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結束的第二日，顏克誠和顏煜宸父子倆便回了軍營，留下麗蓉和顏冉冉母女倆在老宅又待了許多日。

    顏冉冉終日陪著爺爺，爺孫倆散步下棋，時光輕淺，久了卻也覺得無聊。

    顏家老宅雖然奢華，卻也孤獨佇立在山上，平常除了驚弓飛過的鳥兒怕是連一個外人也看不見。

    對於安度暮年的老人來說，這裏確實是休養的聖地，可對於顏冉冉來說，即便她平常並不是一個十分喜歡熱鬧的人，可是在老宅待久了，也覺得整個人木板板的，沒什麽生氣。

    一早，吃過早飯，老宅就來了客人，說是古董鑒定方麵的專家，自從顏老爺子對收藏古籍產生了興趣之後，他時不時的便會請來一些這方麵的專家來家裏求經論道。

    顏冉冉對這方麵沒什麽興趣，見爺爺和客人談的熱絡，暫時也不需要她作陪，她便從書房裏退了出來，轉身去臥房找麗蓉。

    臥室的門虛掩著，顏冉冉探個小腦袋擠了進去，叫了一聲，“媽媽！”

    麗蓉坐在梳妝台前，手裏拿著顏冉冉的手機，正出神，聽到顏冉冉叫她，愣了一下，“嗯？冉冉？快過來！你的手機是不是欠費了？那天韓冰要了你的電話號碼之後，怎麽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進來過？”

    顏冉冉背著小手走了進去，心想著，那晚韓冰對她說，讓她放心，說他不會給她打電話的，現在看來，那個冰塊臉倒也算是言出必行。

    “你看看，他有沒有給你發信息？”麗蓉將手機遞給了她，畢竟她不知道女兒手機的開機密碼。

    顏冉冉按下指紋，打開了手機。

    倒是有十幾個未接來電，沒什麽重要的，她打開信息，除了一些廣告信息，有一個人的未讀信息，足足有幾十條，是晟哥哥的。

    “冉冉，早安，我愛你。”

    “冉冉，午安，我愛你。”

    “冉冉，晚安，我愛你。”

    ……

    每一天，不間斷。

    顏冉冉看罷，眼睛一酸，晟哥哥明知道她的手機被沒收了，她收不到這些信息，卻還是堅持每天給她發著。

    她甚至能想象到，靳晟孤單一個人的身影，在早晚起床入睡的榻上，輾轉反側的為她寫下這些語句。

    他對她的思念，並不比她對他少。

    “有沒有？”麗蓉追問，去奪她手中的手機，入眼便看到了滿屏的“我愛你”。

    麗蓉一擰眉，她似乎也沒有想到，靳晟能這麽始終如一。

    如果手機一直在顏冉冉手裏，當母親的還能說這是靳晟玩弄女生的手段，可是誰都知道，這些信息很有可能永遠都不會被顏冉冉看到，靳晟卻依舊心念使然的做著，難道真是浪子回頭？

    麗蓉歎了一口氣，看到女兒淚眼朦朧的樣子，也知道她為了什麽，就連她都被心頭一蟄，更何況是顏冉冉呢？

    “這兩天手機你拿著，查查有沒有欠費，及時充上。”麗蓉囑咐，將手機遞給了她。

    顏冉冉抽著鼻子，搖了搖頭，“你就不擔心我用它聯係晟哥哥？還是算了吧！”

    麗容聽著，唇角淺勾，看來那天她對女兒說的話起了作用，想必這個時候女兒一定還生著靳晟那小子的氣呢，這樣想著，心情瞬間就好了。

    顏冉冉努著小嘴，心想，反正她現在有晟哥哥送給她的手機，如果拿回舊手機，萬一那個韓冰真的打來電話，她到底是接還是不接？想想還是算了，沒有手機反倒清淨。

    “媽媽！我們什麽時候回朗悅灣？”顏冉冉問。

    麗蓉拉了她的手，“冉冉，爺爺現在年紀也大了，爸爸的意思是……”

    顏冉冉懂了，“我們以後就要住在這裏了，是嗎？”

    麗蓉點了點頭，“媽媽知道，這裏是山上，對於你來說，可能挺無聊的，你要是不想待在這裏也行，趕緊嫁出去，你自由了，媽媽也清淨了。”

    顏冉冉抿唇，嫁嫁嫁，她倒是想嫁，嫁給晟哥哥，可是爸爸媽媽肯嗎？

    “好了。”麗蓉摸著女兒的臉，“媽媽沒有催嫁的意思，媽媽隻是希望，你嫁的好，嫁到穩，總不要像媽媽這樣，嫁一個像你爸爸這樣的軍人，這個家，有他沒他一個樣。”

    提到顏克誠，麗蓉滿是嫌棄的口吻。

    “是哦！”顏冉冉讚同的點了點頭，這麽多年媽媽獨獨撐著這麽大的一個家，其中的辛苦她自然都看在眼裏，“媽媽明明知道嫁給一個軍人，就會是這個樣子，可是你當年為什麽還要嫁給爸爸呢？”

    麗蓉目光深雋，看著遠方略微笑笑，“誰讓當年媽媽傻呢？覺得穿軍裝的男人帥！可是帥又不能當飯吃！”

    明明是抱怨的她，可在顏冉冉聽來，媽媽好像也並不是很後悔當年的選擇。

    麗蓉攥著女兒的手，問，“懂了嗎？帥，不能當飯吃！媽媽現在可就悔死了。”

    顏冉冉抿唇，這是在提醒她，不能隻看到晟哥哥的帥，可是她喜歡晟哥哥，又不是隻喜歡他那張臉。

    雖然，晟哥哥確實！真的！非常帥！

    麗蓉起身，這時顏冉冉才注意到母親已經畫好了妝容，穿了一身外出的行頭。

    “媽媽，你要出去嗎？”顏冉冉問。

    麗蓉點了點頭，“你爸爸說我壽宴那天穿的那身旗袍挺漂亮的，我打算再去找哪位老師傅定做兩件。”

    “嗬嗬。”顏冉冉苦笑，剛剛還在數落爸爸的不是，才多大一會兒，就要訂做新衣服去討好爸爸。

    媽媽還想拿自己的例子教育她？嘴裏叫囂著吃了“帥”的虧，可吵吵鬧鬧的還不是和爸爸秀了一輩子的恩愛？

    “走吧！一起去。”麗蓉拉著女兒的手。

    出去散散心也好，顏冉冉點了點頭，“我去換身衣服。”

    麗蓉拉著女兒的雙手，張開雙臂，上下打量著她，小丫頭今天穿了一身鵝黃色百褶連衣裙，烏黑的長發垂在腰間，一寸黑絲掖在耳後，夾了一個水晶發夾，簡單、清純、落落大方。

    “就這樣，挺好的。”麗蓉讚賞。

    一個小時後，兩個人乘車來到了秦淮老街，車停在入口處便不能再往裏走了。

    母女倆走下車，步行在岸邊。

    時光仿佛在這裏倒流，秦淮河水靜靜淌過，右手邊的古老建築內，古色古香的窗紙帶著歲月的痕跡，堂內，時不時的便會傳出悠揚的秦淮小調。

    女人低吟的歌聲，綣綣低婉。

    如果說這裏麵突然出現了一個現代的招牌，那一定會讓人覺得唐突，可如果說這裏麵住著一個身傳匠藝的老師傅，顏冉冉深信不疑。

    散著步，麗蓉牽著顏冉冉走進了一處茶樓。

    顏冉冉一愣，“媽媽，不是去做旗袍嗎？”

    “先喝點東西，口渴了。”麗蓉淺笑著，拉著女兒的手便走上了一旁古樸的木梯。

    到了二樓，麗蓉熟門熟路的找到了一個名叫天水閣的包廂，推門而入。

    “顏太太來了。”包廂內傳來一個女人暖漾的問候。

    顏冉冉聽這聲音十分耳熟，當她尾隨母親踏進包廂的時候，突然就記起來了。

    古樸的包廂，充滿江南水鄉的韻味，窗戶敞著，秦淮河景盡入眼底。

    屏風前，圓桌上，擺著一張茶桌，和一眾精致的小點心。

    靠窗的圓椅上，韓冰坐在那裏，冷若冰霜，隻是衝母女倆微微點了點頭，韓母在一旁，笑臉相迎。

    “冉冉，叫人。”麗蓉拉了女兒的手。

    “嬸嬸好。”顏冉冉乖巧的應著。

    “瞧這小嘴兒甜的，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了！”韓母應著，拉過顏冉冉的手，讓到自己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倒茶！”韓母招呼著茶藝師。

    斟上了茶，韓母繼續說：“我記得冉冉是英國皇家樂團的首席大提琴家，對吧？”

    顏冉冉點了點頭。

    “那你對英國一定十分了解，對吧？”韓母繼續找著話題。

    顏冉冉搖了搖頭，在倫敦的兩年，她課業繁重，大多都待在樂團，其他地方，並不是很熟。

    見女兒隻是點頭搖頭，麗蓉接話說，“我們家冉冉性格軟，還內向，見到生人就害羞，都是小時候，被我和她爸爸寵壞了，尤其是他哥哥，把她寵的不像樣子。”

    “哥哥都是疼妹妹的！”韓母淺笑，“我就後悔隻生了韓冰一個，要是有一個妹妹多好，我真羨慕你，兒女雙全，湊足了一個好字。”

    麗蓉淺笑，“我還羨慕你呢！韓冰坐在那裏，滿身的藝術家氣質，再看看我的煜宸啊！就算是脫了那一身軍裝，換上燕尾服，怎麽看怎麽都像是舞刀弄槍的！”

    婦人們淺笑，恭維、誇獎、豔羨、包廂內一時間笑語相迎。

    再看顏冉冉，垂個頭，毫無生氣的坐著。

    那端，韓冰拈著一杯茶盞，視線望著窗外，薄唇抿著杯沿，一口接著一口，仿佛屋子裏的人和事都和他無關似的。

    麗蓉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對韓母說：“韓太太，你上次不是問我那件旗袍是在哪裏做的嗎？就在這條街上，我和你說哦！那個老師傅，技藝高超的不得了！祖孫三代從民國時期便開始做一行，傳下來的手藝別提多精湛了。”

    “正巧來了，那就一起去看看？”韓母提議。

    “好，走？”麗蓉起身，接著看向顏冉冉，“冉冉，你在這裏等等媽媽。”

    顏冉冉正要點頭，韓冰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送她回去。”

    “那正好，我們姐妹兩個今天可以多逛逛？”韓母笑著，兩個人互挽著手走了。

    包廂門關了，樓梯間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顏冉冉起身說：“我不用你送。”

    轉身要走。

    “坐下。”韓冰冷冷的一句，命令的語氣。

    顏冉冉回頭看了她一樣，一副“憑什麽要聽你的”樣子，她討厭極了對方目中無人的樣子。

    不就是天才少年嗎？不就是華人第一鋼琴家嗎？不就是當代鋼琴世界第一人嗎？很了不起嗎？

    暗罵了一遍，顏冉冉咬唇，好像確實挺了不起的，否則她也不會一度視他為偶像，隻是當她知道偶像竟然是一個這樣沒有禮貌、毫無紳士風度的人時候，她所有的崇拜和好感，頃刻間便化為了烏有。

    “坐下，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條件？”韓冰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說。

    顏冉冉不理他，繼續要走，手已經搭到了門框上。

    “我剛剛才幫了你，你難道不懂知恩圖報？”男人冷冷的一問。

    顏冉冉被他惹急了，轉身回來問他，“你幫我什麽了？”

    男人冷冰冰的看向她，“我答應送你回去。”

    顏冉冉翻了一個白眼，這也叫幫？

    韓冰繼續說：“說完話我就走，你可以去見你的男朋友，別忘了，三個小時後讓他送你回家，我隻能幫你空出這三個小時。”

    什麽意思？顏冉冉一愣，他怎麽知道她要去找晟哥哥？他又怎麽會幫她瞞著媽媽，說下這個謊言？

    “所以。”韓冰看了一眼對麵的位置，“我們是不是可以坐下談談？”

    顏冉冉坐了下來，“你怎麽知道我要去見我男朋友？”

    “壽宴那天，你手上戴的那枚戒指，是一個品牌的‘今生唯一’係列，一輩子隻能買一個，一個男人能對你做出這樣的承諾，足以說明他很愛你，而你肯戴著那枚戒指，也足以說明，你也很愛他，可是很顯然，你的家裏人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所以，他們才會想著撮合我們兩個在一起。”

    顏冉冉聽得目瞪口呆，這個男人簡直是一個魔鬼，能探聽人心的魔鬼！

    “你怎麽都知道？”顏冉冉問。

    “因為，我很理解你！”韓冰淡淡的一句，“甚至，有點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

    韓冰抬起了食指，修長的指節上，赫然戴著一枚藍寶石戒指，“同樣，‘今生唯一’係列。”

    “你也有女朋友？戒指是你女朋友送給你的？”顏冉冉瞬間明白了。

    “不，是我男朋友送給我的！”男人說的波瀾不驚。

    顏冉冉隻覺得一陣五雷轟頂，她明白了，為什麽韓家會逼著他出來相親，好不容易養大了一個兒子，竟然喜歡的是男人，而且這麽帥的一張臉，竟然還是一個O，換做是任何一個家庭，這無疑都是一個晴天霹靂，更何況還是韓家那樣有體麵身份的家庭。

    “哦……”顏冉冉壓抑著內心的驚愕，盡量讓自己表現的自然，“那你們確實……壓力……要比我大！”

    “所以，我可以幫你，你也幫幫我？”韓冰挑明。

    “幫？怎麽幫？”顏冉冉問。

    “比如，我們可以確定情侶關係，然後，私下裏，你可以找你的男朋友，我可以找我的男朋友，我們互不相關。”男人說的無比淡然。

    顏冉冉不由得開始佩服對方的腦洞，“我男朋友不會同意的。”

    “反正，你家裏人也不會接受他，與其和家裏撕破臉，還不如找一個和平的方式，我甚至不介意和你結婚，放心，我不會碰你的，我對女人不感興趣。”

    顏冉冉無語的望著對麵的男人，之前她隻認為這個男人，高傲、孤僻、沒有禮貌，現在她覺得，這個男人不僅沒有禮貌，而且還極端的自私。

    他想和她交往的目的不就是想找一個擋箭牌麽？

    顏冉冉起身，俯視著他，一字一句，“你找錯人了。”

    韓冰不以為然，抿著茶杯，繼續己見，“你不妨考慮一下，結了婚之後，我們可以定居國外，到時候你的男朋友也可以和我們一同移民，到了那邊，我們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幹涉……”

    “做夢吧你！”顏冉冉氣急了，“你就是一個膽小鬼！所以你隻能一輩子把你心愛的人藏起來！我不怕，我愛我的男朋友！我可以告訴全世界我愛我的男朋友！我會光明正大的嫁給他！”

    說完，顏冉冉轉身走出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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