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有一人愛我愈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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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羽低下頭沉思片刻,複又抬起頭道:“我擔負守護大營之職,不能擅離,否則防衛一旦出現缺口,你便會有危險。東籬身邊有影子保護,你無須擔心。”
影子?”我愣住了,“白虹山莊的影子?陶清派的?”
喬羽眼中也閃過些微的愕然。“是,你不知?”
我不知,我當然不知,陶清也沒有告訴我!
喬羽解釋道:“影子不隸屬朝廷,直轄於二哥,所以這道命令沒有經過你。”
我腦中轉了一圈,問道:“還有什麽命令是沒有經過我的?”陶清私下派了影子保護師傅,怎麽沒有跟我說?也不對,他要刻意說了,倒好像在邀功,這又不像他的性子了……
我心頭滑過甜甜澀澀的感覺,隱隱覺得對不起誰似的。師傅總說,別把他想得太好,陶清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無奈又有些苦惱,半是開玩笑地戳了下我的額頭說——你可不可以別把我想得那麽壞……
那個人,原來高傲得緊,目中無人,看我跟看螞蟻似的,卻有一日也會在乎我是怎麽看他的。
我在心裏得意偷笑,又聽到喬羽說:“多數命令是沒有經過你的。”
我:“……”登時被打回原形。
好吧,你什麽都不用說了,我什麽都知道了。”我悵然一歎,悠悠看向綠水青山。他日若登皇位,不待他們造我的反,我便要先革自己的命,封建君主製太落後了,怎麽也該君主立憲製了,讓他們自己開議會,我就負責當個執璽女皇,說白了就是蓋印的和簽字的……
雖有影子在,我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你隻要答應我,師傅有危險的時候,你一定要先救他。”
若你們同時遇險……”
救他。”我立刻便答,“我有九條命,不會死。四兒,我知道你信守諾言,你答應我,若真有那樣的時刻,先救師傅。”
喬羽堅定搖頭。“我不能答應你。若是我與東籬,我會舍命救他,但我不能舍你。”
喬羽!”我心口仿佛被猛地一撞,但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這件事,我隻能找你幫忙,你與師傅素來交好,功夫也不在他們之下,若我出事,他們自然會來救我,而師傅若出事,我隻信得過你……”我哀求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為難地避開我的眼神。
可是……”他眉心蹙起,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我半是撒嬌地抱著他的手臂,“你答應我吧,答應我吧……”我暗罵自己殘忍無恥,可心裏那種強烈不安的感覺讓我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尋求一點安心——或許如墨惟所說,我有一種動物的直覺,在危機來臨前預先察覺。
喬羽沉默著,任我晃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點了點頭。“我答應你,若出事,先救他。”
我鬆了口氣,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他卻沒有回應,靜靜看了我一眼,一言不發,轉頭便走……
我愣了片刻,終於回過神來提步追上,但他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了。和他不同,我躲到哪裏他都能找到我,而他若有心要走,我便是跑遍千山萬水也找不回他的……
我站在原地,苦惱地撓頭——這回,是不是真傷到他了?
整整一天,我都沒再見到他的身影,夜裏通常是他陪著我入睡,但直到天快亮,半夢半醒間我才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他的氣息,告訴自己要醒過來和他說什麽話,身體卻不聽使喚,仍是沉睡著,直到天亮以後,他又消失不見了。
而這時,劍屏山傳來的消息讓我無暇他顧了,劉澈把我急傳回中軍帳,擺在麵前的議和書把我雷得外焦裏嫩。
條款很合理。
通商,和親。
通商是意料之中的,和番邦和親維持友邦關係也是經常,陳國曆史上有不少公主下嫁過番邦國主,也有番邦公主入陳國為妃,閩越國有一點不同,那就是他們是真正的女尊邦國,掌權的藍姓一脈皆是女子,而輔國的密宗則都是和尚,他們要和親,或者是藍氏公主嫁給劉澈為妃——但藍氏子息凋零,隻有藍正英一人,她既為女皇,便不可能和親。或者,另一種方案,陳國的皇子給藍正英為男妃,陳國的皇子本來眾多,但如今遍尋宗譜,也就隻有方準一人勉強合格。
讓方準入閩越為藍正英的男妃?
我想了想,覺得這個可以有,遂拍掌一笑。“和親就和親,讓方準去!”
劉澈苦笑,搖了搖頭。“藍正英不要方準。”
我愣了一下。“難道她要你?”
劉澈仍是搖頭,說:“她要沈東籬。”
我來不及思考衝口就是一句:“她有病啊!”
我冷靜下來思忖片刻,仍是怒道:“她有病啊!”
從來和親,要麽是真皇孫,要麽是偽皇孫,什麽時候輪到大臣和親了!即便是大陳某個不成器先祖讓宮女出嫁涼國,好歹也是封了個公主頭銜,難道也封師傅一個皇親國戚?可師傅跟那花瓶宮女不同,如今大陳人才凋敝,文臣裏能挑大梁的也就他一個……
我咬牙恨道:“藍正英打的好算盤,想斷我們一臂嗎!”
劉澈輕咳兩聲,麵有倦色。“未嚐不是。如今我們陳國可用之才不多,不比陳初風雲人物齊聚一堂,少一個,都是難以估量的損失,更何況是一國之相。隻不過藍正英此舉也有失常理,怕除了政治考量,還要情感因素……”
所以。”我撩起下擺在他對麵坐下,“不用考慮了,拒絕。”開玩笑,讓師傅去閩越遊覽一番未嚐不可,但要娶一個不知道是那旮旯跑出來的蠻夷女子,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自然是不能答應的,但仍須進一步商議,看有否轉圜的餘地。”劉澈說到一半,外麵傳來喧嘩聲,我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又是徐立,又是陰魂不散的徐立。
和徐立一起來的,還有白樊。
我與白樊接觸不多,這個人五十開外,為人沉穩果敢,也算是難得的將才了,可惜用兵還少了一點靈氣,守邊疆足以,要收複失地卻很難。
徐立昂首闊步在前,白樊攔他不住,隻有隨之上前行禮,劉澈虛扶一把,讓兩人坐下。徐立一坐下便大嗓門道:“陛下,微臣也聽聞劍屏山傳來的消息,藍國主提出的條件之一是要沈相和親?”
我低頭撫著手背,心想好靈通的耳目。
劉澈點頭道:“不錯。”
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沈卿乃一品丞相,國之棟梁,豈能和親番邦?”劉澈皺眉回道。
陛下所言極是。”徐立大聲道,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他,卻聽他說道:“閩越番邦小國,豈能為此折損我大陳一品良相,和親之事斷不可行!但斷然回絕,也非良策。依微臣之見,我們應該先應下對方的條件,假議和,真備戰,打對方個措手不及,一舉擊潰閩越大軍!”
劉澈皺眉,沉思片刻道:“出爾反爾,不守信用,如此一來,我大陳威信盡失,將來如何立於萬邦?”
兵不厭詐,隻能如此。”徐立如此說。
徐將軍。”我插口道,“如同意議和,那便是已經脫離了‘兵’的範疇,說是‘兵不厭詐’,恐怕不合適吧。假議和,真備戰,縱然勝了,也會為天下人不齒,倘若大陳因此失信於友邦,豈不是因小失大?”
徐立聽我說話,冷哼一聲,眼神陡然淩厲起來。“公主此言差矣,非常之時當權宜行事,眼下最大的危機急需解除,其他事待拿下閩越國之後再說!”
娘的,這個莽夫,當我不知道他心裏打的什麽算盤嗎!
我轉眼看向白樊,“白將軍有何想法?”
白樊略一沉思,答道:“微臣以為,以和為貴,但大臣和親不合祖製,還是應與對方繼續談判,試探對方態度。”
這個說法倒與我和劉澈相差無幾。
徐立對此不以為然,嗤之以鼻。“兵貴神速,拖拖拉拉,士氣必頹,到時候想再滅了閩越,就更加困難了!”
我不耐煩地別過臉,忽地想起我們說了這麽多,似乎忽略了一個人的態度,我轉頭看向劉澈。“陛下,沈相作何表示?”
沈卿隻是轉達了藍正英的條件,並沒有明確表達自己的態度,但……”劉澈頓了頓,我呼吸登時也停滯了片刻,“從沈卿對事態的分析來看,似乎亦認為此舉於我大陳不利。”
徐立嗤笑一聲:“沈相素來自稱忠於君國,怎麽要他為國做一點小犧牲,他倒不願意了?”
聽了劉澈的話,我終於鬆了口氣,無論他是出於整體利益考量,還是有自己的私心和感情因素在,總歸他沒有答應那就是好事。至於徐立說的那些話,我也就不怎麽往心上去了。
劉澈最後拍板做了決定。“沈卿和親之事斷不可行,另行再議。”
其實,和親真的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但是師傅卻絕對不是一個好對象,他不但是國之棟梁,還是我肚子裏孩子的爹!最合適的是無業小侯爺方準,養在陳國也是浪費國家資源,還不如讓他為國獻身以實現自身價值,甚至墨惟也可以打包當贈品,順便解決了一個情敵。
可惜,事與願違啊……
我煩惱地捏著眉心走出中軍帳,眼尖地瞥到營帳後一閃而過的身影,開口便叫:“四兒!”
那身影一頓,又落到我跟前,麵上神情淡淡,依舊是麵無表情。
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感覺到他手上一僵,又迅速放鬆了勁道。我拉著他緩緩往回走。“你昨天沒有回來,是不是怪我……要求太過分,傷了你。”
他沉默著沒有回應。
我心上沉重,與他相對無言,走了兩步,便換了話題。“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嗯。”
他們暗門的人,總是躲在暗處,聽多了不該聽的秘密,也好在嘴巴嚴實,即便聽到了,該當沒聽到的一句話也不會外泄。
徐立想殺師傅。”我摩挲著他掌心的紋路,有些微的粗糙和溫暖,“四兒,你答應過我……”
是。”他很快地回答,“他也想殺你。”
放心,他現在還動不了我。”我篤定。
以藍正英的態度,如果答應了議和,她絕對不會放師傅回來,徐立若假議和真備戰,一旦撕破臉,師傅就再難生還了。即便對方不殺師傅,到時候兵荒馬亂刀劍無眼,徐立有的是機會於亂軍中“誤殺”師傅。看樣子,師傅在帝都的動作可能已經被他察覺到了什麽。這個人放在身邊比閩越國還危險,攘外必先安內,或許我該先製服了他?不,我該先讓陶清製服了他!
四兒,你聽我的話,去劍屏山接應師傅,順便幫我盯住藍正英的舉動,她想卸掉我們的左膀右臂,如果和親不成,也有可能會直接下手。”我握緊了他的左手,懇求道,“答應我吧,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他停下腳步,低下頭來,定定望著我,深黑的瞳孔沉沉地看不見光,如兩口幽深的古井,看不見一絲波瀾,許久之後,他說:“你的要求,我總會答應的。”
我並不介意你愛誰更多,隻是不願看你重視旁人的生命甚於自己。我在意的,隻有你而已。”
我猛地抬頭看他,瞳孔一縮,心髒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一陣劇烈地收縮,微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我的喬羽,沒有看過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說不出多麽浪漫的情話,卻隻是一句樸實到了極處的真心話,無意中擊中了我的薄弱之處,讓我心中難以抑製地一陣悸動。有一人愛我愈生命,這本就是一件至浪漫的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