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章 我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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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衝下樓梯,伸手試著小姑娘的呼吸,又摸著小姑娘的手腕,數她的脈搏,接著檢查著小姑娘的傷勢,最後站起身看著我。
“我覺得,是摔斷了脖子。”
珍小聲說道。
我猜得出來。
小姑娘的躺倒的姿勢,就是腦袋跟身體折成一個很大的角度。
而這樣一個角度,足以致命。
一個人摔斷了脖子,會連帶頸椎椎管扭曲變形,壓迫甚至導致椎管中的中樞神經受損傷。這樣的人就算僥幸活下來,也隻能一輩子躺在床上。
因為沒有了中樞神經,就算脖子以下的身體完好無損,大腦與身體之間缺乏必要的信號傳遞,身體也動不了。其實,就是不再屬於你了。
小楊帶著哭腔,衝著珍問道:
“是,是沒救了嗎?真的沒救了嗎?”
小鑽風一把摟住小楊,小楊在小鑽風的懷裏禁不住嗚嗚地哭起來。
聽到樓下發出的各種聲音,會計老李從20樓跑下來。看到樓梯上發生的一切,呆住了。
張天師看到老李,像是一下子看到了一個能依靠的人一樣,抱住老李的大腿,一邊哭嚎著,一邊央求老李想辦法,救救小姑娘。
珍看著我,小聲問道:
“我們,要救她嗎?”
我看著地上的小姑娘。
我們,能救得了她嗎?
救了她,小姑娘以後的日子又該怎麽辦?
高位截癱的病人,不比植物人。
植物人,是因為各種原因,大腦陷入深度昏迷,就跟睡著了一樣。
而高位截癱的病人,腦袋始終是清醒的。他們會分分鍾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卻又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那具身體,明明還連在自己的腦袋上,卻無論如何都感覺不到,都指揮不了,隻剩下一顆腦袋,感受著煎熬。
那種憤懣、痛苦、和無助,讓人難以承受。
那一刻,我甚至不確定應該企盼小姑娘堅強地活下來,創造生命的奇跡還是幹脆一了百了,從此不再遭受殘缺人生的痛苦。
張天師哭求會計老李未果,又一路跑向樓梯想去哭求珍。咧著嘴哀嚎聲還沒放出來,珍已經揮手一巴掌抽在張天師的臉上,嘴裏罵道:
“摔死的,怎麽不是你!”
小姑娘沒堅持多久,就咽氣了。
我覺得,這對小姑娘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我無法想象,這麽一個小姑娘,拖著一具毫無知覺的身體,每天掙紮在病床上,煎熬在輪椅中,渡過漫長的一生。
那具身體,真的會拖累到你的靈魂,讓你不堪重負。
生命當然是美好的。可是當我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我會覺得,活在傳統的物質世界裏,未必就真的是唯一的選擇。
我的意思是,如果死亡並不代表著一切的終結,那麽死後的世界,又何嚐不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當然,前提是你真的有這樣的機會和本事,去體驗死後的世界。
小姑娘的魂魄搖晃著,從身體裏分離出來。帶著惶然無措,打量著周圍,看到身邊的我們。
小姑娘隨即發出刺耳的尖叫。
這種事對我,早已經司空見慣。
我等著小姑娘尖叫著,一直到她叫得聲疲力竭,自己停下來。
這是我的經驗。
遇到這種情況,你也是想要勸慰對方,讓她安靜下裏,她就越像是得到了鼓勵一樣,衝著你拚命地驚聲尖叫、沒完沒了。
小姑娘在拚命地叫個沒完,張天師也窩在樓梯拐角裏痛哭不止。
張天師看不見他的小徒弟變成什麽樣子了,張天師甚至看不見我。張天師能看見的,就隻有小姑娘的屍體,屍體旁邊的珍,還有站在樓梯頂上的,會計老李。
我衝著老李擺著手,示意他沒事了。
珍搖著頭,也往樓梯上走。張天師卻一把拉住了珍。
“你不許走,你不許走。你要,要給我的囡抵命。要給她償命!”
珍看著張天師,突然抓住張天師的衣襟,把他一直推著,推到了樓梯間的牆上,厲聲說道:
“這麽大的女孩子,正是應該送她去上學的年紀。你不讓她上學,整天帶出來招搖撞騙,你也配給她做長輩?還是這個小姑娘,原本就是你拐來的,用來詐騙錢財的工具!”
珍,一個女孩子。發怒的瞬間竟然把張天師拎了起來,頂在牆上。
張天師一張臉憋得通紅,不停地咳嗽著。珍鬆開手,任憑他重新摔落在地上。
小姑娘,已經停止了尖叫,一會看看躺在地上的,自己的屍體,一會又看看癱坐在牆邊的張天師。
認清自己已經死了這個事實,並接受它。是需要過程的。
所以小姑娘的表現,還是不錯的。
很多人,直到被拖到夢破那裏,都還是在糾纏自己為什麽會死又是怎麽就這麽死了呢?
我衝著小姑娘伸出手,說道:
“跟我來吧。”
小姑娘看著我飄忽的身影,又低下頭看向自己。
“跟我來。”
我伸手去抓小姑娘的手腕,小姑娘本能地向後躲著。
我伸手攥住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被我拖在手裏,轉過頭看著張天師,看著張天師又開始嚎啕痛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是,已經死了嗎?”
小姑娘問我。
答對了。
“那,我是在陰曹地府嗎?”
小姑娘又問。
我這就送你去。
我隻能把小姑娘送到老鍾那裏。
老鍾是冥王。也隻有冥王,才有權決定一個人死後的何去何從。
至於我,我有多大的膽子,敢私藏一個亡靈?
雖然小姑娘活著的時候,我倒是想過要把她留下來。
我穿回自己的身體,拉著小姑娘往外走。
小楊忍不住嗚嗚哭著,在旁邊看。
小姑娘,是因為小楊的飛身猛撲,摔斷了脖子。
但這件事並不能怪在小楊的身上。
這件事說起來
我歎了口氣,衝著珍說道:
“你勸勸他,別為了這件事責怪自己。”
會計老李扶著老楊,從洗手間裏走出來。老楊的身上還帶著小姑娘揚出的石灰粉,一雙眼睛又紅又腫。
“原來,你們都是那個。”
小姑娘禁不住小聲嘀咕著。
珍衝著我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我衝著珍搖了下頭。
我知道珍想跟我商量,把小姑娘留下來,留在公司裏。
珍會覺得,小姑娘死在這裏。留下來,我們都對她好一點,哄她開心,也許就能減輕內心的自責。
我也想。
但是我不能。
可是無憂城裏有幾萬個小姑娘這樣的,再多她一個又能怎樣?
那不一樣。
無憂城裏的那些人,是連同無憂城一起,被老鍾送給我了。
而小姑娘去留,隻能由老鍾決定。
我從老鍾那回來,張天師已經走了,小姑娘的屍體也不在了。
是被張天師抱走了,還是被珍她們處理了?
我沒問。
作為一個死過的人,曾經為老鍾接引亡靈的臨時工,死亡對我來說早已經司空見慣。
但是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那麽毫無預兆地消失在眼前。還是會讓我情緒低落。
雖然,死亡並不意味著那個“自己”從此就被徹底終結了。可是,死後的繼續存在,其實還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珍走進辦公室,看到我情緒低落的樣子,走過來抱住我的腦袋輕輕摸著,摟進了懷裏。
珍的懷抱很溫暖,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聞。
“小楊,怎麽樣了?”
我問,珍答道:
“我和小鑽風一直在安慰了他,應該沒事了。”
我的心情也很差,我也很需要安慰!
我用力把腦袋擠進珍的懷裏,珍摸著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