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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大草原的白靈，說動那個大家夥，放過我。並要他還給我一副身骨。
    我不知道白靈都跟那個大家夥說了什麽。而大家夥，也真的又為我重造了一副身骨。
    那副身骨，實在是太醜了。而且我懷疑，大家夥用了許多來路不明的材料，給我拚湊了那麽一副東西。
    我的骨頭，都被剁碎了。我的肉，也被絞成肉餡。唯一保留完好的就是我那身皮。可就是那身皮，經過大家夥那麽一折騰，也被弄得亂七八糟了。
    但我不能挑什麽不是嗎。能重新獲得這副身骨，我就應該知足了。
    為什麽要救我？
    我問白靈。
    你也救過我，我是來報恩的。
    白靈回答。
    我知道，白靈說的不是我用一腔怒火溫暖了她的腳底。
    白靈說的那件事，是最初我在胖子的辦公室裏收起大草原的畫卷，不想讓老鍾把它毀了。
    在當時，我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害怕老鍾把白靈的那副大草原畫卷，如同半山城堡一樣一把毀掉。
    現在看起來，是我想多了。
    我不知道白靈的身份來曆，不知道以白靈的本事是不是超過老鍾。就算不能超過老鍾，也絕不在老鍾之下。
    別的不說，能夠自由進出無望地異界的，能有幾個？
    更何況白靈見到大家夥，就像老朋友見麵一樣。甚至用不著過多的寒暄。委托的事情，更不需要太多理由，大家夥就照辦了。
    “八婆也在這裏，我想找到她。”
    我對白靈說。
    白靈的身周閃著光，清冷，並不耀眼。卻還是讓我無法直視。
    白靈伸出一隻小腳，逗弄著一朵盛開的小花。花朵被白靈的腳趾壓彎下去，接著又執拗地揚起頭來。
    “那個老太婆？”
    白靈回道：
    “她不在這裏。”
    怎麽會？
    我眯著眼看著白靈。
    我親眼看到八婆被投入呼號的狂風裏，吹落到無望絕地。
    “那個老太婆，在無望絕地，離這裏還很遠。”
    白靈又說道。
    啊？這裏不就是無望絕地嗎？
    看來，這裏不是無望絕地。
    那又是哪裏？
    “無望絕地可不是一個好去處。不過，你有了這裏的經曆。應該也足夠應付了。”
    白靈說著話，突然輕聲尖叫起來。
    瘋長的草莖長出尖利的棘刺，棘刺刺破了白靈的腳丫，讓她發出一聲尖叫。
    “渡渡，會送你去無望地的。”
    白靈說，看了我一眼。把被刺痛的腳掌在另一隻腳上來回蹭著。
    一陣風，從草原的盡頭吹來。強勁的風頭就像是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掌，撫過生長茂密的綠草。被俯低的草莖湧動著，來回搖擺，像是海麵上泛起的浪湧。
    吹拂的風聲中，帶出了呼嘯。
    一片雪花，夾在風中飛落。
    緊接著，漫天的飛雪飄落下來。狂風暴雪間，芳草萋萋的大草原，變得蕭殺。
    持續的飛雪掩蓋住枯黃的草木，露出白茫茫的一片。
    風，吹動積雪。帶著一道道遊動的身影，如同一條條逶迤的遊龍，遊走在茫茫雪海上。
    吹盡的白雪下麵，再一次露出黑黢黢，熔岩凝結的旱湖。悠遠，看不到盡頭。
    我呆立原地，須臾之間已經經曆了鬥轉星移的變幻。就算這一切，都隻發生在我的想象中，我卻還是被震撼到了。
    而且，這一切真的就隻發生在我的想象中嗎？
    我隻是覺得，這一切是發生在我的想象中。因為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它們發生在哪裏。
    “喂，你怎麽了。傻了？”
    白靈問。
    我轉過頭，看著清冷光影中的身形，鼓足了勇氣問道：
    “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嗎？”
    “你不認識我嗎？還是假裝不認識我。”
    白靈說著，咯咯笑起來。
    接著，一隻百靈鳥從清冷的光影間振翅飛出，飛上天空中盤旋著，丟下一串婉轉的歌聲給我，飛走了。
    我仰著頭看著，看著那個細小的身影消失在天空裏。
    眨巴著眼睛低下頭時，看到那個四不像的怪物正坐在我麵前，不錯眼珠地望著我。
    熔岩堆成的工作台還在，還有那個直通湖心的孔洞，也依然在冒出灼人的熱氣。
    大家夥已經離開了，留下那個四不像的怪物給我。
    白靈說，渡渡會帶我去無望絕地。
    所以這個被留下來的怪物，叫渡渡？
    這麽個怪名字，用在這麽個四不像的怪物身上，真挺合適。
    “你叫渡渡？”
    我問道。
    怪物聳著一張尖嘴，像是一頭阿富汗獵犬，瞪著一雙眼睛看著我。豎立的瞳仁，怎麽看都像是一頭冷血的鱷魚。
    “你會帶我去無望地？”
    我又問道。
    渡渡瞪著一雙鱷魚一樣的眼睛，看不出是聽懂我的話沒有。
    我向外走去，四不像的怪物渡渡，跟在我的身後。
    穿過甬道時，擺放在牆壁凹洞裏的那些擺件，依然釋放出濃濃的恨意。一個看起來像是一團揉皺的紙團一樣的家夥，竟然克製不住內心的仇恨，發出震動。
    渡渡的喉嚨深處突然發出一陣威脅的低吼。彌漫在甬道中濃濃恨意隨即就蕩然無存了。
    就像是，鼓噪在教室裏的學生，在班主任板著一張臉推門而進的一瞬間，就都噤若寒蟬了。連大氣都不敢出。
    看不見大家夥，就連我最初被高吊起來剝皮拆骨的房間裏，也沒有他的影子。
    收音機裏，播放著薩克斯曲。寬大的操作台上，扔著一聲舊衣服。
    那應該是留給我的。
    髒乎乎的衣服褲子，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摸在手上，感覺像是某種動物的皮革。堅韌、毛糙、硬邦邦的。穿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我不敢想象用來裁製這身衣服的皮革來自什麽。或者說，是不是也有某個倒黴蛋，跟我一樣被大家夥活生生地剝了皮。
    穿著一身人皮製作的衣服，會讓我受不了。
    鐵架上掛著鎖鏈，小拇指一般粗細。
    這東西好。不但能夠拴人，更重要的是能夠拴牢亡魂。
    我就被它拴過。套在脖子上，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掙脫不開。
    我摘下鎖鏈，拖在手裏，向著外麵走去。
    四不像的怪物渡渡，站在房間裏看著我，看著我走出門口，才一路小跑著追上來，衝到前麵去領路。
    白靈說，這裏不是無望地。是比無望地更遙遠的地方。
    那又是哪？我不知道。
    走出了房子，大家夥的地方。外麵就隻有無盡的黑暗。
    渡渡一馬當先衝出去，身影隨即就消失了，被黑暗吞沒了。
    但還是會有聲音傳過來。
    它那一身堅甲一樣的鱗片，隨著它的跑動會發出刷刷的摩擦聲。
    而且就算沒有聲音發出，其實我也能感覺到它的方向和位置。甚至於，我能感覺到它在黑暗中停下腳步，東嗅西嗅的樣子。就像一條家養的寵物狗。
    這不是靠著視力，這是一種感知。而這種能力，其實就是我被大家夥重塑了身骨之後擁有的。
    我不知道這是那副身骨自帶的屬性，還是大家夥為我額外追加的。也可能是白靈第三方贈送的？
    除了如同看透黑暗一樣的感知力，新增的本事還有很多。
    就比如我這副新身骨，做工雖然粗糙，但是自帶發光功能。
    黯淡的紅光，在我露在衣服外麵的身體上若隱若現。讓我看起來，就像是還沒退盡餘火的金屬工件。
    自帶的發光功能，有什麽具體的作用？
    這個還真不好說。
    起碼走夜路不用怕黑。晚上睡覺，也不用再點上長明燈了。
    渡渡在遠處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我。接著兩隻前爪在地上快速地刨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