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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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義端和朱潤賢回到了丞相府。
回到丞相府內就見韓葶春迎了出來,韓葶春小跑著出來。
一出來就跑到了朱義端的麵前,匆匆的給朱潤賢施了一禮,而後立馬拉住了朱義端的手。
滿目擔憂的看著朱義端,等著朱義端的答案。
朱義端知道韓葶春想問司佑錦的狀況,隻是苦於自己現如今的身份不好開口詢問罷了。
朱潤賢自然也看出來了,淡淡的開口,“進屋吧。”
韓葶春隻好跟著二人進了丞相府。
朱潤賢和朱義端往書房的方向走,韓葶春卻在院門口止住了步子。
朱義端回頭看了眼韓葶春,“阿春,一起進來吧。”
韓葶春眼睛微微一亮,立馬邁開步子跟著進了書房。
朱潤賢坐到了主位上,朱義端坐在素輿上。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隻字不說,隻是在想著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超出了他們掌控的範圍。
沒有開窗的書房裏,點點光透過窗戶紙,書房還沒點燭火,昏暗。
朱潤賢坐在書房主位上,垂眸沉思著什麽,透過窗紙的光隻能微微斜斜的照在朱潤賢的半個身子上。
朱義端坐在素輿之上,頭埋得低低的,靜靜的,沉默著,整個人都埋在了陰暗處。
和偌大的書房內,光透過窗紙打在韓葶春的身上,她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為數不多的光裏靜靜的看著二人。
韓葶春擔憂的看著麵前的兩個人。
大抵是兩個人都處於書房中較為陰暗的位置,韓葶春看不清二人的神色,隻能坐在那靜靜的等著二人。
等著二人告訴自己那想要知道的答案。
朱義端緩了很久,才慢悠悠的開口,“春兒,佑錦兄……”
“啊不……”反應過來了什麽的朱義端無奈苦澀一笑。
“我該叫她,瑾璿姑娘。”
韓葶春聽著朱義端說的話,原本放在腿上的手緊了緊,本要說些什麽,但立馬止住。
臉上的慌亂轉瞬即逝,尷尬的笑了笑,拿出帕子,故作驚訝的說道“啊?”
“什麽?”
可她的眼神早就出賣了她。
攥著帕子,指尖緩緩攪動著,眸光微顫,眼底藏不住的擔憂之色。
她雖不懂朝堂事物,但她知道,當今聖上在此之前絕不知道佑錦就是瑾璿。
這樣,光此一條便可以讓那些人定做欺君之罪。
韓葶春腦子飛速運轉,右手的拇指指甲在帕子下狠狠的掐入了自己的左手皮肉。
甚至都滲出些血。
韓葶春強製自己冷靜下來,微微抿唇,但是,她看得出來,齊彥德對佑錦的那份心意是不會讓佑錦這個罪名成立的。
可是現在是佑錦自己把自己放在架子上烤,其他的,就得看齊彥德能不能扛下這份壓力。
哪怕是貴為天子,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畢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韓葶春不斷的思慮著。
可朱義端太了解韓葶春了,就剛剛韓葶春的反應,朱義端就已經看明白了。
“春兒,你……”
可此時的韓葶春卻不斷的想著司佑錦可能有的一切的後路,根本沒聽見朱義端喊自己。
朱潤賢和朱義端對視一眼,朱義端再次喚了韓葶春。
“春兒……”
“嗯?”
韓葶春這才猛的緩過神來。
朱義端看著韓葶春的反應,嗓子有些沙啞,“你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了吧。”
不是問,是陳述。
陳述了一個讓自己更心疼的事實。
哪怕春兒一早就知道她是個女子。
她依舊愛她。
義無反顧。
韓葶春知道自己瞞不過朱義端,微微點頭,“是。”
韓葶春低下頭。
那日的蝴蝶酥並不好吃,有些焦味,味道很淡。
那天她站在院中的梨花樹下,笑得璀璨如陽。
大抵是風替她捎來了花蜜,不僅鼻尖能嗅到花香,甚至舌尖也能嚐到那絲甜意。
那一日,她麵前的人兒和心中的翩翩少年郎重疊,所有器官都在告訴她。
她即是他。
可那又如何呢?
依然為她怦然心動,依然為她祈禱平安,依然會在生活的點滴中尋找她的痕跡。
朱義端見韓葶春承認,沒說什麽。
他問這個不為其他的,隻是大抵是那一絲絲的不甘心吧。
哪怕是她是個女子,自己的春兒也依舊愛她。
朱義端歎了口氣,“可不能和別人說你一早就知道。隻當不知。”
韓葶春點了點頭。
朱義端壓下心底的那一絲情緒。
“父親,接下來,你覺得要如何?”朱義端詢問朱潤賢。
朱潤賢搖了搖頭,起身,“我去行宮一趟。”
說著還不等二人說什麽,朱潤賢就匆匆的走了。
韓葶春和朱義端目送朱潤賢離開。
兩個人在書房沉默良久。
“相公,對不起……關於佑錦的事情,我有所隱瞞,但……”
韓葶春話還沒說完就被朱義端抬手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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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義端思忖片刻,“春兒,若你覺得跟著我委屈,實在是不願意,我可以簽和離書……”
朱義端垂下腦袋,“孩子,我會好好照顧,你……”
“但前提條件是你得等佑錦的此番風波過後才可以。”
韓葶春微微愣了愣,一時間聽著朱義端說的話愣在原地。
韓葶春瞬間紅了眼眶,這個傻子······
朱義端還要說什麽,就感受到了韓葶春到自己麵前彎腰抱住了自己。
側頭便可聞見那淡淡的發香,是獨屬於自己愛人的味道。
朱義端手微微抬起,試探著抱住韓葶春。
韓葶春吸了吸鼻子,“傻蛋,說什麽傻話,我還打算和你好好過一輩子呢。”
“我嫁給你了,那便是你的妻。”
朱義端微微愣了愣,“那,佑錦……”
韓葶春緩了緩,“佑錦,隻會是朋友。”
“不論男女。”
朱義端抱著韓葶春的手緊了緊,隻是輕輕的說道
“對不起。”
“我愛你。”
夫妻二人就這樣相擁著。
而此時,行宮——
朱潤賢匆匆的來到了行宮,都不等太監通傳,就闖進了花園,來到了齊工麵前。
齊工喝著茶,看著朱潤賢來了,嘴上嗔怪著,臉上卻帶著笑,“你啊,什麽時候和老司那老小子學壞了,都不等通傳了。”
朱潤賢看齊工還有心情喝茶,皺著眉頭,但還是行禮,“還請太上皇恕罪,老臣實在是不想等了。”
齊工示意朱潤賢起來,而後擺了擺手,身邊的太監宮女都紛紛退下。
“坐。”齊工說著為朱潤賢倒了杯茶,示意朱潤賢坐自己對麵。
朱潤賢看著齊工還氣定神閑的喝茶,“太上皇……”
齊工親自為朱潤賢倒了杯茶,遞到了朱潤賢麵前,“來,喝杯茶,隻當是兄弟談心了。”
朱潤賢將茶一飲而盡,也沒和齊工客氣,直接步入正題。
“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你可曾聽聞?佑錦是個女兒。”
“嗯,我知道。”
正準備繼續說“不知道吧就,我和你講……”的朱潤賢瞬間話就被卡住了。
就好似一口老痰卡在了喉嚨口。
“你知道?”
滿臉驚訝,聲音都高了兩分。
齊工喝了口茶,淡定的點了點頭,仿佛在說一件風輕雲淡的事情,“是啊,知道。”
朱潤賢愣在那了,被雷的外酥裏嫩,怎麽都知道?就他不知道?好像被孤立了嘿!
“那,皇上那······”朱潤賢回憶著今日朝堂之上齊彥德的狀態試探性的問。
看齊彥德那個狀態,不像是知道的模樣啊,可為什麽齊工卻知道?
“他不知道。”
齊工很快的就給出了答案。
朱潤賢現在隻覺得更亂了,齊工再次淡定的為自己倒了茶。
淡淡的開口,“欺君之罪,她背定了。”
朱潤賢原打算接過茶水的手一怔,隻見齊工再次把茶一飲而盡,歎了口氣。
“來人,茶無味,換酒來。”齊工衝著遠處大聲的喊。
太監匆匆的帶著宮女端著酒來了,放在了石桌上,齊工抬手便讓他們退下。
齊工為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放下酒杯,“都說朱丞相博學,見多識廣。”
“我問你,你見過這麽長的疤沒有,嗯,九寸吧,不到點,但也差不多。”說著齊工抬起雙手比了一段近前臂長度的距離。(九寸=30厘米)
朱潤賢驚訝,皺著眉頭搖頭“不曾得見過。”
“在女子身上可曾見過?”齊工接著問。
朱潤賢搖了搖頭,“莫說女子了,男子都少見······”
朱潤賢是個聰明人,立馬反應過來,“難道說佑錦的背上有······”
齊工很敏銳的抓住了朱潤賢口中猜測的司佑錦身上的疤痕的位置,諷刺的笑著搖頭。
朱潤賢見齊工搖頭,以為是自己猜錯了,司佑錦身上並沒有。
卻不曾想齊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不是後背,是身前。”
說著齊工在自己的身前,從右胸下端開始,斜著往左下的腰側畫了一道,齊工眼尾微微泛紅。
“我知道她是個女娃娃的時候,她朝我自證。”
“那個時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是女兒身。”
“那個時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長的疤痕。”
“不在後背,而在前胸,老朱啊,什麽概念啊。”
齊工看著朱潤賢,眸中泛著淚花,再次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朱潤賢張了張唇瓣,說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意思是,她正麵殺敵的時候,扛下了這一擊。”
“她,直麵了死亡,因衛國。”
齊工吸了吸鼻子,“她上戰場才十二歲,那個傷口一看就有些年頭了,她跟隨司中班師回朝算來也就十八九歲。”
“除此一處,身上其他的傷痕大大小小更是遍布。”
“光是那一處便叫人覺得觸目驚心。”齊工閉上眼,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又叫我如何判她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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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想司家滿門,就算我當時在位,又如何治她一個欺君之罪?”
“不能治,不該治,功可抵過。”
“可是人言偏偏是一把刀,若朕當時為她出麵,那日後皇家威嚴何在?”
“且,當時勢力複雜,寶元,蓀國,西國,三國勢力相互製衡。”
“但各地小國和育荒不斷作祟,而司佑錦便是最好的利器,若是她當時暴露,莫說育荒了。”
“蓀國甚至西國說不定都會為此暗中添把火。”
朱潤賢沉默了。
這也再次證明了,司佑錦就是司家為寶元鍛造的一把利刃。
從她背負起佑錦二字開始。
她背負的便是整個寶元。
她,自小就知道。
齊工歎了口氣,“那時我雖為帝王,但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人心也是肉長的。”
齊工垂下眸子,“我多年前與司中相識,他笑著說司家隻輔佐賢明的君主。”
“那時候的我看著父皇對司歸無老將軍可以說是稱兄道弟。”
“我不明白,為什麽帝王能如此作風,有違了父皇一直教我的帝王之道。”
齊工閉上雙眸,“後來我發現,司家的個個都是不畏皇權的,司歸無老將軍更是在禦書房頂撞父皇。”
“更是說出了‘司家忠國,忠明君’的話。”
齊工回憶起那時候自己的父皇在司歸無走後對自己說的話。
“你也覺得他此舉大逆不道嘛?可我不覺得,他偏偏是朕的一盞明燈。”
“阿諛奉承的話司家從不言語,為國為民的話,他也隻是簡潔扼要的說,偏偏做事,卻做得最多。”
“我與他之間不需要君臣之禮,本就亦師亦友的關係,隻要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即可。”
“他是跟著我開國的人,我太清楚他的為人了。”
“他口中的司家隻為盛世而生。”
那時候年少的齊工直接開口說出了自己的顧慮,“父皇這般信任,還想要我也和您一般,可您不怕他們反了嘛?”
“就算他沒這個想法,他的後代說不定……”
齊工被老皇帝打斷說話,老皇帝摸了摸齊工的腦袋。
“那你就好好看著吧。”
“日後的路,要你自己走,自己去評判。”
齊工細想這麽多年,自己和自己的父皇一樣,對司家包容。
司家就是盛世的犧牲品。
他們明知,卻甘願。
而現在——
那一群生在鬼虎庇護之下的人,在啃食著她的血肉。
他們吐出她的骨血張口便是高呼為了盛世。
那般的義正言辭,甚至都忘了擦拭他們那滿是血汙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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