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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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炎紀!
叢林的空氣中含有越共,所以美軍不想聽到叢林說越南語,
雪的物質成分包含芬蘭狙擊手,所以蘇軍不願聽到雪地講芬蘭語。
殘垣斷壁中含有百分之四十的蘇聯紅軍,所以當德軍討厭聽到廢墟用俄語交流。
以上糟糕的情況,都是。自血與淚的教訓中總結而來。
那麽?空間防衛軍最怕什麽?
他們,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現在是,2154年9月27日淩晨1點。
月色清泠,照在米倫希爾裂穀大橋上。橋下是萬變不驚的鏡河。它照舊肆意地揮霍者自己獨有的魅力。
而空氣中,含有新聯邦的偵察兵。
中尉自打從那個寬大的下水道裏回來之後,就顯得有些不正常。
這從一向溫和有禮,喜歡以報幕的語氣挖苦人的假紳士開始沉默,便可見一般。
那家夥時不時抬眼看看他還算完整但卻是也有些潰不成軍的部隊,蠕動著他支離的身形——的確是支離,當一個神形分離時,就好像是一堆隨時會垮塌的沙子。
就連最不了解他的人也看出了異樣。
“長官?……排長?”馬可湊到了他身邊。
中尉木然無應。於是馬可拍了拍他的肩膀。
隻見他跟著馬可拍下的手趔趄了兩下,而後繼續自顧自地走著。
馬可手足無措地看著周圍那些他所不熟識的人。
爆炸聲在不遠的城區又響了起來。k排曾因擺脫了那聲音幾個小時而竊喜雀躍,但現在,他又追上來了,又讓k排的倒黴蛋惶惶不安。
“中尉!”馬可把住他的肩膀搖撼著。直到到他看到那具軀體把自己絆倒,頹然坐在地上。
“叛軍追上來拉!”馬可大叫著,比起焦急,更像是發泄。
“讓他休息一下。”看不過眼的鈴木少尉說。
“嗯。”這是中尉幾個小時來說的第一句話。
說完,這團流沙便又聚成一團朝前流去。
就這樣,他還是一路上超過了許多人。
在隊伍的最頭裏,瑞克中士在那裏,這個被砸傷了手臂的家夥開玩笑說要發揮自己的剩餘價值,而一向充滿人文關懷的中尉竟然真遂了他的願。
此刻,這個傷殘人士正在和失去了座車的納齊爾少尉爭論。
他們的論題很清奇——關於天主教徒和的文明。
“你要知道,奧斯曼帝國有很多征服歐洲大陸的機會。”納齊爾試圖證明自己祖先的強大。
而艾斯譏諷道“我當然知道,工業革命之後,你所謂的帝國便開始熱情好客了起來。而且你們仿佛習慣於讓外鄉人在自己的聖地建國?先是耶路撒冷王朝,後是以色列。”
“薩拉丁擊敗了十字軍……”
“沒錯沒錯,七十二個處女的侍奉的確很吸引人……”
“就沒有人阻止他們一下嗎?”他們身後的諾娃抱怨著。
顯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把她當作對手。
正如所有的鍵盤俠一樣,爭論的最後必將是爭吵。他們的交流演變成了人身攻擊。
“你見過大猩猩嗎。剃了毛就跟你一模一樣。我都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做到反向進化的。”
“那我們也進化成豬……”
“噗!”
納齊爾的腦袋炸成彩色霧氣時,艾斯正和他爭吵著,兩人的頭湊得很近。
艾斯反應很快,他第一時間端起了步槍。而諾娃則以更快的速度拉出煙幕。
“你是要投敵嗎!”艾斯咒罵著,煙幕讓混亂的場麵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狗東西在石頭堆裏!”馬可發射了一枚榴彈,但落點與他期待的目的地相去勝遠。除開一個彈坑,沒有更多的收獲。
當兵的基本都聽說過,叛軍喜歡用雜物把自己埋起來。四五個人藏在嶙峋的亂石中,躲在隨處可見垃圾裏,朝數十上百名潰兵射擊。無暇搜索的正規軍隻能拿血肉之軀承受子彈。若他們停下來搜索的話,窮追不舍的搜索隊便會像開飯的野狗一樣圍上來,將這股潰兵撕碎。
“壓製射擊,穩住陣線。”中尉的語氣聽起來很不耐煩,似乎有人打擾了他。他的怒火不知是指向叛軍的偵察兵,還是指向自己驚慌失措的部下們。
“柯塞克。”中尉隨便點了一名列兵的名字,那個列兵還沒來得及回應,便被一發從側翼彈丸打斷了腿。
沒人在乎整條腿自根部被切斷有多痛苦,他們在乎的是叛軍的搜索隊來了。
彈丸肆虐,破片橫飛。
這不是在打仗,先遣兵像被割草一樣,得虧鈴木少尉把隊伍拉扯的夠長。k排才得以在扔下十餘具屍首後展開反攻。
不過凡事都有兩麵性。這一慘敗的接觸之後,中尉中尉不再需要費盡心力地掩飾失敗的顯示。現在,每個人都有了自己正在潰敗的自覺。
又一個先鋒倒下了,瑞克被不知哪飛來的流彈命中了手裏的步槍,這個隻有一隻手的倒黴蛋現在連一隻手都沒有了。
有個特種兵找到了襲擊者的方位,朝那邊打了個長點射。也不知命中了沒有,但那個特種兵很快便被報複性射擊打倒在地生死不知。
“斯特林、王凱。”中尉又隨便點了兩個人。
“長官。”
兩人才應了一聲,便有不明爆炸物在他們身邊爆炸,現在他們。已經不存在了。
“我我我我……我去。”諾娃開始對中尉點名這件事有了一些別樣的想法。
有這個想法的不隻她一個人“隨便是誰。帶兩個人移動到我標記的位置。”
那是一處高低,那裏可以很直觀的看到叛軍的火力點。
中尉自己則貓到了一個特種部隊的機槍小組附近。
“長官?”機槍手拍了拍自己的e70通用機槍“這兒引炮彈,您還是去別處吧。”
“我哪也不去。”中尉沒有多餘的話,默默等著諾娃就位。
這個位置還算安全。
流彈是必不可少的,但至少沒有炮彈往這飛。
“看到我標記的地點了嗎?”
“看到了。”中尉接到諾娃的匯報,在對目標進行了簡單的威脅評估之後,他開始給機槍手下達指令“往那打。”
“好。“
“當當當當當!”
e70的
噪音很大,聽起來像一麵破了三分之一的鑼。
這是個很熟練的老兵,他總是在一百五十發的彈鼓還剩下五十發的時候停下,給機槍換上新的彈鼓。在第二個彈鼓打出五十發後留出一個足夠長的停頓。
在這個停頓期間,有幾個心性純良的精確射手向他開槍,其結果,就是現在他真的換彈時,也沒人願意搭理他了。
也不能說那些精確射手的犧牲沒有戰果,至少他們把觀察手的喉嚨打了個對眼穿。
沒有任何一枚炮彈落在這裏,這不得不說是種運氣。不過這種運氣也是有前提的,那些炮彈正在攆著先遣兵的機關炮小組滿地狼奔,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一挺無關緊要的通用機槍。
哪裏來的歲月靜好?隻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無所顧忌的人總是高效的,機槍手很快就打光了身上掛著的彈鼓“彈藥!”
他還不知道他的觀察手已經死了。
中尉從私人身上扒拉下一個彈鼓給他遞了過去。
在鈴木少尉帶領活力小組迂回到敵方側翼之後,戰局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本該是一場有規則的遊戲。一方追,追的一方弱小好鬥,一方逃,逃的一方強大而喪膽。
被追上,咬一口,留下幾具屍體,繼續逃竄。
可現在,遊戲規則失效了。
獵物反咬了一口獵人。獵人找來了幫手,隨後,雙方就焦灼了起來。
現代戰爭被打成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雙方都不敢踏足對方輕武器的射程範圍,隔著遙遠的距離,躲在自己的安全堡壘裏往外亂開槍。
重武器則更原始一些,彼此製約著,誰也不願意先開火,活成了十九世紀線列步兵的樣子。直到另一支隊伍加入戰場,形式才有了改觀。
在險些被那支不速之客包圍之後,叛軍灰溜溜地跑了。反正今天有的是像k排這樣慌不擇路的目標。
聰明的獵手從來不會與獵物搏命,正如同雄獅可以輕鬆擊敗鬣狗,而它絕不會以鬣狗為食一樣,畢竟,在蠻荒的世界裏沒有抗生素,一點小傷,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感染。
兩支隊伍順利會師。中尉在那裏見到了鈴木少尉提到的道丁少校。
那是一個很健談的人。他在見到雷洛中尉後的第一句話是“可算見到親人了!”
或許也不是那麽健談,隻是中尉因遐思而起的沉默給了道丁一種傾聽者的錯覺。
據道丁稱,他本來不是負責指揮的軍官,而是一個檢控官。他在和這個武裝憲兵營一起撤退的時候,營長被一顆炮彈給蒸發了,作為軍銜最高的人,他便承擔起了這個營的管理和指揮。
現在看來,這個臨時的指揮官還算合格,在他的帶領下,武裝憲兵們保持了相當的精神麵貌和完備的武器裝備。
據說這是因為他在大學期間主修的是供應鏈管理,故而對供給格外上心。
托他的福,k排得到了一批充足的物資補給,其中還包括被他們一起在了行政中心,而現在極為緊俏的食物。
“你們現在要去哪?”估量著自己與道丁稍微熟絡了一些的中尉問。
“沒有目的,你們呢?”
“我們要去米倫希爾星際港口。那裏可能存有大型中繼設備,若果有的話,我想它能幫助我們重新建立大範圍通訊。”
“看起來很重要的樣子。”道丁毫不猶豫地跳上了賊船。
也許他不會明白,這條船一旦跳上去,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