天就不用彈了，幫我整理下倉庫吧。”樂雪瞟了眼冷真，“你有心事？”
    “沒有，隻是對倉庫管理不是太熟悉。”
    樂雪溫良笑道“你呀，是我看過最單純的人了。”
    “單純？形容我？”冷真很不滿意這樣的評價。
    “我說的單純，不是指不諳世事的小屁孩。打個比方吧，每個人都有不想告訴別人的小秘密對吧。
    “你雖然嘴裏不說，但還是讓我感覺到了，這樣好奇的人就會問你，挖掘你。
    “如果是親近的人會關心你，這樣的結果就不是你的初衷了對吧？”樂雪單手托著下巴湊著冷真的臉。
    迎麵飄來的發香，讓冷真有些心跳加速。
    他和樂雪雖然相差近十歲，但他很喜歡這種你不把我當小孩，我也不把你當大人的相處模式。
    冷真從一年多前開始，一直在這裏打工。
    工作內容是間歇性彈奏吉他，每天晚上八點到淩晨一點從不間斷，期間收獲了不少捧場的熟客，偶爾也會有小費進賬。
    當初為了離開孤兒院，他找了許多地方但都因為年齡問題將他拒之門外，直到找到rc。
    像這類消費場所，都配有品質上乘的音響播放音樂，一般不會請樂師演奏。
    但樂雪看人，有她的獨到之處。
    她透過可憐巴巴的外表，從冷真眼中看到了某種倔強，半收留性質地讓他來上班，還為他找了些阿式民謠的譜子，沒想到漸漸有了不錯的口碑。
    因此樂雪成了冷真唯一能交流的人。
    “那我該怎麽做？”冷真坐到吧台前的轉椅上，狀似隨意地把玩著酒杯。
    “其實我是很喜歡你這種性格的，不像現在很多年輕人，急功近利，從不把工作的地方當作自己另一個家。
    “這些年來我都是一個人操辦生意，雖然很充實，但偶爾也想找人說說話，你來了以後這裏更有家的感覺了。
    “但人總是靠麵具存活的，有選擇性地帶上假麵，才不容易受到傷害，很多事情還是要自己經曆的啦。”樂雪老成地甩甩手。
    “也許是該這樣。”冷真喃喃自語像在夢囈，然後看向樂雪，拋給她一個幹淨的笑容，“我去倉庫了。”
    樂雪愣了愣，她發現自己竟然讀不懂這個表情，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整理完倉庫，冷真看時間還早，來到高台，拿起他專屬的吉他，自顧自坐下翹起二郎腿。
    他清楚地記得，這把arthd28是他存了六個月的工資，才托樂雪從國外帶回來的。
    之所以選擇這款，也是因為art的低音十分出色，適合彈奏樂雪給的譜子。
    對自己在乎的東西，冷真要求高得超乎常理，即使這會讓他一段時間內，生活質量嚴重滑坡。
    這時候店裏隻有兩位客人，一個老外，另一個是和冷真看上去差不多大的青年。
    即使客人不多，冷真還是決定在下班前彈一會，到了他這個水準，一天不摸琴都會有細微的生疏感。
    翻著譜架上的六線譜，是沒見過的譜子，冷真略感奇怪，但也沒多想，擺好姿勢，右手隨意掃蕩起來，空靈擴散整個空間。
    一旦開始彈琴，冷真就會變得無比專注，他沒有注意到，在場的三個人都已經沉浸在他輕快流暢的琴聲中。
    一曲奏畢，他感覺今天狀態非常好，正打算再來一首的時候，那名年輕人迎麵向他走來，帶著自信的微笑開口
    “你好，我叫孔旻，剛才那段lo很棒，我也想繼續聽下去，可惜我還有事，能先和你認識一下麽。哦對，我也會點打擊樂。”
    冷真還沉浸在那種美妙的狀態裏，聽到對自己的恭維，不禁有些得意。
    “是嘛，我也這麽覺得，雖然我有段時間沒彈了，但是感覺比之前狀態最好的時候還要……”
    像是察覺到自己的失言，他又補了一句，“你喜歡的話，可以常來這裏，我每天晚上都在。”
    “看你的樣子也是學生吧，有這樣的水平很難得的。好吧，下次我會帶我朋友一起來，今天先閃了，拜。”
    在櫃台掃碼結完賬，孔旻對著樂雪和冷真微笑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你覺得剛才那人怎麽樣？”樂雪端著一杯『破冰船』挪步湊近。
    “什麽怎麽樣？他說下次會帶他朋友來不是挑你生意嘛？”冷真心情很不錯。
    “你還不太會看人，聽你雪姐的，交他這個朋友。”樂雪斬釘截鐵道。
    “不至於吧？為什麽？”冷真不解道。
    “首先你這個年紀就應該多交交朋友，當然不是叫你濫交。
    “我知道，你表麵不聲不響的，心裏邊清高著呢，這叫悶騷。”樂雪毫不留情繼續道，“但是呢，有好的圈子就要往裏鑽，總歸有好處的。
    “可能你覺得我這想法市儈，那是因為很多東西你還沒接觸到。
    “剛才那個什麽明的，他是第一次來，從穿著上看是個比較隨性的人，但很有教養，沒有呆氣，想和你認識一下，看你沒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也沒有強求。
    “緊接著就約了下次拜訪的時間，還表示會帶上朋友一起來聽，這套組合拳，比直接誇你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嘿，你現在心裏肯定樂嗬嗬的吧，在我看來，他至少不比我的交際能力差，連我可能都沒他這麽自然。
    “雖然還沒有上位者的氣質，但也不差，說明他非富即貴，這隻是正常情況，如果他兩者都不是，那就更難得了。
    “最重要的一點，對於你來說，他隻是純粹的聽眾，沒有利害關係，所以他是真心想認識你。
    “對你倒是更容易接觸些，那是支超強潛力股！”樂雪說完吞了一口手裏的雞尾酒，略顯激動。
    “他叫孔旻…你不會看上他了吧？”冷真半開玩笑道。
    “你去死！”樂雪看上去有點上頭，剛才那股熱情沉寂下去，“姐姐我要有機會看上什麽人，還會在這裏跟你廢話……”
    “你醉了，我幫你打烊吧。”
    樂雪就住在酒吧二樓，冷真扶她上樓後，簡單收拾了下，反正第二天晚上才開始營業，白天樂雪起來自己會收拾。
    換好衣服來到門口，借助安全通道牌發出的黯淡綠光，看向陷入黑暗中的hd28，冷真搖了搖頭。
    對可能出現的新人際關係，他有種奇妙的感覺，自己抵觸和陌生人說話，一是覺得沒必要，二是會感到莫名的煩躁。
    這可能來自對方的眼神，或者一些不經意間的動作，但這個叫孔旻的同齡人，卻不會帶給他這樣的壓力。
    「算了，她也是為我好，和人打交道這種事我和她根本不在一個重量級上，她看過的人比我吃過的飯都多，順其自然吧。」
    輕輕扣上大門，望向樂雪房間的窗戶，冷真眼中，多了一抹藏於人前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