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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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作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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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誌遠沒有想到,再一次看到胡宇的時候已經一個多月之後了。
他出門吃飯,打開門,卻遇到了像貞子般披頭散發“趴”在門口的胡宇。
“啊啊啊啊!”方誌遠頭皮都炸了起來,“你在幹什麽啊?”
“我爬不回自己家了,來你家休息一會兒……”胡宇奄奄一息地說完,倒地不起。
方誌遠把胡宇扶進去,放倒在沙發上,又去泡了杯參茶。胡宇早已裹了一條不知從哪裏翻出來的毛巾毯,蓋在自己身上,一副被的小怨婦的眼神,看著他。
“哪裏來的毯子?”方誌遠平靜地問。
“地毯。”胡宇平靜地回答。
死一般的寂靜。
“我……我怎麽知道副導演和導演就差一個字……”寂靜過後,必然是伴隨而來的爆發……
胡宇喪心病狂地喊道“幹的全是奴隸幹的事啊!我整整一天,跑上跑下,跑東跑西。發通告,維護治安,傳話筒,盯服裝……他們能使的招兒在我身上都使全了……”
“……”
“剛一開始好歹他們把我當個人看,現在演員脫下衣服都直接往我身上扔了……”
“他們不知道你是這個戲的作者嗎?”方誌遠忐忑地問。
現在說話真的很需要小心……
“不知道。”胡宇搖搖頭,“我跟負責人說了,讓他們不要對劇組說,這事保密,為此我還專門取了一個藝名。”
這是多麽欠揍的人才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那你這不是活該嗎?”
“你懂什麽,這叫專業……”胡宇撇撇嘴,沒想到這個細小的舉動,不知牽引了哪一根神經,突然表情就僵硬在那裏。
然後……
潮汐般的淚水就在眼眶四周泛濫開來。
“我說你這是何必呢?”方誌遠歎了口氣,更多的是不以為然,“每個人都有他擅長和不擅長的,感興趣的和不感興趣的。你這麽強迫自己,幹你不擅長幹的事情,又有什麽意思呢?”
“可隻有這不擅長的事才能給我帶來社會地位啊。”
“你好好寫東西,一樣有啊。”
“那我問你,你能說得出幾個你知道的導演的名字?”
“那可多啦……”不疑有詐,方誌遠掰著手指開始數起來。
“那你說得出幾個你知道的改編成影視劇作者的名字?”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名叫做方誌遠的男子仿佛突然置身在一片紫紅色濃霧的森林中,低頭四顧……
四周,全是地雷。
“呃……胡宇?”
地雷,還是爆炸了……
伴隨著鬼哭狼嚎般的哀號聲。
“討厭討厭討厭!”
“喔喔,乖啦。”方誌遠使勁給他捶背,“對不起啊,是我踩著雷了。”
“你以為我想啊……”胡宇一邊哭一邊投訴,“這事情又不好玩又無聊……一天到晚在那裏喊‘開拍,停。開拍,停。開拍,停。’把自己弄得跟複讀機一樣……可眼看著王雨晴一天天大發了,我要再不努力往上爬到一個新的台階,我怎麽鎮得住她啊?”
“你為什麽一定要鎮住她呢?”方誌遠百思不得其解,“男人女人就是開心時在一起,不開心時就分開。講的是緣分,是愛心,什麽鎮住她?你用這種東西鎮她,你鎮得了一時鎮得了一世嗎?你以為是寶塔鎮河妖啊?”
方誌遠,打心眼裏不認同這種說法。
“再說王雨晴也不是這樣的人吧?雖然說女人都有點小虛榮,但她也真的喜歡你啊……”挖空心思的安慰,使勁想著新鮮詞的方誌遠……
一扭頭……
邊上的人已經睡著了。
像一個嬰兒般地睡著了。
每一個剛剛出生,對自己性別尚無意識的嬰兒,都不會想到,今後麵對的人生,會有這樣大的不同吧。
他們隻是睡,大睡而特睡,睡醒了喝一點奶水,然後再度往世界盡頭般的地方大睡而特睡下去,好像這所有的睡眠都是為了積攢足夠的能量,以便為了今後麵對的人生而搏殺。
因為這樣的時光,再也不會複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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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宇這一覺也隻是睡了兩三個小時,夢中出現了無數的妖魔鬼怪,攤雞蛋餅的老奶奶說,“不努力可是要把你當雞蛋一樣煎掉哦。”……
兩三個小時後,胡宇仿佛被電流擊中一樣醒了過來,看了看表,又衝出去幹活了。方誌遠不知何時,已經不在屋裏了。
也不知何時,胡宇自己過上了暗無天日的生活。
此時,王雨晴正在和董璿興高采烈地逛街,血拚。一天五六千的收入,讓王雨晴覺得不把這些錢花出去簡直是一種罪惡。於是,她仿佛做慈善一般把這些錢捐給了世界各國的奢侈品,換來了包包、鞋子這樣的東西。
既然心愛的男人無法給予精神上的依靠,那讓自己給自己物質上的滿足,非但不能說是過分,簡直就是理所應當。
她沒有想到,此時此刻,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胡宇正在懸梁刺股,用各種方式阻擋潮水一般襲來的睡意。
他用可樂瓶抵住自己的下巴,不讓自己猛地瞌睡過去;他做手工,用透明膠帶粘住自己的上下眼皮,不讓它們會合;他用不知哪裏找來的繩子,勒住自己的下巴,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的視線和電腦屏幕上的稿子保持水平。
然而,焦點還是漸漸模糊起來……
他……又睡著了。
夢中,又被追殺了……
“最近學會一門新語言了?”第二天,公司裏,負責人看著胡宇的稿件,抬起頭,笑著問。
邊上已經形狀似鬼的胡宇笑容僵硬地站在那裏,忐忑不安地等待安檢,聞言,困惑地湊上去看。
這一看,簡直是魂飛魄散。
昨晚明明已經寫完的稿子,不知從哪一頁開始,呈現的全是“aaa¥¥”這樣的亂碼,好像外星人的語言。
明明已經寫完了啊,胡宇困惑到發呆。
現在想來,應該是睡著了,在鍵盤上用臉打出來的吧。
是夢裏覺得自己寫完了。
“小胡啊……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負責人把稿子扔在桌上,靠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說,“劇組也跟我反映了……說你……”
突然,麵前的那個人不見了。
低頭一看。
胡宇已經趴在地上,抓著桌腳和自己的褲腿,聲淚俱下。
“不要放棄我!”
“你你你這是幹什麽?”
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負責人反應機製根本啟動不起來。……
“我不管!聽說做大事的人在關鍵時刻都可以不要臉的。”胡宇恨恨地道,抬頭看著麵前微胖的男人,眼神裏有哀求,甚至淒美。然而不知何時,突然有了兩點綠光從眼睛深處隱隱泛了上來。
然後……
綠光越來越亮,熾熱,幻化,終於變成兩道凶光。
“我問你個問題……”
“呃……啊?”
眼前這個男人慢慢站了起來,身後的投影也越來越大,黑色的,濃重的看不清的投影……
分明有兩隻惡魔的角。
“告訴我,你是怎麽做上負責人的?你是怎麽做到這個位置上的?嗯?”胡宇眼中精光大盛,“為什麽會有人投錢給你拍這個戲?你們家祖上是挖煤的?炒地皮?還是你們家有人販毒?哪來那麽多錢?說啊!!!”
悲憤的響聲回蕩在整個寫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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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瘋得已經這麽嚴重了?”城市的另一棟寫字樓裏,田鬆原擔心地問方誌遠。
“是啊,早上我在小區遇到他,他又是爬著出去的,看到我也不認識了。他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怎麽睡了。”方誌遠找到田鬆原的時候,田鬆原正在開會。
開完會,兩人在會議室裏,方誌遠把事情交代了一下,“按他的計劃表,接下來的三個月裏,基本上也不用睡了。”
“怎麽會這樣呢?是王雨晴逼他的?”田鬆原也不可思議。
“誰也沒逼他,是他自己逼自己的。”
“怎麽會這樣呢?”
“我勸他也沒用,他覺得我比他還失敗,相比而言他會聽你的。你必須去勸勸他,不然這樣下去他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他真的已經快瘋了……”
方誌遠無比認真地看著田鬆原。
男人之間的情誼相較於女人而言,在平常時期,顯得並不親密,甚至看起來更加冷淡。一對莫逆之交,可能表麵看起來比陌生人還要不知所謂。
既不常聯絡,也不關心對方的生活。
女人可以在街上手拉著手逛街,連上廁所都會結伴而行,而男人之間這麽做簡直就是變態。
但到了關鍵時刻,就行動起來,拯救對方於水火,甚至賠上全部家當也在所不惜的。
男人,往往是這樣的生物。
田鬆原會也不開了,帶著方誌遠開車往胡宇“工作”的片場飛奔而去。路上,兩個人都默然不語,都在想自己怎麽會這麽閑,這麽倒黴,認識這麽一個莫名其妙、思維怪異的朋友。但既然已成朋友,就像揣在口袋裏的錢,沒有再掏出來的道理。
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在片場,胡宇正在經曆著一番殊死的考驗。
上午對負責人咆哮,被寫字樓的保安架出來以後……
他跑到片場,導演正拿著一份署名為“胡宇”的劇本,到處打電話給一個叫“胡宇”的作者,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寫得這麽爛的劇本,看完劇本,導演已經出奇憤怒了……
尋找仇人這樣的任務,就落實在身邊那個剛剛遲到的“副導演”身上。
胡宇接過遞來的聯絡電話單,拿出自己的手機,當著全劇組的麵,君子坦蕩蕩地撥了自己的號碼,然後遞給導演聽……“您撥的用戶正忙”。
“打不通呀。”胡宇無辜地攤手道。
真是令人汗流浹背的瞬間啊……
但既然已經臥薪嚐膽,打算做出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偉業”的胡宇,早已置生死於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