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塵埃落定，陳月瑤屏退了所有人，再次來到蕭辰麵前。
    她換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裙，洗去了臉上的汙漬，露出了那張清麗卻帶著幾分蒼白的臉龐。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恐懼與哀求，而是一種混雜著敬畏、感激與堅定的複雜光芒。
    “恩公。”
    她鄭重地行了一禮，聲音依舊有些沙啞，但字字清晰。
    “我已決定，將陳家所有產業的一半，贈予恩公，以報萬一。”
    在她身後，弟弟陳飛也學著姐姐的樣子，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是他們能拿出的，最真誠，也是最沉重的報答。
    然而，蕭辰隻是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輕輕呷了一口，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不必。”
    他淡淡吐出兩個字，將茶杯放回桌上。
    這個反應，讓陳月瑤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全都堵在了喉嚨裏。
    然後，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看來，這已經是她傾盡所有的報答。
    可是，對方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蕭辰站起身，準備離開。
    這樁因果已了，他無意在此地多作停留。
    天諭城，才是他的目的地。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刹那，目光不經意間從陳月瑤身上掃過，腳步卻微微一頓。
    古井無波的眼眸中，泛起了一絲奇異的波瀾。
    在他的感知中，這個少女的體內，除了尋常人都有的微弱氣血外，還潛藏著一股極為隱晦、卻又無比獨特的奇異力量。
    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深藏於血脈與靈魂的根源。
    此刻，正處於沉睡之中，隻偶爾逸散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
    若非蕭辰的神魂遠超同階，根本無法察覺。
    有趣。
    蕭辰目光變得專注起來，仿佛要穿透皮肉，直視其靈魂本源。
    片刻之後，他心中了然。
    天生魅體。
    一種萬中無一，甚至在某些古老典籍中才偶有記載的特殊體質。
    此體質一旦覺醒，修煉相應的法門，無需刻意催動，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眼神，都能在無形中影響他人的心神，讓人不自覺地對其產生好感與信任。
    若運用到極致，更能編織幻境，操控人心，於無聲無息間，探取最隱秘的情報，瓦解最堅固的意誌。
    這簡直是為探聽情報、迷惑敵人而生的絕佳天賦。
    蕭辰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斬門那詭異莫測的行事風格，以及鎮武司內部可能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
    他要去天諭城，去鎮武司，就像是孤身闖入一個巨大的旋渦。
    明麵上的敵人不可怕，藏在暗處的眼睛，最是防不勝防。
    如果有這麽一顆棋子……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原本打算拂袖離去的蕭辰，改變了主意。
    他重新坐了下來，抬手指了指對麵的位置。
    “坐。”
    陳月瑤愣了一下。
    然後，依言在對麵坐下，心中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這位高深莫測的恩公，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
    “你想不想變強？”
    蕭辰開門見山。
    聲音平淡，卻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直擊人心。
    “變強？”
    陳月瑤咀嚼著這兩個字，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旋即，被刻骨的仇恨與痛苦所取代。
    如果足夠強大，爹娘何至於慘死？
    如果足夠強大，他們姐弟又何至於像喪家之犬一樣，四處奔逃，任人宰割？
    沒有過多猶豫，她用力地點了下頭。
    “我想。”
    “哪怕這力量會給你帶來無盡的覬覦與危險，讓你從此踏上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蕭辰的目光，銳利如刀。
    陳月瑤看著他，想起了那座被夷為平地的黑風寨，想起了那個不可一世的二叔跪地求饒的醜態。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裏帶著一絲淒涼與自嘲。
    “恩公，我和弟弟，早已在無法回頭的路上了。”
    “不夠強大，我們連做個普通人的資格都沒有，隻會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蕭辰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讚許。
    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狠得下心的人。
    “你身懷一種名為天生魅體的特殊體質，隻是尚未覺醒。”
    他不再繞彎子，直接點破了天機。
    “此體質若覺醒，可以讓你擁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但是，同樣的，它也會成為一塊引來餓狼的肥肉。”
    “無數人會為了得到你，用盡一切手段。”
    陳月瑤身體輕輕一顫，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但是，很快，恐懼便被一種決然所替代。
    她已經一無所有，還有什麽好怕的？
    蕭辰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繼續說道：“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我出手將你的體質徹底封印，讓你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從此，你守著這份家業，安穩度日。”
    “第二，我幫你覺醒，並傳你一部與之相配的功法，讓你擁有自保甚至更強的力量。”
    “作為交換，日後，你需要為我辦一件事。”
    陳月瑤目光非常堅定。
    酒館裏的那一幕，讓她感受了什麽是絕望。
    蕭辰隨手抹平黑風寨的手段，則讓她明白了什麽是希望。
    安穩度日？
    在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沒有力量的安穩，不過是鏡花水月，一觸即碎。
    陳月瑤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從座位上起身，再次跪倒在蕭辰麵前。
    這一次，她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我選第二條路！”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斬釘截鐵的決絕。
    “我陳月瑤，願對天道立下心魔大誓，自今日起，奉您為主，永不背叛！”
    “若違此誓，叫我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出口，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枷鎖，落在了她的神魂之上。
    蕭辰靜靜地看著對方。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曾經柔弱的少女，已經徹底死在了那家名為歇腳居的酒館裏。
    活下來的，是一個渴望力量，並且願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的，全新的人。
    他緩緩伸出手，一指點在了陳月瑤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