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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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峭而來一場春寒,晨時密密匝匝的驟雨砸向屋簷,劈裏啪啦的聲響將沉睡已久的江禎喚醒。一如往常,她在紅鸞殿的輕紗幔帳中起身。
    久眠初醒,她神識混沌,迷迷瞪瞪地走出殿門外,正要對著幻海湖整理梳妝,恍然發覺自己隻剩幾縷魂魄飄飄蕩蕩。
    她頓時清醒幾分,趕忙喚出墨書陣,洋洋灑灑的滿篇記敘一到關鍵之處便成空白,並沒有關於她死因的任何記載。
    江禎揉了揉眉心,再次抬眸一瞥,發現不遠處的湖畔孑然獨坐一個陌生的人影。
    那人慵懶地躺在她曾最喜歡的藤椅上曬太陽,半天也不曾挪動,她暫且沒有聲張,用太虛鏡像暗中監視他意欲何為。
    那人手握太虛鏡至高統領權,全然不顧太虛鏡內任何風吹草動,在湖邊一躺就是一天。
    江禎粗略判斷,他該是個閑散性子。
    她在暗處無聊得緊,那陌生人終於也察覺到她的存在,偏過頭來問,“醒了?”
    江禎原本也有許多問題要問,無需徹底隱於暗處,扭轉境界在他麵前現身,開門見山問道,“你是誰?”
    他答,“我叫羨淵。”
    她不記得這個名字,所幸墨書陣幫她記著。
    他是墨書陣裏有記載的閑人,拿到太虛鏡至高統領權後從未踏足十八重境界,每日隻在她獨居的太虛境內吃喝玩樂,算不得威脅。
    墨書陣裏關於羨淵的事跡也被抹消很多,僅剩的幾段文字裏對他的形容大多是犧牲與虧欠此類詞語。
    其中反反複複提及一句:利用羨淵才可成事,切不可將他驅逐出太虛鏡。
    江禎把墨書陣中的內容一字不落地翻看數遍,僅有這一句定論,更加詳細的緣由一概不知。
    她稍稍定心,旁敲側擊地問,“小郎君,我讓你做的事辦成了嗎?”
    羨淵懶懶靠在藤椅上,並未看她,隻隱晦地說,“那件事要等我死後才會開始操辦。”
    死後才能辦的事,要麽與他的魂魄有關,要麽與他的身體有關。江禎按他所言在墨書陣裏檢索一番,沒有關於這兩個字樣的任何記載。
    羨淵瞧著她暗暗搗鼓的小動作心領神會,重開了腔,“你是不是…已經不記得了?”
    江禎被他一噎,她確實已經不記得了,而且她最為信賴的墨書陣呈現出來的內容也殘缺不全,給不了她任何提示。
    她姑且維持淡然的假麵,強裝鎮定道,“墨書陣裏寫得清楚明白,我隻是想提醒你,切莫忘記你曾許下的諾言。”
    “你放心,就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
    “你背一遍讓我聽聽。”
    他隱晦地答道,“我的諾言,就是等我死後,可由你隨意處置。”
    江禎揉了揉眉心,這話說了就好像沒說,她仍是對各中緣由一概不知。
    好在她素來話多,凡有決策都會跟她的摯友們說道幾句,趁這凡人歇息,她該去尋她的摯友問問。
    一晃到了傍晚,幻海湖倒映燭火的明光,搖曳著暖人心脾的橙色,羨淵終於從躺椅上起身。徑直走向太虛宮內的另一間大殿,她跟上前去。
    羨淵腳步一頓,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回過身來看她,“怎麽?還舍不得放我回去?”
    江禎若是個直爽性子,便會按她心意直接否認,可她待陌生人向來愛用一副仁善溫良的假麵,說起話來真假參半。
    “小郎君,你模樣俊俏,我自是舍不得的。”
    羨淵也不客氣,“這裏僅有你我二人,我不介意與你共處一室。”
    江禎在心底冷哼一聲,她是太虛鏡真正的主人,若非需要在他身上謀利,隨時都能將他驅趕出去。
    白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介意,小郎君,你年歲太小,還是自己待著為好。”
    小郎君臉皮薄,被她頂撞一句便怏怏告退,早早回去安歇。
    江禎回到紅鸞殿內喚出太虛鏡像,在銅鏡呈現出來的天山各處找了又找。
    曾經久居天山的翼族早已不在此處,翼族聚落的舊址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她凝眉駐足,不得已扭轉境界先去找塗山姣問問情況。
    天色漸漸黯淡,青丘國主塗山姣正在她的寢宮,側臥在錦織軟榻上塞一顆新鮮果子入口,蓬鬆的雪尾散發著淡淡的鬆香,輕輕柔柔地在身後掃擺。
    她感受到貼身戴著的銅鏡叩響三聲,吩咐守在殿外的內侍再拿一筐果子來。一手摸向懷裏,觸到被她體溫烘得暖洋洋的鏡麵,對鏡梳理雲鬢,淺淺勾起笑意。
    “江,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江禎點頭,“阿姣,你知不知道霜現在在何處?”
    塗山姣眼睫微動,不易察覺的酸澀一閃而過,垂眸望著江禎,換上寡淡的笑意,“她呀,她在天界做神仙,天界規矩森嚴,不許她們私自下界。”
    “她成功當上神仙了?什麽時候的事啊?這麽大的事她都不告訴我?”江禎喋喋不休地問。
    塗山姣隻簡單作答,“就前幾天的事,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就被天帝看管起來了。”
    江禎忿忿不平道,“我在天山找了她好久,下次見麵我可得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恰巧內侍呈上一筐新鮮果子,塗山姣不緊不慢地給她遞來,“你來找我,應該不隻要問這個吧?”
    江禎無奈道,“阿姣,你看看我現在,真身沒了,魂魄就剩這幾縷,這陣子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我全都不記得。所以我想來問問你是否知情?”
    “我不知道,我才剛剛得知這些。”塗山姣捧著江禎唯餘幾縷的魂魄左右打量,她秀眉緊蹙,情緒愈發激動,揚言要替她追查真相,報此大仇。
    “還有更加離奇的,太虛境內住進來一個陌生人,墨書陣裏有關於他的記載,雖然不完整,但有一句話前前後後重複數十條:利用這個陌生人才可成事,切不可將他驅逐出境。”
    塗山姣追問,“你要利用他做什麽?”
    江禎怏怏道,“不記得了。”
    “你可知那人是什麽身份?”
    “凡人,一個貪圖享受的凡人。他手握太虛鏡至高統領權,是我從前親手交給他的,用來換他為我做一件事,可我不記得要讓他做什麽了。”
    塗山姣沉思片刻,轉而問她,“江,你為何會失憶?”
    “不知道,或許與我真身消失有關。”
    “你試試聚齊魂魄,重塑真身,或許就能想起來了。”塗山姣提議道。
    她思忖片刻終於點頭,“你說得對,總歸是要先保下性命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