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0章 “先生,我替您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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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被這句“很好玩”噎住,喉結往上頂了一下,指尖在膝頭停住,
像是想接話又忍住。
艙內燈光穩著不閃,他側著身,肩背貼著座椅,
嘴角動了動,硬把沒成形的笑收了回去。
眼神抬了一寸又怯怯落下,
先掃過先生的領口,再滑到舷窗邊,又迅速回避。
冷白的頂燈沿著他顴骨擦過去,
睫毛投在下眼瞼,呼吸不均,鼻翼輕輕一鼓一收。
像不確定自己該不該跟著笑
“好……玩?”
末尾發音發飄,他喉嚨裏帶著輕輕的沙,話頭懸著,眼角試探著看回去。
先生偏頭看他,眼尾挑起一點鋒,指尖在膝側停了停,肩背貼回座椅。
頭頂指示燈常亮,風噪在耳邊發悶。
他把語調收短
“跟你說實話,你也不一定懂。軟不是投降,是武器。能自己收放的,才叫軟。”
他指腹在打火機邊緣輕扣兩下,沒點火,金屬外殼有些涼,蓋角蹭過皮膚。
另一隻手壓住扶手,指節微彎,節骨間的紋路清清楚楚。
金屬聲被螺旋槳的轟鳴壓得很細。
座椅偶爾輕抖,燈光偏白,空氣幹燥,鼻腔裏有淡淡的油味和塑料味,
耳膜裏留著持續的低壓感。
他目光偏向舷窗,短暫避開對麵,嘴角線條收緊又放鬆。
呼吸在胸口停了一拍,隨即穩住。
舷窗外的黑像瀝下來的墨,反光落到他眼裏更冷。
心腹縮了縮肩,指尖在衣角上來回蹭了兩下,還是忍不住追問
“那我……現在要硬還是要軟?”
他收著聲量,喉結上下了一下,視線避開先生,落在先生的手上。
“看我。”先生抬下巴,目光像刀子貼上來,椅背輕響一下,
指節在扶手上點了兩下。
“在別人麵前,你硬得像鐵——不生鏽,不發聲,不彎。到了我這兒,你可以軟,但別塌。塌了,我揪著你的後領拎回去。”
心腹“哎”了一聲,嗓子發幹,忙去摸杯蓋,手指一打滑,杯沿磕了一下,清脆
一聲細響在靜裏像針落,順著瓷壁顫了一圈,薄薄的茶香被震得散開。
他喉結滾了滾,像被砂礫硌著,指尖裹著一層細汗,指腹的紋路在瓷麵上一蹭,冰涼直往心裏滲。
他忙不迭收回手,掌心仍殘著濕意,眼角餘光悄悄去看對麵的人,
生怕那一聲“叮”的回響把先生的心思撞散,胸口隨著餘音輕輕一跳。
“那明天見那個人,我怎麽說?”
先生把手掌摁在扶手上,慢條斯理。
掌心的溫度貼上去,光滑的弧麵被撫出一層暗沉的光,指節的血色緩緩退去,青筋細細浮起。
他側過半寸,像是在安置一段久遠的念頭,
目光從窗縫裏擠進來的灰白光上掠過,
又無聲落回眼前,呼吸均勻,薄唇啟合極慢,語氣不重,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穩妥。
“三句,記好,不許添,也不許減。”
他舉起一根指頭,指腹幹淨而修長,骨節在燈下投出細薄的陰影,像一截被削過的白竹。
他的眼神沒從心腹臉上挪開,像一枚釘子,釘住那張顯出緊張紋路的臉,連眨一下都顯得多餘
“第一句——‘明天你能說,但你先得把手洗幹淨。’說‘洗幹淨’的時候停半拍,不要眨眼。”
他把“停半拍”三個字說得很輕,可手腕微一懸,像指揮棒在空中壓住一絲無形的鼓點。
“不要眨眼”像是最後一記釘扣,把節奏釘牢。
心腹喉結滾了滾,指尖不自覺在褲縫上摩挲,像要把掌心的汗擦幹,眼神卻還是不敢離開他的臉,生怕漏了一個眼色。
第二根指頭彈起,清瘦的手背勾出淺淺的青筋,指節細白,仿佛瓷器邊沿,輕輕一彈,空氣裏像敲了一下無聲的鍾
“第二句——‘別問我底線,問也沒用。’語氣平,像報天氣。”
他示範著把語氣往下壓平,鏟去一切波瀾,那種“像報天氣”的平,既不冷也不熱,不帶情緒,雲層厚薄與他無關。
心腹在心裏跟著默念,試著把“底線”二字咬得不硬不軟,舌尖抵上上齶,又慢慢鬆開,生怕一個用力,就露了鋒芒。
第三根指頭也立起來,三指相並,穩穩當當。
他唇角往下壓了一點,那一下並不明顯,像把一張看不見的紙抿平
“第三句——‘你摸錯了方向。’說完把桌上的杯子往他右手那邊推半寸,不多不少,像你嫌他擋路。”
心腹下意識跟著比劃,肩膀微抖,手掌在膝上悄悄劃了個半寸的弧,像量過似的,又不敢真的碰桌。指腹懸在空裏,什麽也沒碰到,卻像被燙了一下。
他抬眼,撞上那雙眼,心裏又怵,胸口驀地一緊,像有人用手指輕輕按住了他心跳的節拍
“他要是問價碼呢?”
這句問得小心,尾音不敢抬,像怕驚著什麽。
屋裏燈光在他的額頭上鋪了一層薄汗,光亮微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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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笑”了一下,嘴角彎起得很淺,像在紙上畫了一道不完整的弧,笑意沒到眼底,眼底仍是一潭冷水,清醒得讓人發寒
“答——‘你不配買。’別逞能,也別挑釁,平平說。”
“這種事情本來也是買不到的。”
心腹的呼吸先是一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喉嚨,胸腔悶得鼓起來,又被他硬生生壓回去,
節奏一點點放慢;
指尖冒著薄汗,從褲縫邊抹過,反複把那道縫理直了些,
像借這個細小的動作給自己找個著力點。
他順著座椅的晃動把背往後一送,脊梁靠牢了,肩胛骨貼在靠背上,骨頭的涼意透過西裝布料,一絲一縷往裏滲。
“我記住了。”
“還沒完。”
先生的聲音不急不緩,像一根繩子慢慢拉直。
他把打火機在掌心裏轉了個角度,金屬在皮膚上蹭出一線冰涼,邊角從指腹上劃過,劃得均勻,恰似給自己的話打拍子。
光影掠過去,折在那一小片亮麵上,閃了一下又滅。
他不點火,隻讓金屬在手心裏吐出幹脆的哢噠聲,節奏壓住窒悶。
“他要試你,會提過去的賬。”
先生往前傾了一指,像把話壓低也壓穩,
“那些舊賬是鉤子,是要你接話、要你起火的。你不接。你隻說——‘先生記得,我替他說。’別多一個字。多一個,就是你亂了,就是把繩頭遞過去。”
心腹抿著唇,唇角線條繃緊,像被線勒住,
他用力點頭,脖頸肌肉一抽一抽,
真跟搗蒜似的,喉結上下滾,吞咽得發幹,
眼睛裏亮了兩點慌,像被燈一照才反射出來“行。”
聲音略啞,像剛從冷水裏撈出來。
先生盯著他,目光從他眼睛落下,
順著鼻梁、嘴角、領口、袖口,一寸寸往下掃,像是在一件看似縫得嚴實的衣裳上找線頭,
找哪裏能被人一扯就開。
他的視線冷靜得近乎緩慢,停在他攥成拳又鬆開的指節上,白得發亮。
“你剛才說她的眼神像刀子——你記住,那不是刀,是鏡子。”
先生輕輕一頓,指尖在打火機邊角上又劃了一下,金屬的冷意像一記提醒,
“她看你,你看見的是你自己慫的樣。她不需要動手,她隻要把你照給你自己看。她要給我看我的人會不會亂,你就別給她現成的。”
安靜了兩秒,隻剩傳上來的輕微嗡鳴。
心腹把眼皮垂了垂,又抬起來,呼出一口氣,像把胸口的石頭先擱到地上
“我知道的,隻是之前太怕了。”
“我知道你怕再出事情,”先生收手,手背把西裝褶順了順,拇指指腹在扶手上輕輕一敲。
頭頂出風口送來股幹涼,舷窗邊緣透進灰白的天光,安全帶卡扣貼在腰骨上,冰涼。
“練呼吸。你心一亂,喉結就要跳,耳朵就紅。對麵一看就知道你在演。你現在給我深呼吸三次——慢。”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跟著,指尖停在扶手上不動。
心腹聽話,雙肩鬆開一些,掌心壓在膝頭,吸一口、吐一口。
幹燥的風從鼻腔劃下去,節律被機艙的嗡鳴拉齊。
第三口時喉結起伏穩住了些,目光從地毯移回正前方。
先生隻收了個“嗯”,眼神沒落到他臉上,手指停止敲擊,像是承認,又像沒興趣誇獎。
他斜靠,肩背貼回椅墊,目光越過心腹,從舷窗反光裏看自己的影“說回bug。”
窗外雲層緩慢掠過,玻璃微微震動。
心腹一機靈,腰杆立了些,手指下意識扣住安全帶的邊,又不敢插嘴。
“我們應該是被修複過一次。”先生說完,短暫停了半拍。
先生語速很平,像在講一段流水,
“但是是我的猜測,上次我們家也不算是被修複,隻算是命不好,這次我明確感覺到不對勁,我回去會找一些資料看看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
心腹聽得發冷,嘴唇動了兩下,舌尖抵了抵上顎,還是老實“好的。”
先生側眼看他,手掌換了個角度扣住靠手,慢慢道“你問自己一句——你是什麽?”
心腹一怔,背又要繃,指節繃緊,趕緊收回來“我是……您的人。”
“也對,但是太籠統。”先生不耐地敲了一下靠手,聲音不高,指尖穩,
“你是釘子。釘到誰眼皮上,誰今天就不用睡。你不是錘子,別想著把人砸趴下,那不是你現在該做的。”
心腹鼻腔裏應了一聲短短的“嗯”,眼神往窗外掠了一下,嗓音低了半度“那我要是被拔了……”
“被拔了我再釘回去。”先生側了側頭,視線收回。
先生倦倦地笑了下,唇角壓著,像在講一句不值錢的笑話,“拔你的人會掉指甲。”
心腹嘴角不受控地上去了一點,像是被什麽悄悄勾了一下,
指尖摩挲褲縫線,布料粗澀的觸感從指腹蹭過,
又趕緊壓住,把那點不合時宜的輕快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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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起伏緩慢,呼吸一絲一縷地放輕,生怕自己笑岔了氣,引出先生一句冷眼。
他垂著睫毛,喉結滾了滾,舌尖抵了抵上齶,把湧到唇邊的話吞回去。
餘光裏,他偷看先生的臉色,角度拿捏得小心翼翼,
不敢正視太久,像摸索刀鋒的鈍麵
“先生,您說‘軟是武器’,那您剛才……也軟?”
聲音壓得很低,尾音落下去,像在風裏試探一根細線,怕驚著誰,又怕對方不接。
先生抬眼看他,眼皮懶懶地掀了一下,像把一片陰影慢慢挑起,露出底下並不多情的冷光。
他沒急著答,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不到一秒,便挪開,像把他稱了一下分量
“我軟,是因為我可以硬。你軟,是因為你怕。兩件事,不一樣。你想像我一樣軟,先把怕收拾幹淨。”
每個字落下去都不重,卻像膠泥一樣黏在耳朵裏,叫人想躲又躲不開。
話裏沒有斥責,卻比斥責更紮心。
心腹被點了個正著,像被人當胸按了一指,肩胛骨下頭一麻,耳根又燒起來,熱意從頸後沿著發際蔓延,撓了撓脖子,指背蹭過一層細汗,手心不自覺捏緊“懂了。”
這兩個字出口,他自己也聽見裏頭的虛,像是連自己都沒能說服。
“少跟我‘懂了’。”
先生把那個詞扔得有點輕蔑,像把一粒灰從袖口彈出去,明明沒多大力道,卻帶出一陣涼意,
“懂,是拿來用的。給你一個小考。”
他沒抬嗓,語調卻往裏收,鋒刃就藏在這樣的平靜裏,像把折刀,輕輕一推就彈開。
他把身子微微前傾,衣角牽出一個褶,指尖在空中劃了個淺淺的圈,骨節分明,指腹在空裏刮過的軌跡像在無形的玻璃上留下一道白印,把範圍和規矩都圈好
“現在你說‘先生,我替您死一次。’”
這句話像是從他唇齒間慢慢推出,帶著無可置疑的命令味兒,甚至連停頓的位置都替他安排好了。
心腹一聽,脊背一涼,汗毛在衣料裏豎了一下,
喉嚨緊了一瞬,像被線勒住,可眼睛沒躲,反而更亮一點。
他盯著先生的側臉,心裏飛快掠過一些畫麵——夜裏踩過的水泥台階、幾次險些掉下去的邊緣——然後把呼吸壓平
“先生,我替您死一次。”
說出口的時刻,他連舌頭都覺得發硬,像是把一枚冰塊含在嘴裏壓碎。
“收回。”先生立刻打斷他,
幾乎不給那句承諾落地的餘地,冷嗤一聲,聲音薄而利,像刀背敲在桌沿,
“這種話在我這兒沒用。你死了有什麽價值?我需要的是你活得像釘子,誰碰誰流血。等我要你死的時候,你再說這句,不晚。”
他說“釘子”的時候,眼神往下掠了一下,
像看見某塊木板上密密匝匝的釘頭,風一吹,冷光遍地。
那種活法不漂亮,卻牢靠,能把東西釘住。
心腹被懟得憋笑,笑意卡在嗓子眼兒上下翻滾,又像被一拳悶在胸口裏,悶得發暖,眼裏卻湧上股子熱,鼻尖也跟著酸了一瞬。
他手指無處安放,隻好握住自己的腕骨,指尖抵得發白
“那我就活著紮人。”
這句話像是給自己也紮了一針,疼,清醒,帶著點莫名的興奮。
“像話。”
先生把打火機掂了掂,金屬殼在指尖裏走了個小花,
彈開又合上,燧輪摩擦出一粒明火,火舌在風裏一閃即滅,
氣味裏混著一點舊汽油和金屬的涼。
合上的聲音幹脆,像把話題也一並收好,隻留下一點邊角讓人回味。
“明天見他之前,有人會來試你。他們的辦法很舊,無非是把你的過去抖出來,看你有沒有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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