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者，長安！
    “愚蠢之人，不足多誅也！”
    船首的道士一聲喟歎，五指散開，衣袖下垂，身子似已倏然鬆懈下來。
    無形之氣渙散，兩條船飛快地向旋渦奔去。
    夾麵撲來的河風，讓眾人瞬間清醒，圍住母女倆的那些人，此時全都散了開來。癱倒在地，閉上了眼睛。
    一片死寂中，恐怖的氣息籠罩在河麵之上。
    盧長安往大船望去，卻是瞬間臉色大變，隻見楚小唯手執“掛壁”，風一般躍過船舷，向自己這邊飛縱而來。
    “瘋了？”他失聲大叫起來。
    就在離花船一臂之處，楚小唯纖細的身子，徑自往水中落了下去。
    縱然是異能天賦，失去了靈氣的支撐，這平素根本就不值一哂的距離，此時竟如隔了千山萬水，令她無力越過。
    盧長安心下大急。
    他不加思索地右手緊握帆繩，左手手臂張開，右足往桅杆上猛地一瞪，左足踏過船舷，奮力向河中蕩了出去。
    疾風在耳邊嗚咽，渾黃的河水撲麵而來
    間不應發之際，他的手在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臂，兩人的身子半在空中旋出一個大大的弧線，最後落回船板之上。
    驚魂未定，兩人相互看了看，忽地大笑起來。
    “你這是幹嘛，瘋了麽？”笑聲未畢，盧長安怒斥道。
    楚小唯偏過頭，朝身子顫抖，麵色煞白的芸娘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就想來瞧瞧，是什麽樣的美人兒，讓你這般糾結不舍？”
    芸娘臉上倏地一紅。
    “不是你讓我過來的麽？”盧長安苦笑道“你也看見了，這般情形，我怎能返得回去，真是不可理喻。”
    楚小唯瞬間拉下了臉“誰不可理喻，早幹嘛去了？真要走，這些廢物攔得住你？”
    說罷，一把推開了他，提劍便向船頭走去。
    盧長安心知其意，右手牢牢抓住了她，搖了搖頭，道“多殺無益，算了罷。”
    楚小唯冷笑“偏要你裝好人？”
    就在此時，風中傳來一陣童稚的聲音“娘，娘，我怕！”
    大船上，小女孩從婦人懷裏伸出頭，小手指著河麵，小臉煞白，終是大聲哭了起來。
    這哭聲讓盧長安瞬間暴起！
    他伸出手來，大聲道“劍給我。”
    楚小唯瞪著他“你要幹嘛你能幹嘛？”
    是了，我能幹嘛？就算有了長劍又如何？
    “劍！”
    驚怒之下，盧長安聲音更大了，此時他已心無雜念，隻想著拚死一搏。
    無論對方是神還是怪！
    手中有劍，我便握劍而行，手中無劍，我便舍命而行！
    楚小唯輕輕搖了搖頭，隻是握緊了他的手，右手中的長劍，慢慢舉至起伏不平的胸口。
    仿佛從冥思中驚起，道士一聲輕嗝，終究還是直起了身子。
    天地有大道，萬物不守則亡！
    神妖視人如草芥，人豈可自視之？
    他右手食指與中指伸直，無名指及小指壓住大指。捏了個“玄天陽劍印”，唇齒間，真言輕吐。
    “兵！”
    隻聽“嗡”地一聲龍呤。
    背上的長劍自行脫鞘而出，衝天而起，在他頭頂上陡然一折，化作一道青凜的劍光，向數十米外水柱方向呼嘯而去，
    這劍光無可阻擋地穿過凜烈的河風。直斬氣霧升騰的水柱。
    水柱旋轉，如走蛇舞龍。
    白芒閃過，劍光倏然消失其中，仿佛投入無邊狂浪中的一顆水滴。
    須臾之後，劍光穿出水柱之外。
    一個極圓潤的轉折，再次遁入其中長劍在水柱左右穿梭回旋，飛織出一圈圈細密而奪目的光幕。
    劍速越來越快，光幕越來越亮。
    黃色的水流，被劍影所挾劍氣割出一道道雪白的口子，仿佛斬在巨人身上的創口一般，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隻消片刻之後。
    聽得“啉”的一聲大響，水柱砉然散開，化作萬千飛沫，急雨般落下。
    隨即，旋渦消失，河麵已平複如初。
    無形無勢的水流，竟如實體一般被這飛劍斬作兩截，若非親眼所見，盧長安簡直不敢相信。
    飛劍？劍仙？
    這令人目眩神馳的一幕，也令船上一眾人目瞪口呆，一動也不敢不動，任由船身在濁流中起起伏伏。
    河麵上呈現出一種奇怪的靜謐狀態。
    “嗡”，“嗡”，“嗡”。
    長劍發出沉悶的嘯聲，依然在河麵上回旋盤繞。
    劍光煌煌，宛若流光之翼，像是在梭巡、又像是作某種無言的宣示。
    “人非有信，神豈有靈？”
    半空中，突地傳來一陣清昂的聲音“吾，靈源神君也。”
    “吾受命於九天之尊，得龍行之法，吸則河海可枯，施則山淵可沒，行雲施雨，恩澤於黃河兩岸，皆因爾等願為侍奉故，而今為何違吾神意？”
    河神爺發怒了！
    雖親見道士施大神通，但河神爺這一番半文半白的訓斥，還是讓船上眾人一片死寂，不敢稍有言語。
    連婦人懷中的孩子也停止了哭鬧。
    “神”者，“生”之理也，豈有殺伐之心？
    與楚小唯相處日久，對神妖之別，盧長安漸漸有了些自己的想法。
    妖主滅，神主生。
    這所謂“生”，或許並非是說神有慈悲之懷，反之，不過是一種天賦本能而已。
    即便如此，祭品，處女新娘，吞噬船隻的旋渦眼前這位“神君”所為，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念及至此，他強行穩住自己的心緒，抬起頭來，往那浮在半空中的“靈源神君”凝神看去。
    此刻與以往的“看”大不一樣。
    盧長安分明覺察到，一縷類似於能量的氣機從自己顱腦中射出，伴隨著自己的目光，投射到所“看”的標的上麵。
    這是一種來自於無神世界，有著人類獨有的感覺和知覺的精神能量。
    有沒有用，有何作用，他也不大清楚。
    但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神君的不同之處。
    積雲流轉之下，透過籠罩在祂身上的光暈，他看見一個影影瞳瞳的半聚合狀人形，包裹在金色華服之中，時隱時現，若即若離。
    似乎有著某種實體，又似乎由某種氣態組成。
    難道這就是所謂神明的本來麵目?
    他轉頭看了看楚小唯。
    此時女妖也正好轉頭望向他，欲言又止，似乎有所感悟，卻似有些茫然不知頭緒的樣子。
    大船船頭處，道士鼻息間重重的“哼”了一聲。
    “尊駕若為真神，就該保一方風和雨順，舟船平安、哪有以此為要挾，逼百姓獻祭的道理？”
    “以活人為祭，更是大傷天和之舉，真神能幹這樣的事兒嗎？”
    此言一出。
    “道士，爾敢輕侮本神？”
    靈源神君發一聲雷般暴喝，全身光暈大盛，琉璃色的眼睛中。一道淡淡的紅芒閃耀而逝。
    渾黃的河水快速湧動起來。
    船身左右搖晃，船上一眾人又開始磕起頭來，“神君開恩”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呸！老道忍你好久了，別給臉不要臉！”
    道士似已早不耐煩，駢指怒斥道“就一陰神，還真當自個人是真神了，辱你又怎地？”
    “神者，應天道而生，通達天地人事大道，就你這一竅不通，一味不靈的東西，有耳不聽，有目不視，充什麽真神？”
    “待老道除去你這陰身，看你如何還能欺哄這一眾鄉野愚昧之人。”
    這一番痛斥，聽得盧長安又驚又喜。
    好道士，果然有大氣勢，莫非真是神仙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