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者，長安！
    剛剛走出大獄鐵門，外麵就有一小隊護衛正巡查至此，七八個人的樣子。
    盧長安無暇多想，一頭就撞了過去。
    “嗤，嗤。”
    聽得兩聲輕響，領頭兩人手中的燈籠已被他用指風點滅。
    同時他也明顯地感到指尖的氣息凝滯了一下。
    “什麽人？”
    “站住別動！”
    護衛們的反應著實不慢。
    “鋥鋥鋥鋥。”
    伴著幾聲驚呼，一連串的刀鋒出鞘聲同時響起。
    昏暗之中，雖見不到對方樣貌，但一瞬間，已揮起數道雪亮的刀光，將這抹迅捷無比的淺白色影子阻斷下來。
    若是往常，盧長安隻怕早已放棄抵抗了。
    但此時不同於彼時，有了女妖靈力的加持，這些刀光人影在他眼中，或許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而已。
    他現在想的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殺人了！
    方才的一段極短經曆，已讓他對人妖之間，普通人與修行強者之間難以彌補的巨大差距，有了最直觀的認識。
    於是，拚盡全部的本我意識，盧長安自密集的刀叢中奮力向外突去。
    “唰唰唰唰。”
    刀光縱橫如網。
    或許受到靈氣有所衰減的影響，楚小唯似已順了他的意識，舉手間不再肆意殺人，看也不看護衛們的刀勢來路，隻在刀叢中直進斜繞，宛如穿花蝴蝶一般自管自地向前飄落。
    尤其是疾速轉向之時，絕無半分凝滯之態。隨意一個回旋，便能極巧妙自然地接上了前麵的動作。
    盧長安心中不由得嘖嘖稱奇。
    古人所謂的“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大概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在他腦海深處，一條金色的光帶倏然而動，暗自契合了他腳下的步幅。
    是女妖的靈識，還是自己的神識他也分不清。
    而護衛們心中更是驚駭無比。
    無數的刀光，隻在那人身形前後左右明滅閃動，如疾風，如暴雨，如劃破黑暗的閃電。
    即便如此，他們非但沾不上他的半分衣角，甚至也留不住他向前行進的腳步。
    “噓！”
    尖銳的警哨聲響徹在整個大理寺官署。
    頃刻間，燈火晃動，十幾道人影狂奔而來，遠遠就聽見有人高呼“速速散開！”
    盧長安聞言一怔。
    圍攻的護衛們已向兩側散開，動作竟是整齊如一。
    “射！”
    這會兒前來增援的護衛，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遠在二，三十步之外，前排的五人已然強行收住了腳步，猛地半跪下來，平端起軍用擘張手弩，迅速摳動扳機。
    “嗖嗖嗖”
    十幾根弩箭如閃電般勁射而來。
    空氣被箭矢割裂所發出的尖嘯聲，在這寂寂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恐怖。
    全身上下，似已避無可避。
    盧長安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做了一個極輕巧的回轉，便精妙無比地避開箭雨之所向。
    數支箭矢，貼著他的臉頰堪堪而過，卷起一股強勁的疾風。
    終於，這一波急襲的箭雨，徹底喚起寄靈在他身體裏的女妖天生殺意。
    妖主殺！
    一股冰涼氣息從他右腦深處泛起，楚小唯再次掌控了他的身體，
    猛地一聲低叱，他的身子不退反進，就像一隻嗅到血腥味道的獨狼，向著弩箭射出的方向激射過去。
    身穿彩紋甲衣的護衛們正緊隨箭雨向前衝擊。
    雙方轉眼便要撞在一起。
    “斬！”
    陣中有人發出低沉的喝令。
    隻在三步之遙，後排的護衛們已飛身躍起，雙手握著橫刀長長的手柄，帶著一種一往無回的氣勢，自半空中全力狂斬而下。
    他們自信很少有人能在這一擊之下護全周身。
    可惜這次又讓他們失望了。
    隻見盧長安疾馳的身形，刹那間有了一個詭異的停頓，然後側向一繞。
    院落中頓時蕩起一片刀鋒割裂夜風的空鳴。
    一擊落空，雪亮的刀光倏然消失，黑暗中，隻剩下一陣短促而沉重的呼吸，宛如暴風雨前沉悶的氣息之聲。
    “合擊！”
    冷厲的爆喝響起，十幾條矯健的身影再度躍起，一道道密集的刀網，將盧長安困在中央。
    上下前後左右。
    他們全力舞動著手中的橫刀。
    與一般衙役使用的手刀不同，這是一種窄刃，直身的製式長刀，多為軍隊所裝備，招式上以劈砍為主，近戰中更顯霸道威猛之勢。
    手弩，橫刀，玄甲彩紋官衣。
    這便是帝國司法機關的最強精銳——繡衣衛的標誌性裝備。
    他們隸屬於一個神秘的部門，直使繡衣局。
    作為皇帝親掌，內廷司署中最神秘的部門，隻有緝捕或保護那些牽扯到朝廷官員的重要人犯，才會有他們的人在場。
    比如大理寺獄中的宋承德。
    沒有炫酷的花式動作，也沒有更多的精巧配合，一刀緊接一刀，但每一道刀光都是那般淩厲強橫，勢不可擋。
    簡單，高效，務求一擊必殺。
    但在楚小唯這般擁有強大異能的大妖眼裏，沒有人族大修行者的庇護，大理寺護衛也好，繡衣衛也罷，不過就是螻蟻般的存在而已。
    眼前的衝殺陷陣，不是因為她無法擺脫他們，而是因為她還意猶未盡。
    她的殺戮之心還意猶未盡。
    左右移動幾步，盧長安很輕鬆就跨出了這大威勢的刀陣。
    當此時，衝在最前的那名繡衣衛眼睛一花。
    他隻覺右手手腕一麻，手心一涼，緊接著，一陣巨大的疼感從自己塌陷的胸口傳來。
    他的意識迅速被恐懼所占據
    死亡到來的一刻，他竟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圍捕對象，正握著自己的橫刀，與自己的另一個同伴砍殺在一起。
    刀刀相碰，閃過一串串璀璨奪目的火花。
    盧長安手中的橫刀，鋒刃正順著對方的窄窄的刀身向下滑去。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似乎將時間拉得很長很長，長得足以讓揮刀的雙方，看清楚自己和敵人的每一個動作。
    火花飛濺，燦若花火。
    旋即，一聲淒厲的慘呼響徹院落。
    與盧長安的相搏的繡衣衛猛然向後跌倒，一隻握刀的斷掌飛起，齊整的斷口處，熱血四濺如風中的雨點。
    呼聲未歇，盧長安手中的橫刀再度揮出，直直地砍向側邊的另一個衛士
    刀光閃過，血花綻現，又一個人摔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哀嚎。
    盧長安的動作機械而麻木。
    因為腳下移動的速度更快，所以他並不需要更多地變換招式，隻是映著敵人的刀光，感受著這刀光印照的人影，左一刀，右一刀，一路劈砍過去。
    不斷有人中刀倒下。
    猶帶熱度的新鮮血液，從肢體斷裂處高速噴射而出，化作一片片淡淡的血霧，彌散在幽暗的夜空之中，
    “公子好厲害喔！”腦中傳來楚小唯雀躍的歡聲。
    這歡聲如驚雷一般驚醒了盧長安。
    呀！我在幹什麽啊？我是瘋了嗎？
    一念既起，流轉在體內的氣息隨之一滯，他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伏屍橫野，幾多殘肢斷落，血腥之氣在空氣中彌漫，本該殷紅的鮮血，灑落在夜色籠罩的地上，有如濃濃的墨汁一般，更顯觸目驚心。
    “不要殺人啦！”
    猛然間，他自心底發出了瘋狂的呼叫。
    腦中如有閃電擊下，直射進大腦右側某個幽暗區域，光亮轉瞬即逝，他分明聽到女妖發出一聲輕哼。
    “臭小子！”
    又有一隻斷掌拋向半空，掌中的橫刀直落向下，盧長安手中的刀已然伸出，雙刀相接，刀鋒處旋出幾圈炫目的刀花。
    他奮力控製住自己手中橫刀將要揮出的方位。
    兩道雪亮的刀光，一前一後，穿過重重刀幕，貼著最近的兩名繡衣衛的刀鋒，閃電上遁，徑直釘在他們的肩頭之上。
    “啊，呀！”
    兩人徑直向後跌倒過去，發出一連串沉悶的呻吟，密不透風的刀陣，頓時現出了一個大大的缺口。
    “終於沒有殺人啦！”
    “這妖女控製力減弱了嗎？”
    盧長安心中狂喜，此時更不願花心思來作無謂猜想，身形展動，他從刀陣缺口處飛掠而出
    他感覺停留此地的時間已經夠長。
    但對剩下的人來說，這一切的發生，卻隻在數息之間。
    那個始終無法看清麵目的蒙麵影子，前一刻還在困在刀陣之內，不知怎地，後一瞬便已飄至中堂屋頂之上，在眾人瘋狂的呐喊聲中，幾縱幾落，幻化成一道的光痕，嫋嫋消失在夜色之中。
    刀光留不住，且隨月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