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的啊，怪小可多嘴了。”陳羽淡然一笑道:“那小可隻有肯請展公子借些銀兩，好贖回盈盈姑娘，在家聽曲子。”

    “少俠請便，乩州城亂得很，當子俚尚詭詐，撲朔迷離。卻是分類劃檔，約定俗成的。三教九流，地痞青蛇，販夫走卒，倒家裨客，什麽角色兒都有。”賁不落冷哼著，沒來由的，心裏生出厭惡。這個毛頭小子，到底是提到了他的軟肋。那就看誰比較狠了?

    “小可這就告辭了。”陳羽抱拳告辭。

    賁不落坐在廊下，一時沉默亦無送客的舉動。他垂下眼眸，看著眼前的影子拉長又縮短，一會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卻有種預感，這個毛頭小子絕不會一走了之，一定會回來的。

    賁不落的感覺是對的，他回到無兩小鎮的第三天。在鐵匠鋪子將那些烏黑的鐵塊燒成了橙紅色，明亮而又剔透，仿佛鐵塊是一隻透明的容器，裏麵注滿了神秘的汁液。

    晌午時分，賁不落起身收拾完器具，簡單的在後院的水槽裏抹了把臉。拽拽衣襟，準備出門吃點東西。

    他剛邁出門檻，朝外看了一眼，吃了一驚，伸出去的腿又縮了回來。

    一個身影過來拍拍賁不落的肩膀，道:“賁師傅，我不打擾您的生活，就在外麵候著，隻到您答應為止。”

    這個毛頭小子?簡直陰魂不散。

    賁不落趕緊縮回院裏，立刻插上門拴。能感覺到自己的肩並肌

    肉因為過度緊繃而微微顫栗。賁不落渾身的神經繃緊了，像一張弓被滿滿的撐起，他張大嘴，無法呼吸。

    他捂著胸口，喘息裏一會。聽到外麵再無動靜，越過鐵匠鋪，進了裏屋，一下倒在床上躺著，兩眼望著黑影迷蒙中的天花板，腦海裏鼓蕩著疑問。

    其實那天晚上在卉淬閣，回到住處，賁不落細細一想，就覺得事出蹊蹺。那天展公子一夥來的時候，並沒有見過陳羽。很顯然，錯無別先來一步，開好了個房間守株待兔，等機會偷走了展公子的虎符牌。

    所以盈盈姑娘的贖身牌，賁不落一點都不擔心。他現在唯一感到不安的就是，這個小子還握著他的把柄。

    要是讓官家知道自己私接鍛造兵器的活計，後果不堪設想。他一想到這一點，胃又狠狠地抽痛了起來。

    賁不落醒來以後，他自己並不知道時光已經接近早上了。近幾天來，他每天都是這樣，睡得很早，起得很遲。其實真正睡眠的時間倒並不多；他整晚整晚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在惶恐不安中度過。

    早晨的陽光，像無數隻金箭，從窗格射進來，投下斑斕的陰影。

    小心翼翼的，賁不落來到了前院。聽著外麵街上叫賣聲不絕，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一把拽開門栓。不，那個影子似的少年已不在了。賁不落抓起椅子把它拖到門邊。他打開門，一屁股坐在門

    檻裏麵，盯著外麵看，注視著街道兩側擺滿了各式小攤，攤販們高聲叫賣，嘈雜中是掩不住的歡喜熱鬧。

    那個毛頭小子不見了蹤影！

    可沒等賁不落高興太久，令人不安的事還是發生了。

    這天一大早，賁不落剛剛買了早點，還沒進屋，就被兩個公差模樣的男子盯上了，就在自家門口，被兩人攔下了。

    “敢問閣下就是鐵匠賁師傅。”其中一高個子男人問道。這人體態瘦削，黝黑皮膚，兩鬢稍微有點灰白。

    “哦，正是在下。”賁不落猜想陳羽定是去衙門告發了他，小子夠狠。他在心裏暗罵的同時，雙腿不禁有些發抖，臉色蒼白。

    “聽說你這裏失竊了，有這回事嗎？”原來是這回事啊！賁不落頓時鬆了口氣，連忙搖頭，一個勁的說道:“沒有的事啊，我這裏好好的，即使真的來了盜賊，也沒什麽好偷的。請兩位官爺放心，在下絕不會隱瞞的。”

    高個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朝著那人交換了下眼神，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雖是虛驚一場，卻令賁不落更加不安，勉強在屋裏走了幾圈，不過區區幾步，就有些心慌氣短，惴惴不安地想道：“下回不能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啪啪啪！”有人拍門。

    該來的，終會來。賁不落歎息著，將門打開。錯無別從外進來，一身青灰色的衣服，比平時的衣物都要鮮明，令賁不落不由自主地仰望著他，

    仿佛他是一輪熠熠生輝的朝陽，正在自己的麵前升起，他一步步走近賁不落，賁不落搖搖頭。但遲疑了一下，隻默然注視著她，許久，才說：“過來吧。”

    漫天星光下，獸背般的房脊發出清冷的光，一老小少坐在上麵，仰望黛青色的夜空。一輪銀盤滿月，高懸其中。

    月光籠罩著乩州城。

    星羅棋布的坊街燈火通明。枕山臨水，依山而築，城牆雄偉，雉堞林立，官宅民居，鱗次櫛比。

    “小子，自古以來，陌穀就是魔界與人族的禁區，誰也無法解開其中的迷。一入陌穀，萬劫不複。你可得考慮清楚。”賁不落的目光映著月色，卻也有了刀子般的犀利:“不要到時候後悔來不及。”

    悟者萬劫刹那，心上本無歲月。

    “不後悔。既然解不開的結，最後會變成劫。是劫，終究逃不過，魔與人之間早晚會有一場大戰。”陳羽說得斬釘截鐵，同時挺直了脊背；月光與星光映得他迎向天空的半邊側臉微微泛光，溫暖而堅定。

    “也許世間本無魔，隻是每個人的心裏住著魔的靈魂。如果一個靈魂隨時準備好它必須從身體分離的時刻的到來，或者毀滅，或者消散，或者繼續存在，那麽這是一個怎樣的靈魂啊！”賁不落頓了頓，又接著道:“天道玄機，一切皆是機緣。”

    傍晚的乩州城沿街已懸掛了點點燈籠，昏黃的光連成一片，把整個古城都綴得像

    是一條發光的星河。

    那一刻，兩人一時沉默。

    誰也不知道據此地不過百裏之遙的陌穀，竟隱藏著什麽秘密？

    陌穀原意就是陌生的深穀，可見很久以前存在神秘感。據傳幾百年前曾有神秘部落攜帶大量寶物隱居。是一個奇特的地區。有險峻奇絕的崇山峻嶺，也有秀美幽靜的河穀。遠離富庶文明的蠻荒之地。

    也有曆代朝廷官兵在此地尋覓，除了一無所獲，帶回來更令人不安的秘密。幽深莫測的荒穀，帶給人慌亂，無助的歎息，令人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黑暗和恐懼，找不到光明。

    後來朝廷也懶得理了，索**給民間有勢力有財力的富豪團體。

    風雷寨就是富豪雇傭的看護者，當初為了守護陌穀。便在四周的邊界上，山道邊，隘口上，造了幾道木柵，大家輪流去防守和巡邏。

    雖然也常有亡命之徒偷偷繞過風雷寨的守護點。越過山丘，進入陌穀，可卻沒有人在深穀裏得到過什麽？能夠全身而退已實屬不易。

    再後來，風雷寨的人也懶得派人看護。陌穀也就成了不設防的禁區。

    接下來的幾天，賁不落與陳羽就在那棟老宅裏，通過獸皮上的圖騰紋路隨著月光的照射的角度不斷變化。賁不落畫出看起來毫無關聯的橫線，豎線，斜線蛇形線條…最後，陳羽驚訝的發現，賁不落耐心勾勒的縱橫線條竟然匯合成地圖的模樣。 ,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