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皇帝看過來的視線，身子瞬間癱軟下來，若非有剪秋在後麵支撐著，她恐怕已經失了儀態。

    剪秋眼中含淚，“皇上，娘娘身子本就不好，又跪了這麽長時間，還請您心疼心疼娘娘吧！”

    皇帝虛扶一把，“起來吧。”

    “謝皇上。”

    皇後被剪秋攙扶著緩緩起身，跪麻了雙腿幾乎使不上力，大半的身子都靠在了剪秋身上。

    她卻依然硬撐著挺起脊梁，不願露出半分失態的模樣。

    早就在旁邊等候許久的溫實初，此刻剛準備發言，告訴皇上芭蕉葉和桃仁都是傷胎之物，即便胎兒能被艱難誕下來，渾身也會布滿青斑。

    不過在他剛邁出步子要開口的時候，就被皇帝喊停了。

    “行了，朕都明白了。”

    皇帝既然坐在皇位之上，定然還是要維護皇家顏麵。

    他看向淳兒，笑眼中透出討好。

    隨後便命人把跪著的一排人全部押下帶走。

    遣散了所有人後，留下皇後一人。

    他要親自審。

    原本擠滿人的大殿，在頃刻間隻剩下帝後二人。

    這對少年夫妻相顧無言，默默對望。

    皇後心裏百感交集。

    事態的發展早已超出她的預料，更沒想過會到如今這個地步。

    她喉嚨幹澀，艱難開口，“皇上都不曾聽太醫所言，便已經在心裏給臣妾定罪了嗎。”

    若是姐姐，皇上絕不會如此。

    哪怕是年氏方氏，皇上同樣信任無疑。

    為何到了她，皇上來審都不肯審，便能定她的罪。

    在皇上心中，她究竟是何等的不堪。

    巨大的悲涼衝淡了對皇上發現真相姐姐死亡真相的害怕。

    她心中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

    就連稍微多些的起伏都沒有。

    平靜之中，唯有絕望。

    或許在皇上心中千百個她，也頂不上姐姐的性命吧。

    皇後忍著淚，再次跪下。

    “臣妾有罪，皆聽皇上發落。”

    她沒了任何要為自己辯駁的念頭，為了暉兒也好為了她自己也罷。

    這麽多年了。

    她的暉兒，定然也很想她吧。

    皇後閉上眼，等待結果。

    在黑暗中，她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似乎是等了許久，又似乎不過兩息之間。

    她感受到自己被一雙大手托著雙臂扶起來。

    突然之間的接觸，讓她即刻睜開眼，“皇上？”

    皇帝神情依舊平淡，看不出任何憤怒。

    “小宜，朕與你是少年夫妻，朕也知道對柔則的恨難以抹平。”

    “當年之事，朕不怪你。”

    這是真心話。

    當年他以為柔則已經被他培養得很好了，因此在知道宜修的打算後，就毫無顧忌得告訴了柔則。

    彼時烏拉那拉氏本就不願站隊太過明顯。

    一個女兒在王府，比兩個女兒在王府要安全得多。

    起初柔則聽到他的話很傷心。

    一直在問他，怎麽會這樣，她們是親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小宜要殺她？

    柔則眼中掛著淚，又很快被陰霾取代。

    皇帝很滿意柔則的表現，在他心裏，最後活下來的人，定然是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柔則。

    就是這樣的自信加持下。

    他並沒有告訴柔則，宜修是選擇何種方式殺害她。

    畢竟提前讓柔則有了防備，已經打亂了遊戲的公平性不是嗎。

    讓他高興的是，柔則很快選擇了率先出擊，她故作嬌嗔得讓宜修伺候她養胎。

    這是他教她如何戲耍獵物的方式。

    皇帝在那段時間一直保持著愉悅的心情。

    養胎時間很長。

    他等待的時間也很長。

    卻沒想到。

    時間已經長到了讓柔則總是會因為宜修的溫柔親近與周全，而放棄無數次的下手機會。

    生死角逐。

    他怎麽也想不通，他親自培養出來的人，死在善良裏。

    柔則心軟了。

    正因此。

    她死在了宜修精心編織的溫柔鄉裏。

    難產之際，皇帝抱著柔則，問她後不後悔。

    柔則已經痛苦得難以清晰吐露字句，卻道，“妾身無用，望四郎盡心栽培小宜。”

    “信她護她，求四郎，答應妾身。”

    為了這個承諾。

    皇帝容忍了皇後這麽多年。

    這是皇後完全不知道的版本。

    她想到當初伺候姐姐養胎時，對方全心全意信賴的樣子，怎麽可能早就知道她會害她。

    皇後難以置信得搖頭。

    她根本不能接受這個真相。

    她不能接受自己最恨的人，會在生死關頭把命給她，讓她活著。

    這怎麽可能呢！

    那明明是害她失去暉兒失去福晉之位的一生之敵。

    現在皇上居然告訴她，那是把命讓給她的恩人？

    皇後喉嚨苦澀得發疼，幾次張開口都沒能發出聲音。

    “坐。”

    皇帝笑著扶皇後坐下，繼續道“你姐姐死之前說，是她任性害了暉兒，如今也算以命抵命，隻是可惜她未出世的孩兒。”皇帝說這些話時輕鬆得仿佛在說家長裏短。

    當年純元心血來潮要跳舞給他看，誰料不慎跌落台階，扭傷了腳又撞到了腦袋。

    她怕宜修擔心，隻說扭傷了腳。

    但府醫和太醫都卻都圍在主院替柔則止血包紮傷口。

    腦袋的傷不論什麽時候都是大傷。

    而腳踝的傷對於跳舞之人來說是第二大傷。

    禍不單行，暉兒就在這天的雨夜發了高燒，府醫和太醫都在主院。

    而宜修在被攔在門外，一來是柔則怕宜修擔心也怕傳到了額娘那裏，惹額娘憂心，二來主院的人同樣怕宜修過來打擾了府醫太醫給自家主子救治。

    便不論如何都不肯開門。

    大雨衝刷了大半的聲音。

    門外的宜修哭到撕心裂肺，竭力嘶喊。

    門內憂心忡忡的人卻隻能依稀聽清幾句求見四爺求見福晉的話語。

    真相的殘酷。

    往往在不同視角中。

    都充滿了遺憾與悔恨。

    皇帝握住皇後不斷發抖的手。

    感受對方晶瑩的眼淚不斷滴落在兩人手背。

    他鬆開手，用帕子擦幹手上的淚痕。

    站直身體，淡淡開口。

    “不過小宜，這次你不該動禧嬪。”

    他狹長的雙眼中陰鬱之色漸濃，“朕不太高興。”

    皇帝的手攀上皇後的脖頸，慢慢收攏。

    “既然你這般想你姐姐，就去陪她吧。”

    皇後感覺到呼吸變得艱難，她卻依舊沉浸在皇上剛才的話中。

    姐姐她…

    本以為早就流盡的眼淚，再次變得洶湧起來。

    胸口悶痛到了極致。

    皇上這是要親自動手為姐姐報仇了嗎。

    這樣也好。

    死在皇上手中，也算殊榮……

    但意外的是，她又能重新呼吸了。

    皇後失神得感受脖頸處的力道被瞬間抽走。

    皇帝的輕笑響在耳畔。

    “想什麽呢，朕還沒那麽喪心病狂。”

    他拍了拍皇後的肩膀，“你姐姐走之前最放心不下你，過段時日朕送你回府邸吧，太後那邊，朕會解決的。”

    “不過皇後之位，朕便不能留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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