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平麵不改色地拿起桌上的那迭文件，一張張看，看得非常仔細。
    “什麽牌子的相機？”
    他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讓西蒙有些猝不及防的話來。
    “什麽？！”
    西蒙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剛才說什麽了？”
    宋和平拿起其中一張圖片，將內容那麵轉向西蒙。
    “這張拍得水平很高，藝術程度也很高，三四層樓那麽高呢。所以我想問問你們用的什麽相機，我也去買一台，也許將來用得著。”
    西蒙如同雕塑一樣僵住。
    片刻後，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仿佛蒙上了一層黑霧。
    也許是光線的問題，那張白皮膚的臉看起來有些扭曲變形。
    他猛地揮出手，一把奪過宋和平手裏的文件，將它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後食指舉起如同一支豎起的槍，幾乎頂在了宋和平的額頭上，如同一頭猛獸般吼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好玩？！啊？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硬漢？！你真以為跟我繞圈子我就拿你沒辦法？！”
    宋和平搖頭，目光迎著西蒙的雙眼盯了上去：“不，我不這麽認為。”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你是不是在購買SA9導彈發射係統？！”
    西蒙惡狠狠地喝道：“你最好老老實實回答，別以為上次能熬住水刑就覺得我拿你沒辦法，這裏是CIA，有上百種方法撬開你的嘴！”
    他收回自己的手指，在那迭照片上用力戳了戳，把桌子戳得怦怦直響。
    “就算沒有你的口供，光是憑借這些我就能把你送進關塔那摩，而你所依仗的南希老妖婆也拿我們沒辦法！”
    宋和平歎了口氣，伸手拿起桌麵上的那些照片，然後挑出一張說：“你不是拍得很清楚了嗎？為什麽還要來審問我？沒錯，這張是我和尤素福談論購買SA9導彈發射係統的事，對了，我是買全套，連帶載具也一起購買，每套我付給他50萬美元。”
    說完，又拿起另一張：“這張，是今晚拍的吧？你也看到了，貨車是我公司的，吊車也是，你說得沒錯，我是購買了三套SA9防空係統。”
    他笑著將照片扔回桌麵上。
    宋和平的坦白將對麵的西蒙直接整不會了。
    他沒想到宋和平會如此開誠布公絲毫不作隱瞞和狡辯。
    甚至連解釋一下都懶得解釋，直接就承認自己倒賣軍火。
    “你買這三套係統是做什麽用途？！是想要給伊利哥叛軍提供對空火力襲擊美軍嗎？！”西蒙繼續追問。
    既然宋和平都承認了，不妨問個清楚，拿到更有力的證據，讓他在關塔那摩多關一些時間。
    “哈哈哈哈哈哈！”
    沒想到他剛說完，宋和平又大笑起來，最後笑得彎了腰，人坐在椅子裏如同一隻烤熟的大蝦一樣。
    看到他樂不可支的模樣，西蒙又破防了。
    至少他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一般情況下不會失態。
    但他從未遇到過像宋和平這樣的人。
    別的人進來CIA的審訊室，通常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哪有宋和平這樣一會兒笑一會兒還跟自己繞圈子開玩笑，完全不像一個正常人。
    “你笑什麽笑？！回答我的問題！”
    西蒙忽然有種無力感。
    其實他完全可以馬上讓人把宋和平帶走關起來，過幾天安排好飛機讓一個小分隊將他押送去關塔那摩，大多數情況下，CIA的行動組抓到涉恐人員都會這麽處理。
    等到了關塔那摩，絕大部分的“硬漢”都會變成“軟蛋”，部分還會精神失常。
    那個鬼地方可不是人待的。
    不過西蒙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就想要從宋和平嘴裏獲得頂嘴的所有口供。
    也許是之前的兩次失敗讓他已經有些偏執，宋和平就如同他內心深處的夢魘，如果不能戰勝，那麽一輩子都會籠罩在那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陰影中無法自拔。
    突然，他猛地抽出槍來，直接上膛頂在宋和平的額頭上。
    這個舉動讓一旁的兩名GRS隊員都大驚失色，想要上來阻攔卻又不敢。
    宋和平斂起了笑，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冷靜地說道：“西蒙站長，我笑是因為我覺得你真的是太傻了，你可是CIA的站長，是世界上最大的情報組織的中層幹部，你就沒想過你剛才問的話有多麽的幼稚嗎？”
    西蒙再次怔住了。
    宋和平繼續說道：“你們是在哪抓到我的？我當時往哪個方向走？”
    西蒙眼中的疑惑漸漸消散，突然，他臉色驀地一紅，手槍垂了下去。
    宋和平笑眯眯地看著他，因為知道西蒙已經想明白了。
    抓自己的時候，車隊正在南下。
    目前的伊利哥南部治安相對較為安全，武裝抵抗組織多數在西南或者西北地帶。
    何況今晚西蒙既然能抓到自己，說明早已經準備很多天了。
    既然如此，西蒙肯定掌握了自己這批SA9導彈已經辦理了正規離境手續的。
    既然要離境，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是送去非洲的呢？
    既然離境，當然那也不會賣給境內的抵抗組織。
    西蒙隻不過是被剛才自己攪得已經有些錯亂失常，導致了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力。
    在宋和平戲謔般的目光下，西蒙悻悻地收起了手槍，一旁的兩名GRS隊員也暗暗鬆了口氣。
    “那麽，你是要把SA9導彈賣給誰？！是非洲哪個恐怖組織！？”西蒙終於將思路捋順了，終歸回到了正題上。
    沒想到對麵的宋和平又搖起了頭。
    “你搖頭是什麽意思？！”西蒙強壓住自己的怒火，繼續盯著宋和平，發出了自己的質問。
    宋和平平靜地回答：“無可奉告。”
    “你在找死你知道嗎？”西蒙說：“在這裏你不說，到了關塔那摩，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會由那裏的審訊官來撬開你的嘴，我這裏審訊算是非常文明的了，關塔那摩的看守和審訊官可沒那麽斯文。”
    宋和平笑道：“那我謝謝你了，可是我還是那句話——無可奉告。”
    房間裏再次寂靜下來。
    西蒙不說話了。
    他用自己的目光在宋和平的臉上尋找答案。
    而他身後的兩名GRS隊員也嘖嘖稱奇。
    見過受審對象，這麽硬氣的還是頭一遭見。
    其中一名隊員忍不住了，對西蒙說：“SIR，還是交給審訊組的人來對付這小子吧。”
    他是好意，勸西蒙不要繼續在宋和平身上浪費時間。
    西蒙似乎也動搖了。
    他覺得宋和平這種硬茬確實很難使用一般的訊問手段來突破，上次給他上了一晚上的水刑，居然都沒能讓他招供。
    更別說這會在這裏斯斯文文進行對話。
    桌上的那些照片和資料已經足夠坐實宋和平的罪名。
    其實也真不需要浪費太多時間在這裏了。
    還不如看看其他一起被抓回來的人的訊問進展如何。
    估計在天亮之前就能拿到所有所需的資料建立好整個事件的檔案，那樣就能向上級申請將宋和平扔去關塔那摩監獄。
    宋和平是“音樂家”防務的法人，他被關起來，意味著這個公司也牽涉了整件軍火倒賣事件裏去，軍方是不能跟這種有汙點的PMC公司合作，到時候就能名正言順要求軍方取消和“音樂家”防務之間的合作。
    那麽查理議員那邊交辦的事情就算完成了。
    想到這裏，西蒙忽然感覺自己神清氣爽，仿佛放下了什麽包袱一樣。
    他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站起來對宋和平說：“既然這樣，我就把你交給審訊組去對付好了，你皮厚，那就多受點罪。”
    他一邊說，一邊收起桌上的資料裝進文件袋裏。
    “我已經沒有興趣跟你在這裏浪費時間，今晚你已經徹底輸了，你完蛋了，知道嗎？宋！”
    說到這裏，西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還沒等他笑聲落地，宋和平忽然打斷了他的快樂：“西蒙站長，我想你高興得太早了點。”
    西蒙的笑容像被曬化的冰激淩，很快消失了。
    在前幾秒時間裏，他的腦子飛轉，思考著宋和平是不是在唬自己。
    很快，他還是忍不住了：“你覺得你還有翻身的機會？！”
    宋和平說：“站長，你奈何不了我的。”
    西蒙的臉色變了，他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來，告訴我，我怎麽奈何不了你？”
    說著，拿起了手裏的檔案袋，輕輕搖了搖。
    “就憑這個，明天我就能讓人把你押送去關塔那摩監獄，將你扔進牢房裏讓你未來的十年八年都腐爛在……”
    “別天真了。”
    宋和平打斷了西蒙，非常認真地問了句：“對了，現在幾點了？”
    西蒙鬼使神差般居然真的去看了表，然後又鬼使神差般對宋和平的問題作出了回答：“一點二十分。”
    宋和平微微點著頭，看向了門。
    他豎起指頭指指門口。
    “讓我來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好，我就給你個機會，看看你裝什麽神，弄什麽鬼！”西蒙的目光變得陰鬱起來：“我很想看看你這個小醜還有什麽可以表演的。”
    宋和平清了清嗓子，非常鄭重說道：“很快會有一名你的手下來敲門，然後告訴你有個重要的來客到訪，那是你不得不見無法拒絕的人，而這個人的職務和地位都比你高，還是軍方的高層，他會在你能獲得的權限內告訴你一些情況，具體到什麽程度，我也不知道。但是——”
    他頓了頓。
    對麵的西蒙已經沒有之前的囂張了，宋和平能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不自信。
    “最關鍵的在於，雖然你對軍方的人不感冒，可以拿出你們情報部門的特權說事拒絕放人，要求軍方的人去找你的上司溝通協調，隻不過你很快發現這樣並沒有什麽卵用，因為你的上司……也許是行動處的，也許是情報處的，甚至可能是副局長之類的大人物。”
    “他會給你打電話告訴你，讓你立即將我放了，恢複我的自由，然後把扣押我的三套SA9導彈發射係統歸還給我，並且對我說抱歉……”
    “不可能！”
    西蒙再也忍受不住麵前這個叫做宋和平的家夥大放厥詞了。
    他在給自己講故事。
    講的還是《一千零一夜》！
    “絕對不可能！”
    就在西蒙站起來招呼身後的兩名GRS隊員將宋和平押出去交給審訊組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篤篤篤——
    西蒙愣住了。
    宋和平看著他，對著門口指了指。
    “瞧，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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