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回
字數:3369 加入書籤
風往北吹!
校園裏的梧桐樹葉陸陸續續開始飄落,鋪滿了人行道。天氣陰沉沉的,王雁走在路上,心裏灰敗得跟天上的鉛雲、地上的落葉一樣樣皆“小舅在的時候,還可以去找他聊聊。可小舅出國了,二舅就壓根兒不太理睬自己,成天不曉得在忙些甚,每次見麵都是吃個飯、給點兒錢、敷衍了事。大哥回上海了,天高皇帝遠,哪管得上自個兒,管得了自個兒。就是跟他們說了,又能如何呢,這事兒咋就成這樣了呢。
回想剛進校門那會兒,就曉得玩樂,唱歌、跳舞、談戀愛,多開心。那麽多追求者,個個眾星捧月圍著轉,我咋就鬼迷心竅瞅上個他。他有啥好的,不就是帥一點嗎。記得那會兒班裏的女生都說他咋樣咋樣,出雙入對那會兒,多少羨慕嫉妒的眼光,自個兒好象當初還挺得意,覺得跟他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時候。哪曾想,他就是個花心大蘿卜,隻是自個兒犯傻氣,還以為人家隻喜歡自個兒一個呢。如今想來,那些路人的目光哪是羨慕、嫉妒,分明是憐憫、惋惜。
相處了那麽久,咋就沒發現呢。直到他不再來找人家,主動去找他看到他跟別的女生泡在一起,才明白咋回事兒。同宿舍的好友彤彤看見人家在那兒哭,也不吃飯,勸解的時候,才道出了真相。校園裏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說那人有好多好多女朋友。男生說得更惡心,說這世道真不公平,旱得旱死,澇得澇死,也不曉得哪個女生又投了懷、送了抱。聽說那人喝多了還有一句豪言壯語,不談一個加強連不算本事。願來自個兒就是自作多情,就是人家森林裏一顆不起眼的雜樹,哪有什麽可炫耀驕傲的。如今回想起來,彤彤不曉得勸了多少回,當時咋就鬼迷心竅,毫不在意,從來沒懷疑過他的險惡用心。如今想來,所幸人家女朋友多,不咋上心自個兒,也就吃吃飯、喝喝酒、跳跳舞,還沒發展到那一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可受人愚弄的滋味真不好受,那些甜言蜜語一想起來真叫人惡心,不曉得重複了多少遍。可咋就忘不了他,總想他能來找自個兒,痛心疾首、痛改前非,說隻喜歡自個兒一個人呢。可這是不可能的,那人說過,要閱盡天下女,賞遍天下花,這是人話嗎。”
王雁鬱鬱不得勁了很長時間,這個時段有個男生闖入了他的生活。大三要去實習了,她被分到了一個農村營業所,鄉上有許多單位,有鄉政府、醫院、農場、保險站、農機站、信用站、供銷社、工商所,年輕人很多。她跟另一個男生過來的,她住了個單間,男生跟營業所的一個後生同住。出來進去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一回生二回熟,都是年輕人,說說笑笑就成了朋友。沒想到主任一分派,他還成了王雁的師傅,手把手教她點鈔打算盤,記賬做報表,王雁覺得這人挺不錯的“這人長得周周正正,不太喜歡說話。除了幹生活,就是看書、做筆記。幹幹淨淨的,做事一絲不苟、兢兢業業。說話老實本分,一句多餘話都沒有。”王雁覺得挺好奇“二十出頭的人,咋像個小老頭,生活一點兒趣味都沒有。”她問所裏的女人,女人們咯咯直笑“小張就是個書呆子,沒考上大學,他媽在咱支行工作,他也就進了銀行,被分到了咱這兒。他心眼兒挺好的,誰有個啥事情,都願意找他幫忙。做事也上心,年年先進,次次比賽都得獎。小劉你說,這樣的好後生上哪兒找去。可惜啊,在咱這營業所窩著,聽說在城裏頭談了好幾個對象都吹了,難為他了。”
王雁對這個謎一樣的師傅上心了,不過也僅僅是好奇而已。可一件事情發生之後,她徹底改變了對他的著法。有一天,營業所的出納說“庫款少了一千塊錢,整整一把十元大團結。”這可是天大的事情,所裏的人翻箱倒櫃找了一整天都沒找到。支行來人一個一個盤查,還是沒找到,就懷疑到了實習的兩個人身上。保衛上的人找王雁談話,王雁起先很鎮靜,沒當回事兒。談了幾次,跟她談話的人就不耐煩了“王雁,有人說了,他看見就是你拿的。交出來就沒事兒了,知錯就改還是好學生。”她心中這幾天鬱積的怒火一下就上來了“你們咋能這麽給人潑髒水、冤枉人呢,有證據嗎。誰說的,叫他出來跟我對質。”保衛上的領導說“這就不必了,跟行裏的領導匯報過了。你把門打開,我們要去你住的地方搜查一下。”王雁徹底憤怒了“好啊,髒水潑到我頭上來了,欺負我一個實習學生算什麽本事,有本事所有人住的地方都搜一遍,為甚偏偏就搜我一個人住的地方。”保衛上的人說“隻有你跟管庫的一個人住,庫房、守庫室、辦公室都搜查過了,你就配合一下吧。”王雁站起來大聲吼喊說“不行,要搜大家夥兒一齊搜,我可背不起這口黑鍋。要想單獨搜查我住的地方也不是不行,行裏去公安上報案吧。有了搜查令,你們想咋搜就咋搜。否則,誰敢搜,我就跟他沒完。鬧出人命來,你們怕不怕。”聲音太大了,全院的人都出來站在院子裏看,後生聽明白了,他大聲地院子裏吼喊“這事兒跟王雁沒一丁點兒關係,她沒有拿到那把錢的可能。大家夥兒說說,一個來咱所裏實習的人,首先她接觸不到庫箱跟鑰匙,其次錢是白天丟的,她那天就沒進過辦公室跟庫房,咋可能把錢拿走。我讚同王雁的說法,要搜大家夥兒一齊搜,我們不能平白無故汙毀一個大學生的清白。”保衛上的人皺了皺眉頭說“你咋知道她沒進過辦公室跟庫房。”後生說“我是她的臨時師傅,她的一舉一動我都關注著,何況那天我一整天都在所裏,沒出過這院子。”保衛上的人說“那你說錢去哪兒啦。”後生愣了愣,想了一會兒說“這事兒我這幾天也在考慮,我覺得沒人拿這錢,這錢就在辦公室裏。”保衛上的人沒好氣地說“裏裏外外都搜了好幾遍了,你又不是不曉得。”後生堅定地說“那就再找一遍,把辦公室的東西都拿到院子裏來,再仔仔細細查一遍。”保衛上的人不滿地說“那還是找不到咋辦。”後生狡黠地一笑“涼拌,找不到就一直找下去,一直到找到為止。”保衛上的人氣樂了“好,好,聽你的,再找一遍。看找不到,勞師動眾,你咋收場。主任,叫人動手搬東西。”王雁冷眼旁觀著事態的發展,心裏暖洋洋的,對這個便宜師傅打心眼裏佩服“真是個滑頭,片葉不沾身。不過為人還是挺義氣的,心眼兒真好。”男的都去抬家具,女的都去搬零碎,王雁一步也不上前,就在院子裏遠遠看著。桌子搬出來了,櫃子也搬出來了,抽屜都抽出來放在地上,突然有個人驚喜地說“找到了,咋跑這兒來了,找死人了,謝天謝地。”大家夥兒湊上去一看,保衛上的人用手電筒把桌子裏頭又照了一遍。大家夥兒議論紛紛,後生過來跟王雁說“對不起,冤枉你了,別在意。事情搞清楚了,就是家具太老舊,那天收的錢太多了,出納把抽屜往裏一推,一遝子錢就掉到了桌子擋板裏,一層一層往下掉,一直落到了最底下的一層抽屜後麵。王雁瞅了瞅他,低下頭悄悄地說“搞清楚就行了,還是要謝謝你。”後生撓了撓頭說“我們做的不對,你別太在意。行裏也是太著急了,急於求成。家醜不外傳,隻能自己悄悄處理,你理解理解我們的難處。”
這場風波過後,所裏的人跟王雁更親近了,主動跟她拉了許多業務上的事情。她的操作能力一天天見長,人情世故也明白了許多。她也明白那個指證自個兒的人不可能是別人,肯定是跟她一搭來實習的那個男生“人家跟自個兒都是一樣訊問的,男生的壓力可想而知有多大。人啊,壓力過大肯定就崩了。胡咬亂攀、推卸責任,也是人之常情。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說到底,自個兒也沒傷個皮皮,沒吃啥虧。經過這事兒,還認清了一個人,挺好。自個兒遇事不慌,據理力爭,表現也不賴。我們老劉家的女人個個彪悍,自己算是最溫柔的一個了,嘿嘿。”她越想越得意,不自覺地就笑出了聲。
她上心了,又一次對一個後生上心了。後生還是一如既往、不卑不亢,認真地教照她。實習很快就結束了,她依依不舍地告別了營業所的所有人,後生把她的行李幫她拎上車,平靜如常地揮手送走了兩個過客,繼續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繁雜而沉悶的工作。
她回了學校,總也忘不了那個後生。她每個月都給他寫一封信,他也每次給她認認真真回信。兩人從未提及感情的問題,王雁是沒想好,後生可能是不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