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川迅速查看了出租屋所有能夠和外界連接的出口，確認他所在的這個空間，被夢境困住了。
    他站在窗邊，抬起手按在那道無形的屏障上，十指微微收緊，瘦削的指關節因為過分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倒計時上的數字已經從20：00變為了16：38。
    祁景川嘴唇緊抿，在心裏默默重複著第一個任務：“請各位玩家走出自己現在身處的空間。”
    這個任務不似表麵意義那樣簡單，破題的關鍵，就在於“空間”。
    夢境所要玩家離開的“空間”，指的並不是他所身處的物理意義上的立體三維空間，那麽會是什麽呢？
    “嘀嗒！”
    “嘀嗒！”
    “嘀嗒！”
    ......
    清脆的倒計時聲音震耳欲聾，和祁景川的心跳頻率一致，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冷靜，必須冷靜。
    一個限時二十分鍾的任務，一定不會是非常困難的任務。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冷靜下來，然後保持思考。
    祁景川從那層看不見的屏障上收回手，然後關上窗戶，看向正在揉著自己後腰的媽媽。
    心髒在胸腔中跳動的速度越來越開，祁景川凝望著媽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請各位玩家走出自己現在身處的空間。”
    這個“空間”指的並不是這間出租屋，而是祁景川夢寐以求的這一幕。
    健康的媽媽是夢境係統為他搭建出的空中樓閣，那麽他要做的，就是親手打碎這個美夢。
    ·
    祁景川走到媽媽身邊，漆黑的瞳孔漸漸沉了下去，看不見一絲光芒。
    “媽媽，”他輕聲喚了一聲，“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他靜靜凝視著媽媽的側臉，當年十七歲的祁景川注意過，媽媽的鬢角已經生出了白發，而如今二十一歲的祁景川看著那幾根依稀的銀發，隻覺得被深深刺痛。
    任務倒計時不會因為他的心情而放緩流速，時間隻剩下最後十分鍾。
    祁景川來到客廳的儲物櫃前，他記得這裏麵放著一把非常鋒利的美工刀。
    取出了美工刀，祁景川撥開刀鞘，刀刃泛著寒芒，可以輕易地割開動脈。
    祁景川低頭看著手中的刀，明白了夢境的意圖。
    係統為他們製造出了一場渴望至極的美夢，又要他們親手打碎這場夢。
    先讓所有玩家嚐到甜頭，相信自己的執念是有希望達成的，然後再給予玩家沉重一擊，以此激發玩家的血性、加深玩家的執念。
    他要打碎這個美夢，就要親手殺死這個美夢中健康的媽媽。
    ·
    祁景川帶著刀回到了媽媽身邊，低聲說：“媽媽。”
    媽媽聽不見他的聲音，一針一針的專注在自己的十字繡上。
    “你眼睛不好，腰也不好，”祁景川歎了一口氣，“應該要多休息的。”
    媽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用力揉了揉幹澀的眼睛。
    倒計時隻剩下最後八分鍾，祁景川手裏握著刀刃，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
    媽媽在此時站起身，嘴裏嘟囔了一句：“是不是要下雨了，又要降溫了。”
    然後，媽媽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朝著祁景川的房間裏走去，先是掀開被子，然後又翻起枕頭，在看到枕頭下塞著的那條秋褲時，媽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這孩子真是......”媽媽頭疼地按了按眉心，自言自語道，“穿件秋褲就和要他命似的。”
    祁景川忍不住笑了，他知道媽媽聽不見，但還是對媽媽說道：“高中生都不愛穿秋褲，要是同學看到了，肯定會被笑話的。”
    媽媽把秋褲疊好，又把被褥整理好，瞧見被單豁出了一個小裂口，又忙不迭地拿來針線，給祁景川縫被單。
    “怎麽還把被單弄破了，”媽媽一邊穿針引線一邊悄聲嘀咕，“多大個人了，不會晚上睡覺還蹬被子吧？”
    “沒蹬被子，”祁景川嗓音哽咽，“是我把校徽扔在床上，別針把被單劃破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口子越來越大。”
    媽媽一邊縫被單，一邊拍了拍祁景川的棉被：“也不知道夠不夠暖，該買床新被子了。”
    祁景川眼角濕潤，他記得沒過幾天，媽媽就為他鋪上了一床新棉被，非常蓬鬆柔軟。
    “媽媽，我夠暖和了，”祁景川說，“你不用給我買新的被子，好貴的，你要做好幾副十字繡吧。”
    ......
    不知不覺中，倒計時隻剩下最後的一分鍾。
    祁景川來到媽媽身後，那把美工刀在他手中泛著銳利的寒光。
    他的目光看向媽媽脖頸的位置，那裏是勁動脈，隻需要一刀就能夠割破，他就可以完成集體副本的第一個任務。
    祁景川笑了，笑著笑著睫毛就濕成了一片。
    這個任務不難，真的不難。
    但他卻好像置身於烤架之上，被反複拉扯灼燒著，太煎熬了，實在是太煎熬了。
    清脆的倒計時聲音震耳欲聾，還剩下最後三十秒。
    祁景川的聲音低沉且柔和：“媽媽，我會活下去的，你也會。我已經長大了，小川長大了，我可以賺錢，賺很多很多錢，我們會住上有空調的大房子，家裏有洗碗機，有洗衣機，有很大很大的電視......”
    媽媽在這一刻忽然抬起眼眸，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對著麵前的空氣喊道：“......小川？”
    “是我，是小川，”祁景川在她身後回應道，“媽媽，是我。”
    媽媽搖了搖頭，笑著說：“真是忙昏頭了，小川在學校呢。”
    祁景川輕聲說：“媽媽，小川在你身邊。”
    而後，祁景川舉起刀，刀刃向著自己的脖頸，揮刀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