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見神 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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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靈執劍!
    枯樹枝頭的孤鴉在鳴叫,村口的大槐樹微微搖晃,花瓣散落一地。
    村外山崗田野中,田野溝渠地麵四處都充斥著各種兵器的痕跡,小路旁的狗尾巴草以及田野裏的稻草早已經被人踩得七零八落,就連顏色都染上了猩紅。
    蒙蒙亮的天空依稀能看見兩道剛才交手而過的身影。
    “你的槍法不像是從江湖中所學,反而頗帶有軍中殺伐氣息。”
    單手持一杆長戟的長衫男子眉間浮現一絲疑惑,麵前這人單看外貌骨骼便可知年歲尚小,可這小小年齡的少女身上血腥味極為濃烈,並且所使槍法還帶有軍中殺伐之氣。
    這又是什麽怪胎?
    “你們是玄策軍!”
    沐煙煦此刻早已不是蘇羽星在啟安渡口船上所見人畜無害的清秀模樣。沐煙煦雙瞳瞳孔現在呈現妖豔赤色,一身錦衣綢緞淩亂且粘著絲絲猩紅血跡,既有屬於沐煙煦自己的,也有這橫屍遍野的田野中眾多屍體的。
    沐煙煦手上那杆銀槍槍頭也被鮮血染成深紅。
    “聽你的語氣看樣子你十分討厭玄策軍,而這世上討厭玄策軍的人不多,但瞧你樣子也不像是荒北人,從你使槍的手法來看,是出自軍中。
    所以你是黑甲軍?又或者是神武軍?”
    手持長戟的長衫男子眉間疑惑漸漸散去,既然麵前這少女點破他的身份,也表達出她對玄策軍的不喜,想必對當年的事也是有所了解。
    而天霖八軍中,隻有黑甲與神武是共同參與此事。
    可既然如此,那就有點可惜了。
    “本想還與你繼續玩玩,但既然你也是軍中的士卒,那麽也沒有必要了。作為軍中同僚,在你臨死之前,我會告訴你殺死你的人名字叫什麽。”
    持戟長衫男子身上氣勢驟然一變,山崗刮起的無名狂風,將頭頂的天空雲朵吹得盡散,淡淡的晨光與稀薄未散的星光同時出現在天空中光芒交錯,其匯聚於長衫男子戟尖,形成一道耀眼白光。
    “在下呂莫塵,乃玄策軍,善武部軍侯。”
    當呂莫塵沉聲說完這句話後,身後驟然響起一聲直衝雲霄的虎嘯,隻是這空曠田野中又何來虎嘯之音?唯有呂莫塵背後那緩緩凝實的虛影正在仰天長嘯。
    “此乃我的隨靈,雲虎。”
    喚出隨靈的呂莫塵已經勝券在握,在呂莫塵眼中,沐煙煦現在不過隻是早點死和晚點死的區別而已。
    “如果你早點用隨靈,你就可以阻止我,而這些人就不會死在我手中。”
    沐煙煦看到呂莫塵身後緩緩凝實的雲虎,臉上浮現的情緒沒有任何意外與害怕,幾番交手之下,沐煙煦早已經知曉麵前這自稱呂莫塵的持戟男子定藏有隨靈。
    因為尋常四品武者根本不可能是她一槍之敵。
    “他們即使不死在你手中,也會死在我手中。與其讓我心神難安,倒不如讓你替我承擔所有的罪孽。”
    呂莫塵抬起長戟,戟尖白光迸濺,同時呂莫塵背後凝實的虛影有朵朵白雲自雲虎四肢升騰,呂莫塵的腳步也顯得更加輕盈。
    “你們玄策軍十年前犯下的罪孽,你們一輩子都還不清。”
    沐煙煦額頭散落的青絲,仍難以掩蓋雙眸赤色妖異光芒,握著銀槍的手背早已經發力攥得青筋暴起。
    “十年前的事你都記得?不過看你年齡,你當時也不過二歲左右,想必是你父母告訴你的,而你父母定是三軍中的人吧?當初那三軍之中,你以為僅僅隻有玄策犯下罪孽?神武與黑甲當真出淤泥而不染?
    天下烏鴉一般黑!”
    呂莫塵仰頭大笑,隻是這笑聲笑著笑著卻顯得格外淒厲。
    “大家都不是好人,都深負罪孽!”
    呂莫塵淒厲的笑聲驟停,背後雲虎長嘯,天上白雲匯聚,山崗狂風呼嘯,空曠的田野中竟然形成了一道小型旋風。而呂莫塵便站在這小型旋風的中心點,手上長戟揮舞引動著旋風,旋風風邊泛起滲人白光,直指沐煙煦。
    “我知道你有隨靈,所以我不會給你時間喚出隨靈。在這場戰鬥中你最大的失敗便是任由我喚出了雲虎。在比鬥中,我承認你對槍法的領悟運用更甚於我。但在戰場上,沒有勝與敗,隻有生與死。”
    呂莫塵的聲音逐漸沉重,當死字落地之時,旋風已經眨眼間來到了沐煙煦身前,剛才他與沐煙煦對話,隻是為了分散沐煙煦的注意力。
    很快,沐煙煦的錦衣綢緞被狂風卷得破爛襤褸,更為致命的是沐煙煦的身體肌膚也開始被泛著滲人白光的旋風刮起一道道血痕,蓬鬆的血霧在沐煙煦身體各處綻放。
    “你說得對,沒有勝與敗,隻有生與死。”
    呂莫塵手上一直揮舞的長戟猛然感受到了一股阻力,旋風驟停,呂莫塵長戟向前突兀一刺,身後雲虎呼嘯。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刺竟然直接穿透這驟停的旋風,與長戟相平行的地麵同時也紛紛裂開裂痕。
    猛虎下山,勢不可擋。
    呂莫塵眼神驟然一眯,左手擋住突然在他麵前閃爍的耀眼白光,這道耀眼白光比之呂莫塵長戟戟尖一直匯聚不散的白光之更加純粹。
    “這是天宸珠?!你姓沐?!”
    呂莫塵不敢置信望著渾身上下彌漫著赤紅幽光的沐煙煦,以及沐煙煦紅唇前漂浮那枚純粹晶瑩剔透,散發著白光的珠子。
    “不錯,我是姓沐。”
    明顯仿佛是換了一個人的沐煙煦微微側頭,臉上泛起邪魅的笑意,雙眸赤色瞳孔更加深邃,手中那杆銀槍輕輕挑飛在沐煙煦眼前漂浮那枚令世人垂涎三尺的天宸珠。
    “還得多謝你,給機會讓她把我放了出來。”
    沐煙煦朱紅的嘴唇輕啟,身上一直彌漫著陰暗恐怖的赤紅幽光驟然放大,在沐煙煦身後形成了一個巨大虛幻的幽影,這幽影散發著令人心底感覺到絕望的恐怖威壓。
    就像是神。
    “不可能!這這這!這不可能!擁有這種隨靈的人怎麽可能能活到現在?!六歲時就會經脈寸斷,血肉崩離,怎麽會活到現在……天宸珠?……但縱然有天宸珠也壓不住神性……會失去意識……肉身會崩壞……”
    呂莫塵望著沐煙煦身後巨虛幻大的幽影,幽影散發著令人絕望的氣息,讓呂莫塵一瞬間失去了戰意,自顧搖頭喃喃低語,臉上盡是惶恐與不可置信。
    “你說的不錯,如果一息之內我殺不死你,我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我會被這充斥著邪性的神靈力量徹底壓垮肉身與魂魄,第二種就是這邪性的神靈力量吞噬我的意識,掌控我的身體,完成‘降臨’。”
    沐煙煦背後幽影刹那一恍,沐煙煦深邃的赤色瞳孔閃過一絲光芒平靜說道。
    “所以接下來,請你盡快去死。”
    呂莫塵聽到沐煙煦後麵這句話,臉上恐慌逐漸消散,失去的戰意也開始緩緩再度升起,“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與這樣神性的隨靈宿主戰鬥,倒也不枉這一生!”
    呂莫塵手臂高高抬起,手掌內緊緊握著的長戟指著沐煙煦身後巨大虛幻幽影,呂莫塵背後雲虎額頭上王紋清晰可見。
    “倘若真的要死,我呂莫塵也隻會站著死!”
    呂莫塵臉上再無半點懼色,怒目直視,戰意高昂,全身精氣神凝於這一戟,山崗狂風凝於戟尖,天邊白雲仿佛驀然下沉,此刻呂莫塵背後雲虎虛影率先向前一躍。
    呂莫塵手中這一戟緩緩遞出,草地碎石迸飛,田野土壤被卷起一層層泥土,溝壑河水倒流,天邊白雲翻湧,狂風不止。
    雲虎從風。
    沐煙煦慢慢閉上眼,不見麵前令天地色變的呂莫塵,不望那杆引雲動風卷的長戟,更不聞耳邊聲勢浩大的虎嘯,而是輕輕抬起手上那杆銀槍,槍頭已經徹底被赤紅幽光所侵蝕。
    半息之間,長戟已至沐煙煦額前一寸,戟尖上凝聚成型的雲虎已經張開猙獰的爪牙,長戟雖未到,但沐煙煦肌膚上已經出現了各種密密麻麻的傷痕,鮮血滲出,血霧蓬飛,將沐煙煦染成一個觸目驚心的血人。
    隻是沐煙煦仿若對這渾身上下宛如千刀萬剮的傷痕渾然不知,堅毅的臉上連半點疼痛的神色都未曾流露出來,沐煙煦輕輕鬆開手,手上那杆銀槍脫手而出。
    然後沐煙煦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整個人就仿佛就在天地間消失了一樣,連殘影都未曾留下,此方天地間隻有不斷呼嘯的風聲以及發生最後一聲長嘯的雲虎。
    “一息已至。”
    沐煙煦雙眸深邃的赤色瞳孔無任何情緒流露,而沐煙煦身上肌膚寸裂也再無一處完好。
    “我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終於沐煙煦深邃的赤色瞳孔突兀閃過一絲堅毅,血色傷痕的臉龐猙獰且堅毅,用盡最後一絲力量,在地麵上艱難爬行,最後努力伸出指尖將那枚之前被挑飛不遠的天宸珠勾入掌心,最後仰頭將天宸珠吞入口中。
    沐煙煦渾身彌漫的赤紅幽光驟然消散,漂浮在半空中散發著難以言喻威壓的恐怖幽影發出一聲莫名令人心悸的囈語,在第一縷陽光照在地麵上的時候,懸浮在半空中的幽影最後如煙花散落,消失殆盡。
    晨曦徐徐拉開了帷幕,淺藍色的天幕上雲朵散開,晨風微微吹來,一顆顆晶瑩透亮的露珠順著葉子滑下來。
    呂莫塵站著田野中,沐煙煦躺在泥土上。
    沐煙煦滿身血痕,那杆銀槍此刻不在沐煙煦的手中,而在呂莫塵的喉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