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欲如同深淵裏鑽出來的巨蟒，總想把人往罪惡的深淵裏拖。
    大彪哥不是什麽好人。
    但他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邪惡的念頭。
    讓他放棄念頭的並不是善良。
    他可不是什麽好人。
    隻是他覺得麵前這個人不好惹。
    到臨了，他還是拿出了單子，遞過去的時候有些猶豫。
    宋和平伸手從他手中扯過欠單，看了一眼後遞給老高：“是不是這張？”
    老高看了，手有些抖，人感覺恍若夢中。
    宋和平仿佛天上掉下來的一樣，忽然就出現了。
    自己從沒想過這位老同學是自己山窮水盡時候伸手將自己從深淵邊緣拉回來的人。
    “是，是這樣。”
    看著熟悉的簽名，看著鮮紅的指印，老高依舊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好了，兩清了。”
    宋和平轉頭對大彪哥說：“你可以走了。”
    錢到位了，大彪哥心情愉悅。
    起身後在眾小弟的簇擁下離開辦公室，在一聲聲“老大”的逢迎中笑得見牙不見眼，吩咐手下晚上去市裏最豪華的滿樓香酒店訂幾桌，要好好慶祝一番。
    看著大彪哥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再看看周圍一片狼藉，最後老高的目光落在了老同學的宋和平的身上，撲通一下又跪倒在地，抱著宋和平的大腿嗷嗷地哭成了淚人。
    他想說點什麽。
    想解釋為何自己淪落到如斯田地。
    想說自己不是懶，也不是不夠努力，隻是運氣不好。
    想說自己以後做牛做馬都要還上這筆錢。
    想說……
    想說的實在太多太多。
    到最後，都化成了男人的淚水，全部都融進了簡單的一句話裏。
    “和平……我……我難啊……”
    “好了，男人膝下有黃金，趕緊起來吧！”
    宋和平又像拎小雞一樣將老高從地板上拎了起來。
    還需要什麽解釋呢？
    有頭發誰想做癩痢？
    這些年，宋和平自己在外也體會了各種酸甜苦辣，遇到過各種低潮低穀。
    兩年前，當自己站在伊利哥城外的公路旁，看到還坐在駕駛室裏就被燒成了骷髏的阿關，看著被IED炸上樹的譚胖子，看著承載了自己全部身家卻被炸成千瘡百孔的發電機組，那一刻的絕望何嚐不像今天的老高呢？
    當宋和平帶著老高走出公司，鎖上大門的時候，許胖子從一旁溜了出來。
    “搞定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看到大彪哥他們走了，剛想上去找你們看看什麽情況呢。”
    “沒事了。”宋和平說：“走，找個地方咱們老同學坐坐，吃頓飯。”
    老高焉了吧唧地站在一旁低著頭，像隻剛從砧板上菜刀下被人救回來的公雞，一聲不敢吭。
    許胖子倒是很興奮：“好啊！回咱們縣城，去垃圾豬家的大排檔，吃烤鵝！我請！”
    垃圾豬是縣城一個大排檔老板，因為姓朱，長得胖，他家大排檔多年來一直就是街邊攤，因為所在的路段是縣城的老城區，周圍的環境不咋地，很多人說衛生不咋地，但就是好吃又實惠，所以多年來顧客盈門，似乎也沒人在意什麽衛生不衛生的問題。
    當年高中時代，垃圾豬就是三人能消費得起卻又是心中最高檔的食府。
    兩個小時後，縣城的垃圾豬大排檔。
    三人找了個街角位置坐下，圍著一條油膩膩圍裙的老板拿著油膩膩的菜單過來點菜。
    點了七八個菜之後，許胖子拿出自己回家取來的一支五糧液開了。
    “這瓶酒是去年我幫人買了一輛好車省了不少錢後別人送我的，好在我還留著，今天就算是借花敬佛了。”
    他一邊說，一邊倒了三杯。
    “和平，你小子在國外是真發了啊！”
    許胖子率先呷了一口，發出了靈魂感慨。
    宋和平用兩百萬救下老高的事，他知道了。
    宋和平含含糊糊說道：“我的老板有錢，都是老板的錢。”
    這話倒也沒說錯。
    目前美軍就是他公司最大的客戶，是他的老板，錢的確是美軍的，美軍嘛，世界軍費第一，有錢。
    老高擔心地說：“和平，你該不是挪用公款吧？”
    宋和平安慰道：“你放心，噢，對了，我這裏剛好有個工程，你想不想做，我覺得挺適合你的。”
    “標的多少？”老高問。
    宋和平反問：“現在你還了大彪哥的錢，還欠銀行多少？”
    “銀行那邊其實還剩百來萬，他們也扣了我公司的設備、機械和酒店，將來法拍了走流程也能填上窟窿，大不了從頭再來。”老高說：“其實我心裏最大的壓力就是高利貸，本以為能在一個禮拜前追回一些外省工程款，也夠填補了，沒想到錢沒追回，人剛回來就被他們堵在公司裏了……”
    想到這，老高又想到了那兩百萬。
    黑啊，真黑！
    “隻是……害你損失了那麽多錢，其實他們也不敢對我怎麽樣，就是恐嚇我而已，你不管，他們也奈何不了我。”
    許胖子在一旁聽了忍不住道：“你就扯淡吧，大彪哥那幫人是最黑的，整個安城市都知道，你不怕死，你老婆孩子呢？”
    宋和平饒有興致地問道：“大彪哥勢力很大嗎？我當兵前沒聽說啊？”
    許胖子說：“你當兵後崛起的一股勢力，說大彪這人年輕時候就跑奧門去了，做迭碼仔起家，掙了錢回到我們這裏，搖身一變洗白了開了個娛樂城，實際上我聽說是開地下賭場的，順帶放高利貸，不少老板折在他手裏……”
    宋和平點了點頭，心裏有數了。
    “行，先別說他了，老高，去南美做一單工程，建一個大型的軍校和做一個一公裏的飛機跑道外加五個簡易機庫，有沒有這個興趣和能力？”
    老高拿著酒杯，聽了後酒杯都挪不到唇邊了。
    “和平你沒跟我開玩笑吧？南美？建軍校？”
    “沒錯，委內瑞拉，建一個軍校，大致的規劃和圖紙如果你敢做，並且有實力做，我就讓人從海外發過來，你再估算下造價。”
    “是政府工程？”
    老高臉色有些難看。
    他之所以害怕，是因為之前他在外地做的就是政府工程，這玩意，收款很不穩，有時候快，有時候忽然就沒錢了，要等，最惡劣是換屆，甚至就會發生扯皮的破事。
    宋和平給他喂定心丸道：“不是政府工程，私人軍校，老板我認識，他讓我回國找施工隊，因為工期非常緊，施工設備那些可以由委內的軍方安排，但我需要的是熟手的工程隊，能在三個月內給做好的施工隊。”
    “三個月？”老高遲疑了一下：“如果是大型軍校，不可能。”
    宋和平說：“那麽，三個月建一個飛機跑道呢？一公裏長，外加最少兩個機庫。”
    老高笑了：“啊，一公裏的跑道啊？這個簡單，沒問題，機庫也沒問題。”
    宋和平說：“這個軍校以後還會慢慢擴建，但第一期的投入是一千萬美元，你願不願意接單？”
    一千萬美元，這和RMB就是八千多萬。
    那可不是小數目了！
    “接！”
    老高想都沒想，就差沒當場尖叫起來。
    “但是……我沒錢……”
    “錢的問題你別考慮，我安排，不是墊資工程，老板也厚道，進場先給第一筆資金，采購材料方麵有任何困難，甲方都可以協調給你解決，你隻管工程和建造，甲方要的是快！”
    “有錢好辦事啊！”老高說：“我接！這種工程打著燈籠都難找！隻要給我一些啟動資金，我立即清了工人的欠薪，光是我手下就有兩百多人的熟練工，到了那邊招點本地小工，別說一個月了，兩個月內，跑道我就能拿下！”
    “好！”
    宋和平說：“你明天就開始準備，要多少錢解決欠薪問題？”
    “50萬！”老高說。
    宋和平一口喝掉那杯五糧液：“行，我安排，老高，這是你翻身的唯一機會了，好好珍惜。”
    “老同學……”老高激動的嘴唇都開始發抖：“我上輩子是積了什麽德才認識了你，這何止是雪中送炭啊……你這是讓我絕處逢生啊！”
    宋和平說：“行了，我這人不喜歡聽這種感激話，我隻需要真能把事辦好的人，我可提醒你，老高你接了就得幹好別出幺蛾子，甲方不是一般人，是一家PMC公司。”
    “PMC公司？”
    “嗯，也就是防務公司，在伊利哥承接軍事業務的，手下有幾百個雇傭兵那種，你如果做不好，真會突突你……”
    這番話把老高說的脊梁骨都涼嗖嗖的，頓時就木了。
    宋和平見他被嚇住，趕緊調侃道：“怎麽？慫了？慫了別接。”
    “我接！”
    老高一仰頭，喝光了那杯酒，血色湧上了臉頰。
    “雇傭兵也沒窮可怕！三個月，我一定辦好！”
    到了晚上十二點，宋和平打了個車回到了市區的酒店裏。
    他暫時回不了家，村裏的房子是建好了，可還沒入夥，何況自己手裏鑰匙都沒。
    明天給弟弟妹妹打個電話，讓他們放假回來辦入夥酒就是，這事倒也不麻煩，錢就能安排好，在村裏發個請柬通知一下，自己在這裏也沒什麽太多的知心朋友，戰友又不想驚動，自己幹這行的，退役的現役的，都怕給人惹麻煩。
    酒店是安城市裏最高檔的，叫做銀河酒店，宋和平倒不是看它高檔，而是這裏的房間有網線，自己要用網絡。
    在前台登記完，上了房間，宋和平習慣性在房間裏檢查了所有角落，然後走到窗前輕輕掀開一個角，朝樓下觀察了一番。
    這幾乎是他的職業病了。
    很快，他果然發現一個異常情況。
    有量黑色的SUV，三菱的，停在了酒店的停車場。
    宋和平從背囊裏取出一個小巧的望遠鏡，對準樓下那輛車望去。
    車牌映入眼簾的時候，宋和平的眉頭微微一皺。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被跟蹤了。
    這輛車，今天自己已經第四次看到了，在不同的地點上看到，包括老高公司，垃圾豬大排檔附近，還有就是自己和老同學吃完夜宵乘車回來時，這輛車一直跟著。
    現在這麽巧，又在銀河酒店的停車場裏看見。
    “難道是國內的公共安全部門？”
    他在心裏暗暗嘀咕了一下。
    如果是這樣，事情可就有些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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