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誤投！
    卻說簡王聽到長公主派人來尋他，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也行到了此處，又見長公主神色有些冷然，正凝神沉思著什麽，便在門口同她行禮道“見過姑姑。”
    長公主略恍過神來，麵上又換了笑意，同簡王問道“前頭聽說沒來，還以為你又要敷衍我，不成想我這尊小廟，還能請得動你這尊大神。”
    簡王聽了這話倒不害怕，因他自小養在皇後身邊，便時時得見長公主，後又與鳳郎在文華殿一道進學。
    前頭說了，明珠曾誤以為他二人乃是親兄弟，除情景使然外，還有另一重原因，。
    常言道‘外甥肖舅，侄女肖姑’。不想到了簡王這裏，此話卻反了過來。除了一雙眼睛隨了順嬪，簡王本人生得極像長公主，有個微尖的下巴頜，左下生了一個赤色的小痣，更是與長公主肖似了十成。長公主見了，怎能不愛，又見他雖機敏，卻不受父親寵愛，不免更為憐惜他。
    隻見簡王眼睛微眯，隻笑道“姑姑莫要來打趣我。”又轉頭看看身旁，問道“鳳郎去了哪裏？”
    長公主聞言，不由麵色一沉，同他道“不要同我提這小子。”
    簡王輕笑，長公主話鋒一轉，又拉著他的手問道“今日你既然來了，可相中什麽姑娘不曾？”
    因簡王早就通了人事，談起自己的終身來，卻是絲毫不害羞的。他今日既見了蘭娘，不免有些心動，又聽聞她家世不顯，想是也不會嫌棄自己，便同長公主道“今日確實有位姑娘不錯，喚做謝蘭娘的。”
    長公主聽了，也不由微笑點頭，同他道“這姑娘我見過，品貌俱佳，還有一手好丹青，配你確實正好。”
    簡王心道“除此以外，我倒更欣賞她的勇敢。”因順嬪總作柔弱，遇事不免哭天抹淚，他自不希望日後的妻子，也是這個樣子。
    此事即已談定，長公主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一塊，待簡王走後，便同一旁的魏嬤嬤道“如今隻有燁兒的事情定了，大郎心裏想些什麽，我卻是毫無主意的。”
    魏嬤嬤隻好在一旁勸慰道“不是還有王姑娘、文姑娘同齊姑娘麽。”
    卻見長公主聽了這話，隻沉默不言，略一思忖，又道“此番若不給王家一個教訓，她真當我是好拿捏的。”
    第二日午後，長公主受聖人召見，隻見他二人在太和殿偏殿坐著，梁連興在一旁把茶水上了，俯首垂耳，退到一側立著。
    長公主因受聖人寵愛，往日說話總直接許多，近日她反倒安靜下來，聖人便笑她道“臨平往日可不曾這麽安靜。”
    長公主隻幽幽歎了口氣，道“皇兄交給我的差事，我怕是難辦了，還望皇兄不要罰我才好。”
    “你隻管說，朕定不會說你半句不是。”聖人倒見不得她同自己賣關子，直截問道。
    “有一個姑娘，我看著她是樣樣都好。”長公主道，聖人在一旁不置可否，隻抬手飲了一口茶水，長公主便接著說“前幾日我和鳳郎受母後召見，去的時候，湊巧碰到了慧妃娘娘和王姑娘。”
    “王姑娘嘴甜，母後被哄得開心，便又叫鳳郎陪她，去獸房看看…”她話還沒說完，就見聖人已放下水杯，因力度大了些，水便溢了一圈到桌麵上。
    長公主不再說話，立即從榻上下來，又跪到地上，梁連興耳朵微動了一動，什麽話也沒說。
    沒有任何人能接受自己最愛的兒子被人挑三揀四，更何況是帝王。元鼎帝聽長公主描述種種，雖臉上笑容還溫和，眸中卻有些許寒光，又聽他問道“謝守道的女兒，又如何？”
    長公主方才敢直起身子，聽到他這樣問話，心中不由一驚，也隻能按實話答了“品貌俱佳，德才兼備，臣妹實在挑不出錯處。”
    聖人怒火稍熄，因他今日召見過吳福海，聽他描述，便覺得此女太過倔強，但難耐兒子喜歡，此刻聽聞長公主如是說，也不由點了點頭。
    “我欲點她為煜兒側妃。”聖人說道，長公主想到昨日自己同五郎許下的承諾，還有他臉上奕奕神采，不由聲音一顫，勉強答道“陛下聖明。”
    “另外兩位姑娘，依你看如何？”
    “回稟陛下，文婉兒性格嬌俏，本性率真，隻是有些魯莽。”長公主躬身答道，又聽聖人問道“鈺娘如何？”
    “鈺娘…”長公主略忖語氣，她知道陛下偏心鈺娘，前頭王雲娘已經惹怒陛下，此刻她怎敢再犯險。
    聖人見她支支吾吾，便道“她是京娘（孝頤皇後閨名）唯一的子侄，朕自然不願委屈了她。”
    長公主聽他語氣，一時也不知聖人要說些什麽，又聽他道“前幾日她來同朕說，她喜歡五郎。”
    長公主聞言，不覺心頭大震，因她知道五郎心中多厭煩鈺娘，如若這樣相配，豈不是一對怨偶麽，她剛要答話，便聽聖人道“你覺得他二人可相配？”
    “我已不能幫他娶蘭娘，此刻若是再不出言製止皇兄，怕五郎要恨我一輩子！”便沉聲道“陛下，臣妹覺得有些不妥，他二人自小一道長大，總生口角，怕是日後成了一對怨偶。”
    聖人聽了這話，倒也不生氣，輕拂衣袖，隻輕輕“唔。”了一聲。
    因鈺娘與皇後有些相像，又是姑侄，聖人不免將對敏德公主的父愛轉嫁到她身上，所以待她倒比其餘公主更親幾分。鈺娘得勢，宮中有不少皇子公主，都曾受過她的氣，又忌憚她的身份，反而不敢言說。
    長公主背後沁出冷汗，又聽聖人道“鳳郎也有一十五歲了。”她腳下一軟，笑道“鳳郎是個蠻橫的，怕是一般姑娘要受他的氣。”
    聖人不置可否，便叫長公主退下了。
    梁連興看著帝王落寞的背影，替他清理案頭的奏折，隻聽元鼎帝低聲道“若是敏德還活著，我已經當外公了。”
    聖人背對著梁連興，叫他無法看清表情，又聽聖人低聲道“煜兒是我們的兒子，我再找不出比他更優秀的孩子了。”聖人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梁連興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了憤怒，還有委屈。
    燭影搖曳，映襯著他強壯的身軀，反顯得有些佝僂，一如他的內心，喪女之痛，喪妻之痛，都像無情的海浪，將他一次次拋在崖壁上。
    又見聖人轉過身來，他的麵頰一如往昔紅潤，可眼中的神采卻暗淡。
    “擬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