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雨潮村已經沒有雨了。
    許久未見的陽光灑在舊教堂門前，灑在在仿佛經曆了數月幹旱而幹裂的土地上，灑在已經沒有一個活人的寂靜村莊中。
    格雷，阿爾泰婭，凱珂特絲，三人一個接一個，走出教堂大門。
    格雷表情愉快。
    凱珂特絲臉上也是一種仿佛十分滿足的紅暈。
    隻有阿爾泰婭臉色茫然，不自覺地發著抖。
    直到陽光直射進她的眼睛裏，才令她反應過來，抬手擋了下。
    “那麽，感謝兩位。因為這一次與兩位的相遇，對我而言是十分愉快的一場經曆。”格雷轉身，向著阿爾泰婭與凱珂特絲行了個脫帽禮，“——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再見。”他拋下一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阿爾泰婭則如同沒聽到一般，站在原地眼神茫然。
    凱珂特絲則玩味地欣賞著她的表情。
    過了好一陣子，一陣山風吹來，阿爾泰婭才發了抖，醒了過來。
    “結果，我還是沒救下任何人。”她低聲失落地道，“就連新娘們，新娘們——”
    凱珂特絲不以為然：“那些新娘，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活下去的。”
    “首先，她們可都是現行的殺人犯。”凱珂特絲抬手親昵地刮了下阿爾泰婭的臉，“你看，受害者可就在我的眼前哦？”
    “其次，她們都已經被這次的事情埋下化龍的種子。身為滅龍軍的監管者，我也支持對她們早做處理的。”
    “而就算沒有前兩個理由……”凱珂特絲突然從身後輕而易舉鎖住了阿爾泰婭，在她耳邊冷冷道：“——‘公正如籠’。公正騎士凱珂特絲也一定會對那些膽敢信仰邪神的褻瀆者下達判決——我會燒死她們，燒光她們的血管裏所流淌著的每一滴罪孽，將她們完全淨化。”
    “所以你不用在意。”最後凱珂特絲放開了她，“總之，我覺得咱們親愛的格雷可沒做錯……”
    聽到這個名字，阿爾泰婭猛然咬住了牙：“沒錯，就是他！那個人竟然就這麽凶殘地殺了她們——”
    她突然反應過來，抬頭望著空空蕩蕩的山路，驚道：“所以，他人呢？”
    “走了，就在剛才，你發呆的時候。”
    阿爾泰婭盯著那山路片刻，突然道：“我們追上去。”
    “哈？”凱珂特絲意外道。
    “他是個惡魔。”阿爾泰婭深吸一口氣，再次冷靜下來，但眼底卻燃起某種火來，“……對了，他甚至把人當做工具，裝在箱子裏！”
    “我難以想象，那個女孩子，呆在箱子裏的那個女孩子……遭受過什麽折磨。”
    她盯著格雷消失的方向，不自覺地起伏著胸膛，呼吸加重：“所以，不能放任他遊蕩在人間，我要牢牢地看住——”
    但突然之間，阿爾泰婭中斷話頭，抱住頭，一臉痛苦地就地蹲下。
    “喂喂？你怎麽了？”
    “沒事，隻是突然有些……暈眩？”阿爾泰婭扶著額頭，“總覺得想起了什麽，又忘記了……”
    然後她咬牙爬起來，道：“走，追上去！！快一點，不然要跟丟了！”
    ……
    而在另一邊，格雷一邊在大路上走著，一邊麵無表情，自言自語：“佐伊，這一次，你是不是又拿走了我的什麽記憶？”
    隻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則回答道：“當然。哥哥，因為那是很重要，不得不拿走的記憶，不然會帶來非常可怕嚴重的後果。您相信我嗎？”
    “嗯，好吧，既然佐伊那麽說了，當然相信佐伊。”
    “謝謝您，哥哥。”少女輕輕呢喃，“……我愛你。”
    “……”格雷沉默著，沒有回應。
    然後又走出許久，他突然停下腳步：“佐伊，你為什麽要讓自己暴露在那兩個人麵前？”
    “因為這是解釋哥哥行為的最好辦法。您沒有用容器就收納了花，她們會由此意識到，您並不是滅龍軍。”那個聲音繼續輕柔而平靜地解釋道。
    格雷淡淡道：“不需要解釋。和以往那樣，滅口就行了。”
    “……”
    “和以往那樣，知道你存在的人，也都需要永遠沉默。更何況，兩人裏還有個是教會的裁判官。”
    “……”
    格雷聳聳肩：“但是你既然主動現聲了，也就意味著你不想我殺她們，對吧？”
    “……”
    “所以，為什麽要阻止我殺她們？”格雷執著地追問道。
    “哥哥，我說過許多次。阿爾泰婭不配去死。”
    “你就這麽討厭她？這麽任性可真少見，簡直不像你。”
    這一次，是箱子不吭聲了。
    格雷歎了口氣，寵溺地伸手拍了拍身後的箱子。
    然後他不再追問，沿著大路繼續往前走去。
    漸行漸遠。
    ……
    靜謐，舒適，無人。
    除了多出一扇窗，私人電影院似乎毫無變化。
    箱子依然安靜地呆在熒幕下方。
    但在箱子上方，熒幕上所投射出的畫麵，這一次的場景卻是電影院本身。在那不知何時發生的一幕中——
    影院的雙人沙發上，一側坐著一具血色人形。整個人形都由血與肉組成，在緩慢的湧動中微妙地維持著形狀。
    湧動之中，血色人形的頭部時不時化出閉目沉睡的格雷的臉。
    而他的手，則是全身上下最穩定的部分。
    那隻穩定的手，正牽著雙人卡座中的另一位觀眾。
    ——阿爾泰婭。
    阿爾泰婭，竟然出現在電影院中。
    阿爾泰婭似乎渾然不覺自己正牽著的，是一具湧動的血肉人形。
    因為她正抬頭張望著周圍的環境。
    她臉上的表情不是震驚，不是恐慌，不是警惕。
    而是……古怪。
    ——第二卷雨神的新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