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城頭被殘陽染成一片赤金，宋梁勒馬立於城門下，身旁將士們鐵甲上的血漬早已幹涸，凝成暗褐色的痂。
    他仰頭望著城樓上歪斜的“狄”字旗，嘴角扯出一絲疲憊的笑：“總算拿下了。”
    宋梁以勝利之姿入城，將士們歡呼雀躍，可街道兩側卻門窗緊閉，偶有孩童的哭聲從縫隙裏漏出，又立刻被婦人捂住。
    宋梁心頭一刺，揚鞭高喝：“傳朕軍令！凡有將士入城擾民者……立斬!”聲音有些許沙啞卻淩厲，驚起簷角一群灰雀。
    一旁的範仲淹對這道軍令暗自讚賞，民心如水，欲君臨天下，民在首位。
    這讓範仲淹不由得想起了宋梁招降時對他說的話：“君王者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哪有豐厚以證虛言！”麵前這位君王正在踐行著自己許下的承諾。
    林衝湊近低語：“大哥，你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州府已收拾妥當，可以先前去……”
    宋梁擺擺手，馬蹄踏過青石板，踩碎一地落葉，行進在去往州府的路上。
    州府內，燭火搖曳，宋梁癱在硬榻上，鎧甲未卸便沉入夜夢。
    恍惚間，他嗅到一縷檀香，睜眼竟置身雲海。一白發老者立於身前，鶴氅無風自動，眼底似有星河流轉。
    “後生。”老者屈指敲了敲他眉心，“為何三日已過，屍丹怎麽還沒服下呢?”
    宋梁冷汗涔涔，環顧四周，這裏竟沒有無邊枯骨，連忙找個理由，拱手作揖道：“晚輩見過前輩，近日軍務繁忙……”
    “嗬嗬！”老者忽然笑了，並沒有因此生氣，也沒有因此釋放殺意，從袖中放飛出幾隻紙鶴，繞著他盤旋，玩味地說道：“禦風術一出，掀翻甚至是燒毀幾十艘戰船，人族更是伏屍上萬，血染半江，這等人為的天地異象，動靜鬧得挺大啊！”
    宋梁尷尬道：“前輩見笑了，小小的禦風術，上不得台麵，而戰爭總歸是要死人的！”
    “在人族使用禦風術的戰爭可不是小事啊，這已經驚動了天仙界的巡值使，你當這是兒戲?”
    宋梁眉頭一皺，問道：“不知前輩何意？”
    紙鶴倏地燃起幽藍火焰，映得宋梁麵色慘藍。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那些人豈能容你？”
    宋梁拱手道：“還請前輩明說，晚輩愚鈍！不知那些人是指？”
    “人間界乃是牧棄之地，你既是‘始’的傳人，就身負這人間界的變數，那些人便是天仙界的成道者，到時候被他們發現，必然是不能容你!”
    宋梁更加疑惑了，再次拱手道：“請前輩解惑，不知這‘牧棄之地’是何意?天下之大，為何他們又容不下我？”
    “這‘始’什麽都沒給你說嗎?”
    “當時情況特殊，他老人家一切都還未來得及告知便仙去，還請前輩解惑!”
    老者看向遠方，淡淡道：“許多年以前，大家都是肉眼凡胎，有人追尋長生道術，有人追尋陰陽道術，也有人追尋本源道術，世間大道萬千，各有天命!”
    “前輩，那這和牧棄之地有何關聯？”
    “後生別急，聽我慢慢說，在那個群星璀璨的時代，成道者們高高在上，踐踏打壓無道者！無道者的命如地草一般，但是無道者會一直無道嗎？那肯定不會！成道者們覺得和無道者一起共享天地會汙濁他們的道術，便將他們驅趕在這方世界，還不斷抽走這方世界的靈源，使無道者永無成道的希望，這方世界便成了牧棄之地，凡是欲或將成道者均會被扼殺於搖籃之中!”
    宋梁聽完，琢磨道：“牧棄之地就是沒有道統的人間界？”
    “然也！而且他們還用樹靈不斷地抽走靈源，把有毒的惡源置於這方天地，既能限製無道者的壽命，也能扼殺人間界的成道者！”
    “人族依賴的空氣竟是有毒的惡源？這些好狠的成道者！”
    “不僅如此，他們還趁著時間長河對人族的洗禮，讓人族忘記他們的罪惡甚至是還供奉他們，並施以小恩小惠，有些還成為了人族的信仰！”
    宋梁眼底充滿些許不滿：“這些成道者真是給人族帶來了莫須有的災難啊！那依前輩的意思，其他四大界也是這樣的嗎？”
    “看來你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到後來成道者們開始排斥異己，萬千大道，他們對於不認同的大道謂之邪道，自負於正道的他們將所謂的邪道者驅趕，成就了靈冥界！正道者們組成聯盟，稱自己一方天地為天仙界！邪道者就真的十惡不赦嗎？我們隻是修的道不同而已，難道靈冥界的人全是惡人？給我們整到這麽一塊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他天仙界的人一個個勾心鬥角，壞水的人一堆，卻占著優厚的資源！”
    “世道嘛，都這樣，弱肉強食，不過前輩的屍族就在靈冥界啊！”
    “不錯，但是那裏什麽都沒有，不利於道術境界的提升，限製了我屍族的發展！”
    “那應該怎樣振興前輩的屍族呢？”
    “這個就要靠你了！但有個前提，必須打開六界大門，再去伐掉人形果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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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梁睜大雙眼，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問道：“前輩說的是五莊觀裏鎮元大仙的人參果樹？”
    “什麽鎮元大仙，什麽人參果，我說的是人形果樹！不過，確實在一個叫什麽六道觀的莊園裏！”
    “那為何要伐掉人形果樹？”
    “這人形果樹就是抽取這方世界靈源的樹靈，靈源不竭，樹靈不滅！這樹結的果，乃是靈源果！普通人聞一聞能增壽三百六十年，吃一顆增壽四萬七千年！但對成道者，效果甚微！”
    “所以，樹靈不抽走靈源，我們這些無道者也能活的很久，這人形果樹是限製無道者的根本所在？”
    “就是這樣！伐掉人形果樹，靈源會慢慢充斥這方世界！無道者也能有望成道，就算不成道，也能增壽！其他界的成道者也能來到人間界！”
    宋梁恍然大悟：“也就是其他界的成道者來不了人間界是因為這惡源！”
    “確實因為惡源，不過，他們不是來不了！而是停留的時間不長！”
    “前輩，那佛明界和地府界又是怎麽起源的？”
    “自然是有些所謂的正道者為追尋更高的道術造詣，突破自身桎梏，涅盤重生，成就佛道，就脫離了天仙界，聯合起來開辟出佛明界！而成道者們都會廝殺，互相掠奪，對於死去的三魂七魄，又不願分開管理，所以他們又把亡魂排擠到了另一方世界，就是那地府界！五大界就這樣誕生了！”
    “原來那些高高在上的成道者，一開始也是普通人，隻是沉澱的更久一點！”
    老者捋了捋胡須：“他們的沉澱，意味著道術的精進，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上兩界變成了什麽樣！”
    宋梁疑問道：“既然他們分配資源不均，難道就沒有誰來反抗嗎？”
    “有啊，當年我帶領靈冥界所有人反抗，落得個身死道消、屍族覆魂百萬的結果！領冥界內屍骨累累，便是那場大戰所留下的！當時地府界的說是要積蓄力量，我看他們就是慫了！至於你人族已經被馴化得偏安一隅了，還自稱什麽天子？上趕著給天仙界的他們當兒子啊！”
    這話給宋梁聽的一臉黑線，很明顯，這老頭是直接拿他開涮！眉毛一擰，問道：“我人族真就這般不堪？”
    老者掀了掀眼皮，眼底有一絲譏諷：“倒也不是，不過你們的反抗讓人看著是多麽的無力，有個叫王莽的，改變了人族的走向，被天仙界的巡值使發現，隨便扔了幾顆頑石就給砸死了！還有個叫帝辛的，自立人皇，想以人族氣運反抗天道，結果被幾隻狐狸扭兩下腰給整沒了！還有一個想求長生的，被一顆頑石入藥給害死了。所以，人族勢微，沒有尋得道術，怎麽反抗都徒勞的！”
    “原來他們都是死於天仙界成道者的手中，老祖宗竟都是被成道者玩弄的螻蟻！”
    老者卻是眯眼笑道：“所以現在就看你了！你是人族的變數，甚至也是整個五大界的變數，興我屍族還得靠你！”
    宋梁看著老者油滑的笑臉：“晚輩盡力而為！再者，我人族也不應如此卑微！”
    “今天給你說的夠多了，你回去吧！”
    現實中宋梁身體對夢境的反應是眼皮如蟬翼般輕顫，伴帶著些許呢喃。
    等到宋梁再次睜眼，天還沒亮，仍然在濃稠的墨色裏，唯有幾粒星星伶仃地懸著。
    旁邊還坐著顏欣怡，發梢自然垂落在他脖頸處，見他醒來，聲音壓的極低，也掩飾不住尾音雀躍的波紋，立馬問道：“你醒了！剛剛是不是做噩夢了？”
    宋梁眼珠子一轉，委屈地說道：“剛剛確實做噩夢了！”
    “你夢見什麽了？剛剛你嘴裏一直在嘰嘰咕咕的，都聽不清！”
    “我夢見被你揪耳朵了，可疼了！你怎麽都不肯鬆手，又不能打又不能罵的，隻能挨著了！”
    說完，還誇張地揉了揉耳朵，就像已然發生，還殘留著痛覺。
    顏欣怡聽完後，眸子倏然亮起，兩顆黑水丸墜進蜜糖罐，揚起下巴，神情傲嬌道：“哼，受著！誰讓你沒事總欺負我，我的發繩不是在你手上就是在門鎖上，也就是你，別人想讓我揪耳朵，我還不情願呢！”
    宋梁一時語塞，自己還給她逗出優越感了！
    顏欣怡見宋梁一股張嘴不知道說什麽的呆樣，噗呲一笑道：“油菜花不久要開了，我想去看看金色淹沒田埂的樣子！”
    “去，必須去！我們不但要看，還要摘幾朵回來放瓶裏！”
    “你可別了吧，那是農戶的眼睛，是辛勤的成果，可不要當毀壞莊稼的惡人！”
    宋梁一個勁點頭：“是是是！我家欣怡說的對！”
    “誰是你家的，一點不害臊！對了，我好久沒聽到那首歌了！長長的頭發……後麵忘記了！”
    “沒事，我給你唱！長長的頭發，黑黑的眼睛，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你……”
    顏欣怡聽著聽著，睫毛偶有些潤了。時光啊，那時的風，把歌詞吹進了心裏！
    歌聲悠揚在屋內，黑夜也似有了半分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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