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大眾麵包車終於停下了下來。
    車廂裏的宋和平聽見了刺耳的刹車聲。
    這輛車的車況非常不好，一路過來各種咣當作響，經過一些崎嶇山路的時候，感覺車都要散架了。
    和之前不一樣。
    宋和平這次一路上都沒能看到車外的任何情形。
    他忽然醒悟，也許這就是胡拉故意安排的。
    因為這輛車的車廂被篷布封死，所以看不到外麵，車尾還有兩個警衛在那裏守著，連掀開篷布看外頭是啥樣的機會都沒有。
    這種情況就變得非常有趣起來。
    興許這個胡拉根本不想讓自己知道加工廠在哪，即便自己是過來買貨的，他也非常謹慎對待。
    老江湖畢竟是老江湖。
    革命旅在阿富幹南部能存在那麽多年，胡拉和阿紮爾能躲過那麽多次美軍的追殺，顯然都是千錘百煉的滑頭老泥鰍了。
    對所有人抱著懷疑的態度，這是他們活命的秘訣。
    這回可完了。
    宋和平感覺自己頭皮都麻了。
    說自己是個戰術大師。
    這這種事不是你什麽戰術天賦能解決的。
    他甚至不知道加工廠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叫做內巴斯泰。
    到底是不是？
    不知道……
    畢竟這裏篷布遮擋著，看不到外頭，定位器也沒了。
    就算他們把自己拉到波斯境內，自己也分辨不出來。
    唯一的線索是宋和平的方向感。
    車輛車大概還是往西北方向行駛的，這一點倒是大概率肯定。
    所以，當宋和平下車的一刹那，抬頭就看了看天空。
    先把方位看清楚。
    東南西北一定要搞清楚。
    因為隨時可能有突發情況需要逃命。
    如果方向都沒搞清楚，逃都逃不掉。
    掃了一下天空，看到了星星，找到了位置。
    宋和平立即又環顧四周。
    很好……
    這裏沒有問題。
    隻是一片平地。
    平地四周是山坡。
    阿富幹南部是盆地，盆地裏的高山不多。
    從停車的位置朝南望去，宋和平看到了大約50米外山坡下的一個洞口。
    洞口處隱約有荷槍實彈的衛兵把守，裝束一看就知道是革命旅的武裝人員。
    “原來在這裏……”
    此時他確定這裏就是加工廠。
    把加工廠建在山體裏頭，挖洞做隧道。
    不錯，這個想法很不錯。
    可是看看周圍的環境，宋和平心裏比冰塊還要涼。
    周圍都是光禿禿一片。
    這裏沒有任何的遮蔽物。
    沒有任何的險要之地可供據守。
    這意味著自己就算在這裏動手將要麵臨極大的風險。
    米斯特的麵色也很難看。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事有多麽棘手。
    胡拉過來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宋和平跟他進山洞。
    宋和平隻能跟著他走向入口。
    一路上，宋和平故意問：“我的老朋友阿德裏安呢？我怎麽沒看到他？”
    其實宋和平心裏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阿德裏安。
    胡拉笑道：“阿德裏安先生在路上了遇到了一些小麻煩，耽誤了點時間，他估計晚一些到。”
    宋和平故作吃驚地問：“遇到了麻煩？他沒事吧？”
    心裏卻在說，最好特麽死在半路上。
    那自己的任務不用做都算完成了。
    胡拉說：“不不不，你放心，隻是一些小問題，處理好了，他隻是比預定的時間晚了點點，我們先看看加工廠，看看我們這裏的出品，估計看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就會到了。”
    宋和平暗鬆一口氣。
    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否則如果阿德裏安比自己先到，還來這裏迎接，那自己不動手都要逼著動手了。
    他腰裏有一把手槍。
    這是自己唯一的武器。
    還好，胡拉覺得給自己留一把手槍防身很合理，所以沒拿走。
    嗬嗬，還是小看自己了。
    宋和平一邊走，一邊裝作談笑風生，心裏琢磨的盡是待會兒怎麽動手殺人的事。
    難度是絕對是噩夢級別的。
    不過噩夢級別的難度也要執行。
    反正待會讓在裏頭見機行事，看到阿德裏安就動手殺人。
    殺完後就撤。
    至於怎麽撤，到時候再說吧！
    在胡拉的帶領下，宋和平與米斯特經過了山洞入口處的兩個大鐵門，麵前是一條長長的山洞甬道。
    關於阿富幹的山洞和地道宋和平早有耳聞。
    不過以前聽說這些都是北部山區的產物，沒想到在南部也有，進入這裏仿佛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洞內牆壁上掛著燈泡，昏黃的燈光下，每個人的麵容都變得略微模糊起來。
    從牆上裸露的電線可以判斷出這裏肯定有一個巨大的發電機組來維持電力需求，也可以看出，這裏是革命旅花費了巨大投入建成的一個鴉片加工廠。
    難怪他們會如此謹慎。
    這種設施可不是簡易工廠，被摧毀後重建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
    甬道每隔一段就有一個分岔，通往不同的方向，宋和平朝那些分岔通道裏望去，好幾次看到有推著手推車裝在這不知道是什麽物料之類的東西匆匆而過。
    這裏的氣氛如同一個地下工廠。
    越往裏走，空氣中彌漫的潮濕和黴味越重，讓人感到有些不適。
    宋和平小心翼翼地前行著，生怕踩到什麽滑溜的東西或者觸碰到洞壁上的尖銳岩石。
    洞內的回聲讓腳步聲顯得格外響亮，仿佛在空曠的洞穴中回蕩著。
    “先看看我們的原料倉庫吧，今年的收成不錯，我們這裏儲存了一千五百噸的原料，今年我們革命旅的阿片出產估計能占到整個新金月地區的35%左右，與我們合作絕對是韓老板你最佳的選擇……”
    宋和平其實沒心思聽胡拉吹噓。
    他一直在注意著周圍的地形。
    很快他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越往裏走，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經過一道門。
    而這些門的堅固程度似乎越來越高。
    也許因為越往裏麵的區域越重要，所以在安保等級上是逐漸提高的。
    在山洞裏還會遇到一些荷槍實彈的士兵，和那些忙碌的工人不同，他們不從事生產，隻負責安全。
    大約走了四百多米，在胡拉的帶領下，眾人走進了一處鐵門後眼前豁然開朗。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倉庫。
    他們將山體直接掏空了，大約有上千平方，堆滿了各種木箱，整整齊齊碼放在地上。
    胡拉問宋和平：“韓老板要不要看看貨？”
    看貨？
    宋和平是真不懂這個。
    他隻是個冒牌貨。
    但還是要裝一下。
    於是走到胡拉身旁，點頭說道：“好，我要看看貨，畢竟我每年的銷量可不小，二當家你要保證每年穩定供應貨源，否則我的下家拿不到貨，那是要造我的反的。”
    胡拉使了個眼色，一旁的警衛上來撬開其中一個箱子。
    宋和平看到裏頭放滿了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生鴉片，簡單製作過的，每年我們都會去南部的各個村落裏向他們收取這些經過簡單製作的原材料回來，然後在我們這裏進行細加工，最後包裝出品……”
    “二當家。”宋和平打斷他：“不知道你這邊製作的工藝水準怎樣，四號的純度如何？能達到多少？”
    宋和平簡直就是現買現賣，他的很多關於這方麵的知識都是在前幾天學到手的，都是ISA那邊提供的包裝資料裏的一些知識。
    比如說他問的製作水準，實際上就是提純工藝。
    白麵一般分為四個號數，也就是所謂的等級。
    一號和二號白麵因工藝粗糙外觀像灰褐色的磚塊，被稱為“青皮”、“黃皮”或“黑皮”，多采用燙吸。
    三號白麵又稱為“棕色糖”、“白龍珠”等等，有時也有粉末狀的，顏色從淺棕色到深灰色。
    三號白麵中嗎啡的乙酰酯化合物一般在2545%，咖啡因的含量在3060%，常有摻雜。
    四號白麵的二乙酰嗎啡含量最高可達98%。純態時應為白色粉末。
    但如果製造不好，也可能是淺黃色、粉紅色、沙色或棕色的粗糙粉末或顆粒。
    一般來講，買家都會問純度。
    因為四號雖然最高純度是98%，可最低標準是80%，這裏麵可是有著很大的浮動空間。
    這種巨大的浮動空間就會為買家提供了巨大的利潤空間。
    因為市麵上的白麵每經過一道分銷，純度都會降低一個級別，直至到癮君子的手中的時候，純度超過50%都是良心貨了，很多直接回拿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摻雜進去，最底層的小拆家甚至會隨便在藥店裏買點白色的感冒藥片碾碎添加進去。
    這種破事很常見。
    所以，第一手拿到的貨純度越高，意味著可摻雜的比例就越大，利潤空間越大。
    正因如此，各地產出的貨也有高低好壞之分。
    至於高低，那就得看胡拉這種第一手供應商的技術或者職業“道德”了。
    “純度你放心！”
    胡拉一臉的自信。
    “在整個藍星來說，我們金星月的貨是最好的，在金新月地區，我們革命旅的貨說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那純度是多少？”
    宋和平的表演非常成功。
    反正我管你怎麽吹，我就得驗證純度。
    純度是王道。
    這是老行家才會抓住的要點。
    果然，胡拉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韓老板不虧是行家啊。不過你的運氣很好，我們去年剛請了一個工程師，他的工藝水準比之前的都要好，純度我們可以最高做到99%，隻不過……”
    他嘿嘿一笑。
    “好貨價格可不便宜。”
    “我要的就是好貨，價格另說，隻要合理，我就要最好的貨。”宋和平裝逼裝到底：“二當家你說啥都沒用，我要見到貨才行。”
    “好。”胡拉做了個請的手勢：“跟我走，我們去最後的封裝工作區看看。”
    封裝工作區？
    宋和平算是大開眼界了。
    這尼瑪。
    還挺正規的。
    一行人離開原料倉庫，又是一通七拐八拐，終於又來到了一處寬敞的洞穴。
    這個洞穴門口死死關著，隻聽見抽風係統嗡嗡作響，門口站著兩名守衛，在進去之前，還要戴上防毒麵具。
    這裏不比之前的倉庫麵積小，但是這裏麵全是各種機器和長長的桌子。
    桌子旁全是頭戴防毒麵具的工作人員。
    那些長條桌上，全是一個個大大的塑料箱子，裏頭裝著全是白麵。
    由不同的工人分裝，然後交給壓磚工，他們利用機器將這些白麵壓製成磚，然後用包裝袋封號，就像裝產品一樣裝入最後的防潮箱裏……
    除了這些工人外，還有專門負責質檢的技術人員，隨時抽檢和監視著所有工人的工作。
    如果不是看到桌上這些白乎乎的粉末，宋和平還以為來到了某個大工廠的生產車間裏了。
    其實宋和平就要看這最後的封裝工序是故意而為之。
    因為但凡這種封裝工作區都有會要求帶麵具，阿德裏安差不多到了，戴上麵具至少能夠讓自己拖延一下時間，尋找更好的刺殺機會。
    宋和平故意在車間裏磨蹭，看看這，看看那，整個封裝程序看了個遍，看完後又去看人家打包好的最後成品。
    一邊看，還一遍裝行家誇產品。
    “嗯……這個成色還不錯。”
    “嗯……成色是不錯了，可惜你們的品控有點兒問題，二當家你過來看看，這塊磚的成色是不是有些差？還有這裏，你看是不是落灰了？要注意品質啊……”
    從進門到現在，宋和平在這裏磨蹭的事件最長。
    “二當家！”
    很快，有個警衛從外麵走進來，在胡拉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拉巴尼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安。
    他側頭看了幾次宋和平。
    雖然不知道警衛說什麽，不過宋和平隱約猜到了，估計是阿德裏安來了。
    果然，胡拉聽完警衛的匯報，轉向拉巴尼，讓他翻譯。
    “阿德裏安先生到了，韓老板不出去看看嗎？”
    宋和平搖著那顆戴著防毒麵具的腦袋說：“你讓他直接到這裏來，我在看貨呢！”
    “好吧。”
    胡拉還以為宋和平是被這裏的貨的品質迷住了。
    讓阿德裏安來這裏也沒啥不好，他也正想向阿德裏安展示一下新請的那位工程師的手藝和今年這批貨的品質。
    “去，告訴老大，說韓老板在封裝車間這裏看貨，讓他們直接到這裏來一起看看今年的產品。”
    “是的，二當家。”
    警衛走後，宋和平轉向米斯特，隔著防毒麵具，兩人看到了彼此的雙眼，交換了一個眼神，秒懂了對方的默契。
    動手的時候終於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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