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寨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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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家,是一個在兩國九州十二道,所有官方地圖之上,都毫無標注的小地方。然而在所有官方地圖上沒有標注,不僅不是它名聲不顯所以無人知曉,相反它卻聲名在外。
這裏也並不是一個傳說中虛無縹緲的地方,反而是一個說它接地氣,都不足以表明,簡直是地中地,地氣都接到地底的地方。一個聚集了各種販夫走卒下九門,燒殺搶掠各色人的地方。
在一片普通的鄉野土地之上,卻隨著江湖上那些走投無路的人,慢慢的匯聚一起,十家百家自然而然的變成一片不小的寨子。
人一旦解除了生死危機,活了過來之後,也就有了希望,隨著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人們就將寨子取名萬家,希冀此處萬家燈火。而把這一片荒僻之地變成如今模樣的,僅僅是因為一個人,一個為情所困自囚於此的人。此人憑一己之名在這兩國交界的地方,生生割裂出這一片“世外桃源”。這片小小的地方,對於梁燕兩國來說,雖然默認但絕不會承認。
恰在此時,那一襲青衣正在這座小寨之中,唯一一座三層的木製高樓平台之上,正看著不遠處那個所謂的寨門口。
小寨也就不足二十載的曆史,所謂寨門也不過是由幾根木柱簡單搭接而成,隻能說形式大於意義吧。因為在這裏的人都知道,在這狗屁的世道裏,萬噸石料的城牆也不及那個男人可靠。但是信仰還是需要有的,這簡單的寨門所帶來的就是心安,心安之處既是吾家。
隻是眼下左側木柱之上,有一黑衣人被羽箭牢牢釘住在木柱之上,門外不遠處數百精騎,正彎弓搭箭如臨大敵一般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寨門口。
再看那黑衣人,頭戴遮帽看不見麵貌也分不清男女,被釘靠在柱子之上,鮮血順著羽箭的末端,正一滴滴的滴落在黃土踩實的地麵之上。
這突兀的畫麵,對於寨子裏這些亡命之徒來說,卻習以為常,誰又不是在走投無路之下,又經曆了種種不能與人言的人間慘劇,才會來此的。
所以寨子之中的男女老少,也是毫無懼色的打量著門口這群不速之客。況且支撐他們如此有恃無恐的,更多的依仗還是因為那個男人。
大多的人還是好奇門柱上那位到底是何人,竟能引起如此大的陣仗。因為在寨門外不足百步外,整齊肅穆的還有著一支不小於三千人的製式騎兵隊伍。
整整三千正規製式騎兵,雖然這片大陸足夠遼闊,但無論在那裏論,依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畢竟樹的影人的名,門外這群人雖然神弦緊繃,但也不敢輕舉妄動,空氣就這樣凝結著緊張的氣氛。不多時,在身著製式革衣的三千騎之中,領頭一人單騎出陣,抱拳催動身體的氣機向遠處喊去,他知道寨子裏麵的那個男人肯定能聽到,這是對於自己這五品高手的身手的自信。
內氣附著在聲音之上,方圓十裏聲音皆可傳達。
“六爺,小人到此,多有得罪,奈何軍令在身,可否懇請帶走此人,此人關係重大也並未踏進寨子,不算壞了您的規矩。”聲音傳的很遠,等了片刻之後,現場依然寂靜無聲。也是,無聲那已經就是一種回答了。
馬上武將無奈苦笑,雖然心裏早己料想答案如此。當事情結果卻是如此之後,也不知是無奈還是解脫的抱拳回道:“在下曉得了,打撓六爺了。”掉轉馬頭向著一眾手下揮了揮手。
就在一眾人即將調轉馬頭之時,一聲慢著,讓現場又重歸安靜,所有將士都注視著身前的這一位錦衣公子,武將無奈轉頭問到:“少主何意!”
錦衣少年年歲不大,隻有十五六這樣,眼神中的桀驁卻難以掩飾:“何意?倒是在下不知張副將何意?是否忘了我們為何而來了吧!還是說我父親的命令在你這不過而己。”
這話說的就有些誅心了。
“未將豈敢!可是……”張副將急忙辯解,隻是話沒說完,就被錦衣少年打斷。
“可是什麽,一個匹夫何懼之有,即便加上一群聚集的宵小又如何,能奈何吾三千甲士不成,你是覺得我三千燕國好兒郎,還不抵這群流民不成。況且連麵都沒見到,你怎知他難道不是在怕我們大軍嗎?”
少年此話不僅說給張副將聽,更多的是說給身後士兵聽的。畢竟那聲“爺”不是誰都能承得起的。刨去那人身份高貴不說,單單個人武力方麵,在當年傳說就已踏入九品。
即便因為身份使然,當時交手雙方並沒有破釜沉舟。但就當時之事,二十年過後仍然被茶館酒肆所津津樂道。
雖說現在此人自囚於此,但能在兩國之間生生割裂出這一片淨土,就不難看出世人對他的忌憚。
少年剛剛囂張的話語還沒消散,又像是自我安慰般對自己剛剛的話補了句:“是吧!況且他也沒說不行啊!”
隻是他身後的三千將士並沒有因為他的話有任何反應。事己至此,話以說出口,那隻能不做不休了。奈何他還是沒有膽子上前,於是他勾了勾手指,一根羽箭在隱蔽處激射而出,目標正是那黑衣人的咽喉部位。
少年身旁不遠的張副將欲言又止,話到嘴邊生生的咽了回去,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吧。
箭矢飛快,眨眼間就要到黑衣人麵前。
“敢!”
話音未落,一條鞭影己到箭前,兩者還未相交就是一聲爆炸傳來。
咦!說話的是一位花白頭發的老者,此時鞭子還握在手中,人離寨門竟還有數十米之遠,可見氣力之厚。
隻是事發突然,對方突施冷箭,老者不得不全力出手,六品武宗的氣力迸發,就連禦器之術都未隱藏。
在這片大陸之上,天幕之下,修身分為氣器二道,氣為修人,器為修物。無論術儒道釋武,皆修自身之氣,而或擊或改或禦以之對敵,以武者為例,等級共分十品,三者六宗九聖,九聖之後還有一層境界稱之為十,千載己來,鮮有達者。
器又分先後,先天之器,內有靈韻擇主而棲,心靈感應之下借其靈韻。後天之器,煉器師將通過材料感知的靈韻融於器物之內,恰巧同屬性之人以氣催之,亦可激發其內身增幅靈韻,但效果威力比之先天之器則天地之別。
大道萬千,靈韻亦萬萬千。即便如此,不說先天之器即便就是後天之器,傳世的都少之又少,千人宗門傳承百年能積攢下百八十件,己然一方不可小窺勢力。更加上在千千萬之中找到契合於自身之物,更是難上加難。
正是如此,難怪老者發出驚訝之聲,自身六品武者之氣,加上手中之物,並非尋常之鞭,乃是伴隨其一生,經由煉器士之手煉製,內含靈韻‘爆’的镔鐵九節鞭,老者給其命名七寸。
此時鞭身還尚未碰觸到羽箭,器力就已經包裹住箭身,箭杆早已爆成粉末,可這枚小小箭頭卻是毫發無損。
隻是六品武宗的全力一擊也是非同小可,直擊黑衣人咽喉的箭矢,在鞭子震碎劍杆之後,生生向旁偏移些許。就是這些許之差,將原本勢必貫穿黑衣人咽喉的箭頭,震飛了些許,擦著黑衣之人的額頭飛過,也將帽遮掀了起來。
黑衣人的帽遮被掀開,露出一頭烏黑的秀發,箭頭的衝擊之力,令其幾縷秀發灑下,卻也不曾遮蔽住帽遮下麵的那張精致的麵龐。或許是流血過多的原因,此人臉色已經煞白,反而映襯著頭頂那支烏木發簪上的紅寶石越發妖豔。
這隻發簪出現的同時,黑衣人身旁像是憑空出現一樣,多出了一襲青衣。歲月在他的身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隻是兩鬢的白發還是暴露出他早已不再年輕。
“手留下,可以滾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黑衣人臉龐的那襲青衫,像是喃喃自語一般的話語,卻清晰無比的傳到錦衣公子的耳邊。
“我父親可是…”剛剛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恐懼,當親耳聽到凶名在外的那個男人的話,此時錦衣公子小腿都不由的顫抖,急忙像以往一樣抬出自己父親的名頭,想要逢凶化吉。
“不願意嗎?還是需要我親自動手,替你把手留下!”青衣不耐煩的打斷錦衣公子的回答。雖然話是詢問,可是答案顯然已經明了。
一縷微風卷起一捧細沙看似緩慢,實則去如疾風直奔錦衣公子而去。
此時錦衣公子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全身被氣機鎖定無法移動分毫,額頭的冷汗不自覺的順著臉龐向下滴落。想要開口求救,卻發現現在的他竟然連張口都已經不能。
“哈!盾”隻是些許零散溢出的氣機,就讓一旁的張副將不得不用盡全身氣力,大喝一聲才能將其震散。身下的良駒卻根本承受不住,四蹄一軟跪了下來。
張副將擋到錦衣公子身前,雙臂護臂靈韻幻化成花紋古樸的盾牌置於身前。他很清楚就自己的斤兩,如何能阻擋住那個男人。這是明知必死,也不得不為之啊!
一則軍中軍法森嚴,更多的卻還是,就以死來報老將軍的伯樂之恩吧。自己不過一介草莽,蒙將軍不棄,將自己收於麾下,即便身後這小王八蛋,平常自己也常盼他不得好死,隻是此時此刻,明知道不過螳臂當車,也不得不報著僥幸一試。
這一縷小風沙,眼瞅著,就要觸碰到張副將靈韻幻化的古盾之時,突然就如同被一張透明薄膜吸附一般,硬生生停在他眼前。
手握九節鞭的老者皺了皺眉,看向青衣詢問道:“少爺,術士?”
他倒不是擔心青衣不是對手,隻是術士有名的難纏難殺,提鞭就要殺上前去。
“嗯!既然手不想留,那就連頭一起留下吧!就算現在蠻王來了,都不好使了!我說的!”
前麵那一聲“嗯”就算對老者回答了。中原大陸分分合合,如今正是南北兩國對峙,南梁北燕。北燕雖已統一大小部落,也有數百年,早已漢化,效仿南梁,耕讀農桑。但在傳承有序的南梁麵前,依然是蠻夷一般。
而口中所說的蠻王,正是目前北燕武力最高的人,隻是他卻不是燕王,而是鎮北王耶律蘇赫,前燕王一母同胎的親弟,現任燕王的親叔叔。
話說回來,那一縷風沙被牢牢束縛在那層隱藏的薄膜之上。就在青衣話音剛落之時,地麵砂石無風而動,卷起一條絲線,這條絲線如同剪刀一樣自下而上,隱約間聽到哢擦的撕裂之聲,那層薄膜屏障,就憑空撕裂開來。
砂石就勢匯集一起,重新化為一隻羽箭,直奔錦衣公子的項上人頭。原本以為逃過一劫的張副將剛剛略微鬆懈的氣機重新一凝,隻是這支沙箭如同有靈一般在他身前一分二。僅僅是這邊緣的擦身而過,張副將卻早已鼻尖冒汗。同時雙臂的護臂開始哢哢做響,絲絲裂縫已然出現,麵前的古盾幻影,轟的一聲消散開來。
雙臂之上的護臂終於承受不住也一並碎裂開來。隻是這些對於砂石來說,連絲毫阻泄都不曾。直接在錦衣公子身前,匯成一線穿頸而過,那顆帶著他那滿含不甘與不信的表情的頭顱,緩緩跌落下來。
失去頭顱的身體一軟,也跟著跌落於馬下。錦衣公子哥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堂堂冀州節度使的公子,不誇張的說在一州之內可以生殺予奪,竟然就在這偏遠的鳥不拉屎的地方丟了性命。
隻是那些風沙雖然已經如願的帶走了公子的項上人頭,卻並沒有停下,反而直奔隊伍之後。啪、啪、啪,三聲聲響,幾乎同時想起。
與此同時,三團黑霧也依次騰空而起。隻是最遠之霧,已經與隊伍之間的間隔,竟然已達數十米之遠。黑霧消散,那些砂石也一同消散於天地之間。
而此時遠在百裏之外的一間廳堂之內,一身白衣的海日古口吐鮮血。內堂之內一盞看不出年月的三足香爐,先是三足根根斷裂,緊接著爐身就化為灰燼。一縷墨黑色的靈韻像是受損極重,萎靡的穿過堂門落進了海日古胸口之中。
在他的胸口之上竟然嵌著一顆黝黑的石頭,隨著靈韻浸入之後,仿佛活了一般,黝黑的石頭之上,緩緩的開出一條縫隙,如同石頭上憑空出現一隻眼睛。
“先生情況如何?”一旁將軍打扮的人,看到此情景焦急的問道。
“哎!這具分身已然消散,隻是公主還是進了萬家寨,柳呈麟還是出手了,烏哈死了!”
“他豈敢,眾將聽令!”烏蘭巴日抬起手臂,廳堂之內眾心腹正要起身抱拳,就見海日古摁下他的手。於是他揮了揮另一隻手,一眾人等退出了廳堂。
這時海日古才說道:“確定修為九品巔峰,僅僅用了一絲氣機就將我三足煙爐震碎。所以現在這就已經不是我們能參與下去的,武侯自會安排,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好。這裏的情況,我自會向武侯說明。”海日古虛弱的說道。
“那!先生好生修養,武侯那邊就有勞先生。”烏蘭巴日退出廳堂,隻是轉身之後,剛剛眼中那唯唯諾諾的神情,早已消失無蹤,一絲狠辣藏在眼底。
‘媽了巴哈,兒子死了就死了,老子就是兒子多’。這時一名婢女走了過來,烏蘭巴日收斂心神吩咐道:“快去把最好的丹參靈藥給海日古先生送過去。”這才轉身走出小院。
視線回到萬家寨這邊,四周寂靜無聲,三千甲士無聲的注視著那襲青衣。剛剛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都算不上一招,隻是一揮手就將平常高高在上的世子斬落馬下。
死了,就這麽死了,所以人大腦都是一片空白,隻能轉而看向自己的長官,此時的張副將也是剛剛經曆死裏逃生,喉嚨已經幹啞的發不出任何聲音。想要抬手去示意大家,又發現僅僅一個抬手動作,對於此時的他來說,也是無能為力。
護臂之上布滿裂紋,而自己的雙臂也正止不住的顫抖,隻能用眼神示意大家撤退,三千甲士就這樣默默無聲的後撤,直至消失於視野之外。
作為現場焦點的那那襲青衣,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隻是溫柔的摘下黑衣人頭上的烏木發簪,放在手中仔細端詳,生怕錯過任何細節。即便這枚發簪,他曾在手中把玩無數次。因為這枚正是他親手所做的發簪。
青衣終於仔細的看完發簪,又將視線落到黑衣人的臉上,依稀與記憶中的影子有那麽一些的重合,雖然年輕,隻是對比起來,還是‘她’,更溫柔也更倔強一些。
“少爺?”雖然這身青衣已是壯年,奈何老人還是改變不了對他稱呼。這個他看著長大的人,四十年前的少爺,四十年後依然是少爺。
青衣男子收回思緒,嗯了一聲,抱起眼前的黑衣女子,消失於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