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登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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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佑三十一年的夏天,與過去三十年的夏天似乎沒有什麽不同,幹燥且酷熱。
正午的太陽,曬得讓人隻想往陰涼處走。
卻有一群人,依然跪在午門之外,等待陛下改變主意,答應他們的請求。
然而乾佑帝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任由言官們暴斃。
雍京城中的百姓,自去歲冬天,便嗅到了京城與以往都不一樣的氣息。
到了夏日,這股氣息,越發明顯,讓城中百姓行事越來越謹慎。
生怕一個不小心,招來無妄之災。
開年兩件大事,京察與春闈在夏天來臨前已落下帷幕。
今年的京察還未開始時,便有四位二品大員離京。
京察開始後,崇宣門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大隊車馬進進出出。
有離開京城,去地方述職的官場老油條。
也有自地方調入京都履新的官場新丁。
官來官往,大雍百姓原本隻當是看熱鬧。
後來,再愚鈍的人也看得出,京城的氣氛透著詭異。
這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等到看見大街上有馬車拉著棺材跑時,更為真切。
聽說午門外死了人,每天都有禦林軍拉著棺材往內城貴人們的府邸送去。
連送三日。
第三日夜裏,東宮太子府起了一場大火。
大火幾乎燒了整整一夜,拂曉時才滅,負責東宮治安的中城兵馬司,幾位兵馬使統統被六扇門的人帶走了。
好在太子府中侍衛夠警覺,太子雍玨安然無恙。
次日早朝結束,乾佑帝降下聖旨、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各派人手前往臨安府,徹查鏡州巡撫餘繞梁身死一案。
午門外還活著的言官,被禦林軍送回家中。
……
東宮。
太子雍玨正襟危坐,身前擺著一摞奏章。
左右兩側,坐著十多位官員。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詹士府的人。
詹士府的職責,乃是輔佐太子。
曆朝規矩,詹士府官員當由朝中官員兼領,避免詹士府官員與朝中官員產生嫌隙。
然而乾佑帝登基後,完全將詹士府與朝中官員隔絕。
詹士府官員,隻負責輔佐太子,不再擔任其他任何官職。
有趣的是,乾佑帝勤政。
自他登基後,朝中諸事都有他做主。
太子雍玨從未參政,唯一的任務,便是讀書。
這樣的局麵,持續了二十多年。
太子雍玨,如今已有二十九歲。
他是乾佑二年出生,生母是如今的後宮之主周皇後。
雍玨出生後僅僅一個月,便被立為太子,在後宮成長多年。
等到了可以讀書的年紀,雍玨幾乎都在東宮之中,極少外出。
以至於大多數朝臣,都不知道太子長什麽樣。
自乾佑三十一年開始,皇宮中的奏章,常有太監送至東宮。
此舉代表什麽,任誰都看的出來。
也許是因為極少外出的緣故,雍玨皮膚白皙,臉龐紅潤,像是經過歲月沉澱的琥珀。
金冠之下,是一張不苟言笑的臉龐。
此刻他正緊蹙眉頭,捧著一卷奏章,若有所思。
“殿下,這些奏章是前些日子言官們呈上來的,說的都是同一件事。”
“若不是今日看到這些奏章,本宮還以為我大雍朝的言官,都死絕了。”
“嗬嗬,別看那群人長著一張嘴能說會道。不過是別人家裏養的狗而已,主人叫他們咬誰,他們才會咬誰。”
太子放下手中奏章,認真道:“衛昭此人,名不見經傳,若不是負荊盟一案,興許他還在癸字號監牢做獄卒呢。能為我們所用,實乃父皇之幸。”
說著,太子望向左手側與他說話那人。
此人名叫衛東流,原來是詹士府的左諭德。
去年禮部一眾官員牽扯進齊王一案,禮部從上倒下,被乾佑帝清理了個幹幹淨淨。
原來太子府一幹官員,進入禮部。
衛東流從左諭德一職,升任詹士府詹士。
“衛詹士,你與衛昭同姓,可與他有親戚?”
衛東流嗬嗬笑道:“殿下,下官是壺州人氏,衛知府則是雍京人,雖然都姓衛,並無親戚關係。”
“我倒是希望衛詹士能與衛昭扯上關係,這樣衛昭此人,便能為我們所用。”
衛東流道:“就算沒有微臣這層關係,衛知府是執劍人,也一樣會為殿下效力。”
雍玨沒有說話,隻是瞥了眼奏章,繼續道:“昨晚一場大火,逼著父皇不得不與他們妥協,派人南下去查餘繞梁的死。這衛昭,怕是要有麻煩了。”
“下官倒是不這麽認為。”
“哦?衛詹士覺得衛昭能全身而退?”
“縱觀衛大人行事風格,極少有衝動而為。不管餘繞梁是不是他殺的,他必然是想過對策,才會出手。三司派去的人,想要查出衛大人問題,沒那麽容易。”
“嗯,你這麽一說,本宮就放心了。本宮險些忘了,他還是大雍第一位二十歲的九品中,若是不願意歸案,三司也拿他沒有辦法。”
衛東流道:“殿下,秦國公看中他,或許便是因為這一點。若是一般人,早就死在了去往臨安府的路上。”
雍玨想起了昨晚上的大火,不住點頭。
“衛詹士,昨晚那場大火,可有線索?”
衛東流上前,跪在太子麵前。
“殿下,請恕下官無能,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
太子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
“查案本就不是你們詹士府的事情,本宮隻是隨口一問,衛詹士不必介懷。父皇將此案交至本宮手裏,自然會有執劍人配合,衛詹士不用就不用再管了。”
“殿下,東宮縱火案,可是陛下這麽多年來,交給你的第一件事。”
雍玨沉默,隨後緩緩站起身。
衛東流說的一點沒錯。
大雍太子,直到二十九歲這年,才開始正式參與朝政。
雍玨的臉上,不喜不怒,平靜的猶如一池春水。
……
深夜,李府。
戶部尚書李釋儻,今晚有客。
席間坐著六位客人。
六部尚書,新任的禮部尚書趙茂生之外,其餘五人,皆在此處。
兵部尚書高老還鄉,左侍郎林空山與右侍郎盧湖天,為了尚書一職,暗中各自出力。
最終還是盧湖天略勝一籌,坐穩了兵部尚書一職。
刑部尚書也換了人,現在這位,名叫崔一薪,出自豫州崔氏。
除了幾位尚書,還有新任的大理寺卿顧元律,左都禦史許儒僑。
七個人,正好代表五姓七族。
五姓七族統稱五姓七族,卻不代表他們真是同氣連枝。
大多數時候,五姓七族之間,亦有競爭。
甚至競爭,才是他們彼此之間的常態。
然則到了乾佑帝一朝,五姓七族空前團結。
隻因顧家的毀滅,讓他們不得不站在同一條船艙。
距離顧家出事和燕回山大戰,過去了二十年。
五姓七族有不少人都以為,他們和執劍人之間的恩怨,會隨著乾佑帝身死而結束時,乾佑三十一年發生的事情,給了這群人當頭一棒。
乾佑帝自然不會長生不死。
但他們和執劍人的恩怨,絕不會隨著乾佑帝的死去而消亡。
太子近三十年不參與朝政,活的仿佛一個局外人。
五姓七族一直都不覺得太子是自己人,可誰也沒見過太子的手段。
眾人行事,總是還留有一絲餘地。
畢竟像乾佑帝這樣脾氣古怪的皇帝,亙古未有。
萬一太子與其父不同,五姓七族的人,也不是不能輔佐其治理天下。
然則誰都沒有想到,太子第一次從幕後走到台前,便是與執劍人一道,徹查東宮縱火案。
乾佑帝這是要把執劍人交到太子的手裏!
執劍人有一個衛昭,已經夠五姓七族頭疼。
現在,在京都,終於要麵對另外一個棘手的對手,太子雍玨。
乾佑帝的太子,此前活的不像太子。
以至於群臣對他,一點兒都不了解。
一陣沉默過後,李釋儻開口了。
“今夜請諸位到此,大家心中也該知道是因為什麽。臨安府那裏,衛昭已經給了我們一個巨大的驚喜。太子如今也要走出東宮了,還是與執劍人一起行事,想必大家心中都明白乾佑帝的意思。”
李釋儻話剛說完,便有人冷笑道:“我早些年便說過,不要對太子有所期望。雍桓不讓他參政,卻為他單獨挑選詹士府官員,用意何其明顯,卻沒有人肯聽我的。”
說話之人,便是新任的刑部尚書,崔一薪。
“崔大人,太子對於我等,頗為神秘,誰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樣的人。此前二十年,執劍人與我們也沒有過於激烈的衝突,誰知道這群茅坑裏的石頭,還是那麽臭,那麽硬。”
“兩位無需爭執,要怪便怪我們看錯了當今聖上。他的心這麽多年一點都沒變。不過是藏了起來而已。如今他的身體每況愈下,便再也藏不住了。”
負荊盟與齊王案,無論是偶然還是有人刻意計劃。
最大的獲利者,便是乾佑帝。
借著兩件大案,他找到了更換朝中要員的借口。
四位二品大員官位,雖說還在五姓七族手裏。
但失去了禮部,今年春闈三甲進士,已經出現了好幾個生麵孔。
與五姓七族沒有任何關係。
這些人他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接觸,便被送進了翰林院。
近日,陛下身邊的人傳出消息。
時隔多年之後,陛下有重啟內閣的打算。
這才是他李釋儻召集眾人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