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闖入邵府的元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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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府——
邵長陵的院子裏,邵顏將頭枕在雙臂間,看著邵長陵將屋子裏一件又一件的玉器搬出。修長的手指取過桌邊的細布,用布沾了些陶罐裏的清油,便小心的擦拭起了玉器。
午後的陽光很是溫和,折射在玉器上仿佛鍍了一層柔光。邵顏半眯著雙目看著邵長陵仔細的擦拭著玉器上的邊邊角角,不禁開口道:“小叔叔很喜歡玉器呢。”
邵長陵手上一頓,側過臉道:“並不算太喜歡。”
“誒?”邵顏將頭支起來道:“我以為你應該很喜歡的。瞧,你對它們很認真,很仔細......而且還開了玉如軒。”
邵長陵將手上的玉器舉過頭頂,看著玉器上折射的光線道:“元稷很喜歡玉。那時候他總說如果自己不是皇子,便要開一家玉器鋪子。”邵長陵墨黑色的雙眸暗了暗,放下手中的玉器,拿起了石桌上的一個錦盒。
錦盒展開,赫然躺著一塊乳白色的玉佩。
“好漂亮!是和田玉吧?”邵顏忍不住湊了過來。玉身晶瑩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但玉上雕琢的圖案卻略顯粗糙生澀,實在是浪費了一塊好玉。邵顏有些不解的抬頭看向了邵長陵,恰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悲傷。能這麽毫無顧忌的雕琢如此名貴的玉,又被小叔叔如此珍視著的......這塊玉的主人不言而喻。
邵顏眨了眨異色的雙眼道:“那個元稷是怎樣的人?”
邵長陵愣了愣,嘴角的線條柔和的拉起。“他是個很耀眼的人,也是個很固執的人。我和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那時候父親年老,哥哥又比我大很多,他應該算是我唯一的同齡玩伴了。”
“唯一的?”
“我是庶子。”邵長陵回過頭看著邵顏道:“父親和哥哥待我如嫡係,但那樣卻恰恰造成了我的格格不入。嫡係子弟看不起我的出生,不屑跟我交往;但同為庶子的那些人又嫉妒我,故意排擠我。”邵長陵的話語異常平靜,但邵顏卻能從中品出一絲心酸,一份無奈。而那個叫元稷的少年也在邵長陵的描述中漸漸鮮活了起來。
“你不知道,那家夥小時候可一點都不像個皇子。他時常會溜出宮玩,還老愛帶著我一起。那會兒,為了怕府裏的人發現,還在邵府的後角門挖了個狗洞呢......”邵長陵用手比著狗洞的大小,繪聲繪色的描述著他們當時爬進爬出的窘然。邵顏托腮傾聽著邵長陵的敘述。她甚至能從這些敘述中想象出兩個半大的孩子灰頭土臉的爬出邵府,接著便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閑逛......他們逛過一家又一家鋪子,路上餓了便坐在小吃攤上吃著最平常不過的美食。他們肆意歡笑著,玩耍著,並定下了一輩子都是好兄弟的誓言。然而時至今日,一個落寞的坐在院子裏描述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而另一個......
“元稷他......還在嗎?”邵顏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便有些後悔了。但她抿了抿唇仍舊看向了邵長陵。邵長陵緩緩放下雙手,垂下嘴角道:“很多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但他們不是在問元稷,而是在問二皇子。所以我從沒跟他們說過真話。”長發微揚,邵長陵抬起頭望向上空道:“元稷他......死了。是我親手埋葬了他。我們在一起逃亡了這麽多年,卻沒想到有一天會這樣分離。他是那樣耀眼的一個人,當時卻隻能草席裹屍,被匆匆埋於地下。後來我賺了很多銀子,也曾想過為他建造一座最華麗的墓碑。但最後我終究不忍心再打攪他......他這輩子大起大落,太累了......是該好好‘休息’了。”
聽到休息那兩個字,邵顏鼻子一酸忽然就雙眼模糊了起來。她前些日子曾隱約間聽到父母說起過明德帝當年在邵家做下的惡事,她亦見過被明德帝害的跳崖而亡的永寧公主和慘死於刀下的雲卿瑤。而元稷,他的兒子,想必比這兩人好不到哪去......
邵顏不忍再問下去,隻是咬著牙道:“那個明德帝,我但願他永遠都回不來!”
邵長陵微微一愣,繼而雙目眯起道:“他回不來了。”是啊,他那樣真的很難再活著回來......但失去的終究還是失去了。邵長陵下意識的看向了院子門口,仿佛那裏隨時有一個少年會跳出來,大大咧咧的笑著道:“喂!小陵子,出去玩嘍!”
冰冷的心生硬的疼痛了一下,邵長陵撫著胸口低下頭之際,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邵長陵和邵顏都是一愣,他們同時抬起了頭。
逆著光,一個身材消瘦的少年輕輕踏進了院子。他抬起手撓了撓頭,有些驚異的咦了一聲。邵長陵的心口重重一跳,邵顏奇怪的皺起了眉。
當少年完全走入院子裏時,他們才看清了他的臉。秀美蒼白的臉龐,迷茫的表情,以及一身沾滿泥土的衣袍。
少年看到邵長陵的時候愣了愣,後者卻是失望的斂下了雙目。少年奇怪的搖了搖頭,又看向了一邊的邵顏。邵顏也正上下打量著他。當看到少年的眉眼時,邵顏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的眉角。
“好像......”
少年指著邵顏的臉亦說了句:“好像!”說罷顧不得旁邊的邵長陵,幾步走到邵顏麵前道:“你看,你跟我的眉眼,這裏還有這裏,好像啊!”眼看著少年的手指就要指向邵顏的眼角,邵長陵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來道:“哪裏來的臭小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呼!好痛!”少年捂著手看向邵長陵道:“這不還沒碰到嗎?用得著這麽用力嗎!”少年不滿的轉了轉眼珠,當看清邵顏還梳著少女發髻時,便不滿的嘀咕道:“這麽凶,我還以為那是你媳婦呢......”
邵顏騰地一下紅了臉,回瞪著那個少年道:“什麽媳婦!不許亂說!那是我小叔叔......”
“啊,原來是叔叔啊?怎麽長的一點都不像......”少年的嘀咕聲讓邵長陵揚了揚眉,他走到少年麵前道:“這裏是戶部尚書府,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少年眨了眨眼,突然得意的笑道:“你們戶部尚書府也不怎樣嘛。我在你們的後角門那發現了一個狗洞,嘿嘿!”邵顏無語的跟邵長陵對視了一眼,這才剛說到邵府有一個狗洞,就有人鑽了進來,還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院子......
邵長陵大袖一揮道:“來人!我院子裏進了個賊——”
當看到門外跑來的幾個家丁時,少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道:“喂喂!我不是賊啊!”
“不問自來,是為賊。”
邵長陵平淡的一句話,徹底讓少年噎住了。待他反應過來得時候,雙臂已被人架了起來。少年這才驚慌的大叫道:“我不是,我真不是!”
“那你是誰?”邵顏狐疑的看了看少年,複又看向了石桌上的玉器。少年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了石桌上的玉器。他的雙眼閃了閃,複又用力的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不對,雖然這些玉器很漂亮,但我可不是為了這些來的。”
“哦,那你是為何而來?”
“我...我...我!”少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邵長陵見了便要讓家丁把他架出去。少年紅著臉大聲道:“我是譽王的兒子!”
“誒!譽王的......兒子?”邵顏點了點下巴,轉過頭看向了邵長陵。邵長陵愣了愣後,淡然的指著一個家丁道:“去譽王府傳信,說他們家的公子來我們戶部尚書府做賊,被抓住了。”
“喂喂喂!我是譽王的兒子!譽王的!!!可惡!大總管明明說父王的名頭很好用的......”元銘淚流滿麵的被拉了出去。邵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我聽說譽王府的公子醒了過來,沒想到卻是這樣的一個人。不過......”他真的是譽王的兒子嗎?邵顏想到了那個欺世盜名的玉陽子。
邵長陵並不知道元銘經過玉陽子的施法,他揚起嘴角笑道:“不過,是個有趣的人。”
而另一邊的譽王府。
譽王神情恍惚的踏進府內。大總管迎上前正打算稟報元銘失蹤的事,卻沒想宮裏的內侍竟在這時候到了。譽王隻得拖著疲憊的身體馬不停蹄的趕往宮裏。大總管搖了搖頭,決定加派人手繼續去找元銘。
——皇宮——
蓬萊殿內正點著嫋嫋佛香,老太後神情平和的閉著眼轉動著佛珠。當譽王踏進殿內的時候,老太後原本平和的雙眉漸漸攏了起來,她睜開眼道:“你們都下去。”旁邊的內侍宮女領命而去。
元銘待他們走後,才躬身行禮道:“母後......”
“起吧。”老太後將手中的佛珠放在了案台上,端正著身子道:“我聽聞你去了百花樓?”
“是。”
“那名女子叫姬芙蓉?”
“是。”
老太後點了點頭,背靠著座椅道:“可是你認識的那個姬芙蓉?”
這次譽王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猶豫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陵兒。”老太後認真的注視著譽王的雙眼道:“人死不能複生。”
“可是她不一樣......她很特別,她根本不像是普通人......也許......”譽王試圖辯解些什麽,但老太後搖了搖頭道:“即便真的有‘也許’,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嗎?況且沒有人能平白無故的死而複生,必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譽王垂下臉道:“即便隻有那一絲希望,我也不想放棄。”
“罷了,真是個癡兒啊......”老太後似是想起了什麽,喃喃的道:“這世上哪有這麽多破鏡重圓......破了就是破了,無論如何也回不到最初。”
譽王並沒有接話,隻是沉默著低下了頭。老太後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道:“有元敖的消息了。”
譽王雙目一閃,抬起頭道:“他出了什麽事?”
“在南風館發現了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好大的膽子!他們怎麽敢!”
老太後沉著臉道:“他做的那些事,也活該得到這種報應!我雖常年不在京都,但也不是瞎子聾子。就衝他淩辱自己的女兒,肆意殺戮朝中大臣,便不配做我們皇族的人!說來也是我不好,當年竟沒有看透他,才扶持了這麽個畜生登上皇位。”
“不!是我讓母後為難了!若不是當年我拒絕了那個位子,母後也不會倉促中挑選了他。”
“陵兒,我無意再讓他回來了。隻是眼下總得有人能坐上這個位置。”
老太後的擔憂也正是譽王的擔憂,眼下明德帝留下的皇子隻剩下兩個,一個表麵端和,內裏陰毒。一個膽小懦弱,毫無擔當。譽王思忖了片刻道:“母後,其實也不光隻有他們兩個吧。我聽聞原先還有一位二皇子......”
老太後點了點頭道:“是有這麽一位,我曾經見過,是個很好的孩子。隻是如今他在哪?有沒有活著卻不得而知了......”
“母後,聽聞二皇子當年是跟邵府的那個庶子一起逃走的。如今那個庶子已經回京了......”
“哦?”老太後想了想道:“既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務必查出他的去向和生死。”
“我正有此意!”
兩母子敘完話,譽王便退下了。老太後看著空蕩蕩的寢殿,眉眼間籠上了一層孤寂。她扶著座椅便要站起身,然而久坐後的虛軟卻讓她差點摔到了一邊。
“老了,真的老了......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呢?”沒有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她眯著眼拿起案台上的佛珠,蹣跚著往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