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千山暮雪(八千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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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生隱居地球,鎮諸天神魔!
    瘦馬的甄選流程很標準。
    淡妝濃抹的姑娘,穿上自己最好看最美好的衣服,手執團扇,在嬤嬤的聲音提示下,款款進門,盈盈拜客。
    嬤嬤道“姑娘往上走。”
    纖身細腰的女孩便往許仙和姚三石的主位上前嫋嫋走了幾步。
    嬤嬤道“姑娘轉身。”女孩就會側身而立,頭發見,嬌俏白嫩的側顏先出。
    嬤嬤道“姑娘相公。”然後女孩向主位轉過臻首,卻扇相視,於是眼睛神采和如花似玉的桃夭正麵亦出。
    嬤嬤道“姑娘借手。”女孩便會抬起雙手。另一個靠在近前的嬤嬤就會把女孩的兩邊衣袖卷起,一直卷到手肘處,於是手出、臂出、膚色亦出。
    嬤嬤道“姑娘幾歲?”女孩回答自己的年紀,於是聲音亦出。
    嬤嬤道“姑姑娘再走走。”靠近的那個嬤嬤就會以手幫提拉住女孩的裙擺,於是腳的大小就出來了。
    腳的大小是非常重要的一項,這時候上等的瘦馬必定具備“三寸金蓮”的標準——“瘦、小、尖、彎、香、軟、正”。
    當然,隻有真正有意購買某個女孩,買客才能安排自己信得過的女仆從或女中人去後殿脫襪查看該女孩的“三寸金蓮”。這次姚三石就隨身帶了經驗豐富的女侍過來。
    這時身邊陪著的張婆婆就會介紹女孩的才藝技能,如果許仙對女孩印象尚可,便可要求女孩當場表演一番。
    每當此時,女孩便會如慣例般明眸期待可可看向買客許仙。
    進門前嬤嬤已交代清楚了是左首主位的青年選人,她們自然不會表錯情。
    而且……這位客人怎麽這般俊逸出塵,如畫中出來的人物一般?
    而且嬤嬤說陪他前來的是揚州響當當的鹽商首腦、家財不止萬貫的姚大東家,那豈不是說這位公子地位或財勢十分了得?
    給這樣非富即貴的翩翩佳公子做小妾,豈非已經是她們這樣的可憐女子做夢才能遇到的天大幸運?
    因此當張婆婆介紹才藝時,每個女孩看向許仙的眼神就不再是慣例的虛情了,而是真摯克製著的希翼與芳心可可。
    從白小娘子死後就再也不願改名姓和相貌的許仙對這些期待的眼神視若無睹,隻是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於是張婆婆眼神示意,失望失落的黯淡女孩就會心裏暗歎一聲,這樣的貴公子果然是自己可望不可及的,黯然退下。
    然後下一個執團扇的纖瘦女孩再進來,盈盈拜客……
    這次張婆婆把自己培養的十位上等瘦馬都帶來了。
    女孩們或甜美或嬌俏或明淨或清冷或秀雅或純真或豐韻,各種氣韻的都有,才藝也各不同,或通詩詞或能歌或擅舞或懂畫或琴箏俱佳或弈棋有術或花茶雙絕。
    因為姚三石告訴她,許仙需要至少兩位上等瘦馬應酬往來,另需至少六位三等瘦馬服侍起居,兩位中等瘦馬協理財務,姚三石讓她把最好的姑娘們都帶過來。如果許仙看上了,姚三石會對張婆婆另有獎賞。
    然而直到第九位上等瘦馬失望退出門外,許仙連個聲音都沒有出過,一個姑娘的才藝都沒有欣賞過,更別說去拿他手邊的盤子裏的十二根金釵了。
    剛剛姑娘們進門前,張婆婆也和許仙介紹了按照規矩,如果客人看中了誰就在瘦馬頭上插一根金釵,這叫做“插帶”,表示被預定了。
    許仙如此淡然的作派,如果不是他風儀氣度卓絕,兼且陪坐的是揚州響當當的姚大東家,張婆婆都要懷疑他是來消遣自己的了。
    京師來的大人物,眼光真是太高了!
    張婆婆對於上等瘦馬已經絕望了,雖然還有一個,但那一個都十八了,而且……這一位主肯定是不可能看上的。
    就看那六位中等瘦馬、二十位下等瘦馬能選走多少個了,這一趟總不能白跑吧。
    不過這位大人物要是沒選自己家的上等瘦馬,回頭選了別家的姑娘,自己揚州瘦馬行內翹首的名聲怕是有得不穩了。
    這幫官員和鹽商愛麵子,要是姚大東家因此也覺得在這位大人物麵前丟了顏麵而對自己不滿,那就真的麻煩了……
    哎,本來一件夯實業內名聲的大好事,怎麽變成這樣了,這位公子眼光太高了,這麽高的要求怎麽不老實呆在京師呢,非來揚州折騰自己?
    張婆婆思緒聯翩,對許仙忍不住生出了些許怨懟之心,而她生出怨懟的同時許仙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她。
    那是冷漠森銳如萬年寒冰般的眼神!
    肥胖如豬、貪婪如狼的中年婦人自詡見多識廣,但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怕淩厲的目光,張婆婆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噤若寒蟬,再不敢胡思亂想。
    許仙收回了震懾胖女人的目光,繼續喝茶。
    沒有人喜歡人販子,他也不喜歡。
    雖然說有需求就會有買賣,而且收養幼女時是公平買賣,不是巧取豪奪,但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需要什麽理由。
    大名鼎鼎的姚三石麵色如常。
    雖然目前結果不佳,但是他閱人無數,已看出許先生不是那種會因這種小事而遷怒於人的人。
    姚三石心下隻能暗歎許先生這樣的人物果然不容易打動,張婆婆這的瘦馬已經是揚州質量最好的一批了,還不能讓許先生滿意。
    看來接下來自己要私下好好先篩選過,選出能驚豔住自己的幾個,再送去給許先生過目看看。
    大廳上幾人心思各異。
    這時候第十位上等瘦馬進了來。
    這個女孩並沒有穿華服麗衫,而是著了一身雪白素衣。
    下拜、上前,儀態禮儀都很優雅,至少許仙覺得比之前九個都要優柔且自然。
    而且白衣女孩的身材也比之前任何一個女孩都要高挑。
    嬤嬤道“姑娘轉身。”
    白衣女孩側身而立,長發烏黑如瀑,鼻梁高挺,麵上膚色玉瓷瑩雪。
    嬤嬤道“姑娘相公。”
    白衣女孩轉過頭,慢慢放下了扇子。
    團扇緩緩下移,先是露出了一雙如同會說話的靈動明亮大眼睛。
    白衣女孩的瞳色清淺,眼神柔和,許仙卻從中看到了某種隱藏的倔強。
    此時那雙眼眸中掠過些許驚異,似是沒想到剛剛姐妹們說的俊秀公子竟然絕倫到這種程度,但很快就平和如靜湖一般。
    然後是整張臉露了出來。
    這是一張清冽明爽如山泉般的臉,帶著一種飄逸颯爽的靈動氣質。
    她的皮膚很白,如初雪一般潔淨。
    她麵部狹長,五官很精美,下頜線條流暢自然,給人一種優雅而高貴的感覺。
    那雙唇線優美而紅潤欲滴的唇瓣,讓人忍不住想到早晨帶著露珠的紅豔玫瑰。
    而女孩那高挺的鼻梁則讓她看起來更加自信和堅定,略顯堅硬的整體麵容輪廓線條又使得她別於一般江南女子的溫婉,更增添了幾分颯爽之氣。
    白衣長裙襯著她,仿佛在雲霧山林中采茶的女子一般,清麗雋永,而又飄灑秀逸。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她那雙眼睛,如同水落石出一般清澈明亮,初看溫柔如水,但你若真正用心看就會發現裏麵堅硬倔強如石頭一般的梭角。
    這個女孩像一汪山泉,像一抹雲山,像一塊鵝卵石,無論有多少柔和飄逸的包裹調和,她的精神內核中總有一種堅不可摧的鋒銳在。
    如果你在街上遇到她,你會以為她應該是一位大家閨秀或隱士貴女,你也會覺得她可能是位女將軍或女掌櫃也不一定,即使說她是一個女劍客或刺客殺手你也會相信,但很難想象她竟然是瘦馬……
    講究絕對服從溫順的瘦馬又怎麽可能有她這種清冽、颯爽、倔強的氣質?
    許仙放下了茶杯,明顯對這個山泉般的女孩產生了興趣。
    張婆婆和姚三石卻沒有什麽開心的表情。
    姚三石心下歎了口氣,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再見也會驚豔,但可惜……
    嬤嬤道“姑娘借手。”
    白衣女孩皺了皺眉頭,沒有立刻抬起手,似乎是有點遲疑與不喜,這是第一次有瘦馬表現出不順從的情緒。
    這在客人看來,就是張婆婆他們管教不嚴,培養不到位的表現。
    許仙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張婆婆眼神一厲,盯向女孩。
    小妮子平時就不太服管教,今天竟然要當貴客麵前落我臉麵,砸我招牌嗎?!
    想想你的年紀,想讓我把你立刻送窯子裏嗎?!
    氣質清冽的女孩似也讀懂了牙婆凶惡的目光,於是她還是緩緩抬起了雙手。
    靠在近前的嬤嬤就要把女孩的兩隻小臂的衣袖卷起——
    “她既不喜示小臂於人,就不必勉強了。”許仙開口道。
    這是他進門以來第一次開口。
    張婆婆一愣,以為這位貴公子動怒了,趕緊惶恐不安道歉道“許先生見諒,都是老婆子等管教無方。這丫頭原是官眷,因此性子有點野傲,年已十八一直沒被選走,我原也是計劃著過陣子將她賣去青樓的。估計她也是知道了才這般作為,今日惹得您和姚大東家不喜。我這就讓人拉她出去,棍棒伺候,然後發賣了!”
    她又示意了一下門口的嬤嬤,立刻有兩個強壯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架住白衣女孩雙臂,便要往外麵拖走。
    白衣女孩也不做徒勞的掙紮,她麵容平靜冷漠,隻是眼神中盡是倔強、絕望與決然。
    “等一等。”一直觀察著女孩神色的許仙又開口道。
    他伸手從盤子裏拈起了一根金釵。
    兩個壯婦住了手,張婆婆麵露意外和喜色。
    白衣女孩怔了怔,眼睛裏有了微光。
    姚三石猶豫了下,還是看向許仙,道“許先生,這位姑娘收入張婆婆門下時,已經十二歲。她父親原是揚州府下江都縣的主薄千岩。這千岩是一個狂儒,終因口出逆言而獲誅。但由於妻子早逝,故千岩一直對自己女兒放縱不拘。這姑娘的腳很大,有七寸那麽大,實在有礙觀瞻,之前姚某也是不能接受這點,才沒有選她。而且她性子這麽野傲,易生事端,又有點潔疾,怕是不適合服侍先生。”
    他說完,冷冷瞥了見錢眼開的張婆婆一眼。
    張婆婆示意,靠近的老嬤嬤就提拉起了白衣女孩的長裙,露出了她那雙絕對不是三寸的金蓮。
    倔強女孩眼裏希望的微光又熄滅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因為這雙自由的大腳而被落選,她並不為此感到後悔。
    與父親生活的日子是她最開心的時光,這雙大腳證明了她曾經多麽自由自在,也證明了這個世上曾經有一個人那麽寵愛著她。
    隻可惜命運對她並不善良,母親生她後不久就去世了,父親獲罪遭誅,家產抄沒,她作為犯官女眷因為年幼被赦免,不想投靠舅舅反被賣了當瘦馬。
    作為曾經的官女,她對於成為別人的侍妾沒有一點興趣,她也一直很厭惡在“瘦馬甄選”時像貨物一樣展現自己,她覺得無比惡心和恥辱,這種情緒是她無法抗拒的。
    隻是聽說張婆婆放言,如果這次依然沒有人選她,就要把她賣到青樓了。畢竟她年紀已經十八了,到明年就更不值錢了,而且這幾年她已經落選很多次了。
    最接近成功的五次,男人迷戀她的美貌氣質能忍受她的大腳。她卻嫌棄他們或奇老或醜陋或淫邪或一身狐臭或一臉麻子,她不想一生去忍受這種讓自己生理反胃的男人,因此故意把本來能成的買賣搞砸了。
    雖然事後總免不了責罰、水刑、針刺、幽禁或餓肚子……但張婆婆終究要的是錢,而她的身體現在就是錢,總不至於讓她輕易丟了貞節或性命。
    因此她忍了下來,繼續煎熬著,掙紮著。
    剛剛出來的幾個妹妹說,今天這個客人是個翩翩貴公子,她覺得可能可以試試將就下,畢竟留給自己的時間和機會已經很少了。
    然而雖然進來前她已經告訴自己這次要聽話,但要露出手臂時,想到老嬤嬤那雙髒手要碰觸自己,還有陌生男人們奇怪窺探的目光,她依然忍不住遲疑了一下。
    張婆婆似乎有點懼怕這個氣質冷漠的公子,這回自己可能真要被送到青樓了。
    想到青樓,又想到父母……
    如果說為人小妾還算勉強能接受的話,青樓賣笑,那自己死後如何麵對父母?
    何況“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嚐”的日子,光想一想,有潔疾的女孩就反胃想吐了。
    若是如此生不如死的淒慘未來,倒還不如早點下去與父母相會!
    那裏女孩站著涼涼的心中思緒如麻,這邊許仙坐在主位上恍然大悟。
    聽完姚三石的話,許仙這才明白這個女孩如此姿容氣質為什麽一直沒被選走了。
    腳大本就不符合當下的審美,就像一張絕美的畫上沾了一坨屎一樣讓人難受。且此女原為官眷身有傲骨,不服馴化,有潔疾……這若是帶回了家,被朋友恥笑不說,家宅能安才怪呢!
    而且18歲了……剛才那九個女孩都在14到17歲之間,明朝規定男子16歲、女子14歲就可出嫁,女子18歲已經是比較大了。
    許仙放下了手裏的金釵。
    白衣女孩心如死灰,已不存半分僥幸妄念。
    即使是這位氣質清冷幹淨、有著絕好皮囊的公子,也終是難逃世俗!
    張婆婆有點失望但也一臉意料之中,這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了。
    隻有姚三石麵色如常。反正他說了自己該說的話,許先生怎麽選擇都無所謂。
    許仙卻冷冷看向輕提拉著女孩裙擺的老嬤嬤,淡淡道“這位姑娘既然不喜示足於人,嬤嬤最好不要強人所難。”
    老嬤嬤趕緊放下自己的手。
    許仙移開了目光,平靜看著白衣女孩。
    白衣女孩也平靜倔強地看著他。
    一種是淡漠的平靜,一種是絕望的平靜。
    許仙看向肥胖如豬的牙婆,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有什麽才能?”
    事情難道還有轉機?
    張婆婆心念一轉,趕緊答道“她從小就識讀經史,通詩詞,習古琴,在我這又學了劍舞、插花和熏香之藝。”
    “其實我還會看賬目,從小父親教的。也會畫畫,點茶。這些婆婆他們都不知道!”同樣意識到事情還有可能的女孩不再藏拙,努力想抓住這最後的一點生機和希望,大聲補充道。
    許仙轉頭看向白衣女孩。
    女孩的眼睛此時異常明亮。
    她的眼睛裏燃燒著希望的光芒和倔強的執著。
    那是對生命的一種熱望!
    卑微、倔強、執著的熱望!
    如同被命運的大雪壓彎覆蓋的一根野草,依然脆弱而努力地伸展著,想破出層層寒冷蓋壓,露出一點頭,透出一口活氣,熬出一線生機!
    這種濃鬱無比、強烈無比的熱望觸動了許仙古井無波的靈魂。
    許仙突然從主座上站了起來。
    他走近前兩步,向著女孩拱手施禮,認真道“請問姑娘芳名?”
    “她叫——”張婆婆出聲道。
    許仙冷冷瞥了她一眼,肥胖婦人立刻閉上了嘴。
    白衣女孩怔了怔,這六年何曾有男人向自己行過禮?
    誰會向瘦馬行禮?
    然後她回過神,微有些慌亂向男人還禮,答道“我叫千暮雪。‘渺層雲萬裏,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的千暮雪。”
    許仙微笑了笑,看著她,道“暮雪姑娘您好。我叫許仙,白娘子的相公,許仙。”
    千暮雪看著男人溫雅和悅的笑容,瞬間覺得這個男人沒有那麽冷淡了,她的麵容線條也柔和了許多,和聲道“許相公,您好。”
    許仙看著眼前這張清逸冷冽的臉,平靜道“我此次前來並非選侍妾。我將在揚州居住一段時間,需要有人打理一下日常俗務。我想贖買姑娘,但我不喜歡勉強別人,因此我想先問問,不知道暮雪姑娘是否願意到我揚州府上做一段時間女管事?當然,這是有報酬的,而離開揚州前,我會還姑娘自由身。”
    女管事?那不就是侍妾嗎?
    還有什麽叫有報酬?“會還姑娘自由身”?
    你又不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菩薩!
    這是什麽意思?是家裏有老婆,在揚州玩一段時間,玩完了就始亂終棄?
    有些想複雜了的千暮雪一時間沒弄明白許仙的話,愣了愣。
    許仙看著沉默的女孩,有點意外,問道“暮雪姑娘不願意?”
    千暮雪回過神來。
    還有什麽情況能比現在更糟嗎?就算是他始亂終棄也總比去青樓好。
    若是他到時候真能給自己自由身,被始亂終棄也未必是壞事,自己大不了出家或一個人過,也好過跟他回家受正房的氣。
    如果他亂完不願給自己自由而是想把自己當貨物一樣送人的話,自己便死不受辱就是了。
    而且他跟一般男人還真不一樣,從沒有聽說過有買客問瘦馬願不願意跟自己走的,瘦馬從來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不是嗎?
    我其實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但他至少問自己了,這其實也很重要……
    千暮雪心裏有了主意,看著許仙,行了一禮,認真答道“暮雪願意!”
    許仙點了點頭,走回座位,捏起一根金釵,看向喜出望外的肥婆道“你這次帶了多少個姑娘來?”
    意外把千暮雪這個難搞的上等瘦馬處理出去,張婆婆很是開心,而且她預感後麵還有戲,立刻答道“老婆子這次帶了十位姿才俱佳的姑娘,六位會算賬的聰明姑娘和二十位懂得照顧日常起居的可人姑娘。”
    許仙手持金釵,走到千暮雪身前,輕插在她的頭發上。
    千暮雪聞到了他身上那種奇異清爽的香氣,兼且男人靠得太近,讓她有點不習慣,但她也知道自己這時候不宜妄動閃避,因此她的臉色便有點情不自禁微微泛紅了起來。
    許仙退後了一步,仔細打量了一下,覺得還算不錯。
    金釵映黑發,清顏泛紅雪,再加上這一身白衣,很是美麗。
    許仙輕點了點頭,露出了欣賞之色。
    他看著紅暈消退了些的千暮雪,淡淡道“我的府裏還缺賬房和幹活的,我不喜歡勉強別人。暮雪姑娘你幫我出去問一下另外35位姑娘,包括剛剛那九位姑娘,看她們都有誰願意到我揚州府上做事一段時間?若是願意,我便一並打包贖買了。我離開揚州前會還她們自由身。”
    千暮雪完完全全愣住了。
    這個許仙相公這麽財大氣粗的嗎?
    姐妹們來參加甄選自然是願意被選走的,何況許相公這麽年輕俊逸,又風度優雅,脾氣除了冷淡了一點暫時看似乎也沒什麽問題。
    剛剛有幾個姐妹以為沒被選中黯然難過的樣子再是情真意切不過了。
    怎麽可能會有人不願意?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說“還自由身”的說法可能真的是真的!
    畢竟他如果非常有錢的話,未必會在意“瘦馬”這些財產。
    肥胖的張婆婆卻已經是欣喜欲狂了。
    大生意呀!這可是兩萬多兩的大生意!
    原來許先生不是沒看上之前那九個姑娘,而是全都看上了!估計他隻是懶得浪費時間看才藝表演,京城來的人物果然不一樣!豪氣!
    商人姚三石露出了笑容,他覺得自己買單獻殷勤的好時機到了。
    兩萬多兩,絕對不少,也不算太多,正好是個不大不小的人情,最合適不過了。
    人情大了許先生估計不會接,人情小了對方這種人物可能又不放在心上,不大不小正合適!
    不過姚三石還是老成持重提醒道“另外的26位姑娘許先生不親自過過目嗎?”
    許仙笑了笑,看著中年商人,淡淡道“我相信姚東主的眼光,既然姚東主這麽推薦張婆婆家的姑娘,之前那九個姑娘也挺好的。而暮雪姑娘——”
    他看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千暮雪,繼續道“我覺得暮雪姑娘很有趣。其他姑娘,我就不看了。暮雪姑娘,你出去幫我問問她們吧。”
    千暮雪終於確定這事是真的了,識讀經史的她自然也明白許仙為何不見另外26位中等、下等瘦馬,又為何沒給任何人插金釵獨獨給自己插了,然後又讓自己去問大家一個答案根本就不可能會是“不願意”的問題……
    千暮雪象征性征詢地看了下張婆婆,在張婆婆點頭同意後,千暮雪又深深看了一眼許仙,認真恭謹的福了一禮,退了出去。
    她進來時垂死掙紮,大半是絕望。
    她退出時如見光明,又如在夢裏。
    她本來就是一朵溫室裏的嬌豔花朵,隻是被厄運放逐成為了一根野草。
    這根野草因為那一點點不可摧毀磨滅的驕傲差點就徹底死亡了。
    但如今她好像真的要熬出生機了!
    而且不是一線生機,而是一片生機!
    許仙相公,你或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菩薩,或便是命運派來再次愚弄我的魔鬼。
    我希望你是菩薩,你可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是魔鬼呀……
    否則我真的會很傷心很傷心也很難受的。而且你若是魔鬼,我怕是還是得死的。
    懷揣著希望與不安的千暮雪帶著這種明顯的歡欣與隱藏的憂慮退了出去。
    姚三石看著千暮雪如煥然重生般的神采,又看向已重新坐下喝茶的許先生,輕歎道“許先生對這個暮雪姑娘還真是不錯呀。”
    連彰顯地位、收買人心都讓這個女孩現在先去做了,這是真的很不錯了。
    許仙笑了笑,看向姚三石,解釋道“雖然她的腳大了點,也比較野傲,但我反而覺得這樣才更有趣。物以稀為貴嘛。至於潔疾,說實話,許某也有一點潔疾。”
    女人腳長七寸,這在宋之前不是很正常的嗎?這算什麽大腳?
    我反而覺得三寸金蓮不太正常不太美呢!
    不過當下的審美就是這樣,許仙也懶得去做這種無謂無用又傷和氣的爭辯。
    許仙這個解釋也是為了照顧姚三石的顏麵而已,畢竟剛剛他還勸許仙不要收千暮雪,許仙立刻啪啪打臉不解釋一下總不好。
    姚三石笑了笑,想起昨晚許仙問自己瘦馬落選進青樓妓寨的事情,想起他推辭了昨晚自己安排的清倌侍寢,又想到他說離開揚州前會還這些瘦馬自由身……
    姚三石覺得自己更了解了這個人一點,他深深看了許仙一眼,道“許先生是個行善積福的人呀。”
    許仙輕搖了搖頭,抿了口茶,淡淡道“姚東主誤會了,我並不是什麽好人,我隻是比較隨緣而已。既然遇到了,又心情不錯,就順手給別人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兩三萬兩銀子,能換36個人每人一個人生新機會,也挺有趣的。”
    他頓了頓,看著姚三石,補充道“不過這既然是我的緣法,銀兩自然必須是我出的,姚東主可不能奪我緣法。隻需你等下幫我把好關,別讓張婆婆把我當肥羊就好了。銀錢倒還好說,別到時候姑娘們的身契或者其他方麵有什麽問題,那可就不好說話了。”
    張婆婆站在兩人邊上,滿臉堆笑,連道“哪敢?哪敢?”。
    姚三石有點遺憾自己的兩萬多兩人情是送不出去了。
    不過許仙如此說話,卻是顯得兩人關係又親近了幾分。
    精明的姚大東家自然明白自己此時該幹啥,他看著許仙,平靜而認真道“許先生放心,張婆婆知道什麽人是不可得罪的,也知道什麽錢是應該大賺,什麽錢是應該少賺的。否則她的生意又怎麽能做到現在?”
    這位揚州響當當的、舉足輕重的鹽商首腦頓了頓,目光如鷹似虎看向肥胖貪婪的中年婦人,沉聲冷肅道“你說是不是?張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