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化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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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百花語!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傍晚,村口偏僻的古井了咕咚一聲,也聽得有幾聲水花,又漸漸弱下去,最後恢複平靜。
隻是後來的日子,井邊長出了一棵嫩芽,幾年後長成,原是一顆杏花。杏樹越長越大,年年在四月十七開花,落英繽紛甚是美麗,卻從不結果,如此反複幾十年。
寒來暑往,春夏秋冬,轉眼間六十載也不見,杏樹成為老杏,終於在今年不再開花了。
“小朋友,這裏是大山村嗎?”幾個蹲在村口紮著小辮玩擲石子的小童抬眼看到一位老者,穿著灰撲撲的衣服,一雙又髒又破的棉鞋顯示他已經走了許久,頭發胡子都亂糟糟的,臉上溝壑縱橫滿是滄桑。聽他這麽問,小童們均答到“是呀,我們這裏就是大山村,老爺爺您找誰”
老者名叫劉樵,80有餘。聽罷,半響一言未發,走到偏僻的古井口,看到老杏枯敗的枝幹,一時淚流滿麵。
60年前,劉樵還是個20多歲的年輕小子,人如其名,靠打柴為生。山裏村長的生活沒有容易的,為了打到更多的柴來換的更多的糧食,劉樵時常一個人往山林深處跑,披星戴月一去就是好幾天。也因為他的勤勞和肯吃苦,日子還算過得下去。這年正值早春,劉樵還是像往常一樣走在茂密的樹林中,忽然遠遠地就望見前方隱隱的一片淡粉,隨風而動、甚是美麗。一時間為其沉醉,向著淡粉方向走去,不覺就來到了麵前,眼前是一大片不見邊際的杏花林,其中最高大的那一棵上微微側坐著一位少女。那少女長頭發,不飾珠翠卻天然美麗,著一件淡粉長裳。劉樵心裏想到畫中仙子大概如此吧。少女忽聽得腳步聲回頭看,見來人是一位20多歲的後生,粗布衣裳,帶個大竹籃子,裏頭擱著一大卷麻繩和一把鋒利的斧頭,額間有汗珠,正癡癡的望著自己呢。當天正是四月十七。
隨後的交流中,劉樵得知了少女叫做杏兒,至於生卒年齡、家住何方、為何獨自在這深山杏林中,劉樵一概無從得知。他隻知道自從那天後,他時常在打柴的路上遇到杏兒,也時常去杏林找杏兒玩,一來二去,兩個人無話不談,成為了最親密的人。
仍然是一個無異平常的早晨,劉樵和杏兒並排坐在大杏樹的枝幹上說著話。突然杏兒問道“劉樵,你能不能不再打柴了呀,每天早出晚歸那麽辛苦,有時走入深山更是幾天都回不去。再說了一直砍樹也不好啊,你看這些年樹木越來越少了,水也越來越少了吧”杏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劉樵聽罷歎了一口氣,說道“杏兒,不砍樹打柴,我和我們村裏人靠什麽吃飯呀。我們村在深山裏,奈何天公不作美每年收成都微乎其微,誰不知打柴辛苦、砍樹不好,可是人活著要吃飯啊。村子附近的山林隻有矮矮的小樹苗和灌木了,也隻是我年輕有力氣才敢來山林深處勉強得以糊口,老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呢。樹木越來越少,村口古井的水越來越少,我每次打柴也隻能越走越遠”劉樵看著杏兒,杏兒一時說不出話了,可神色中明顯有悲傷,默默想到是呀,人隻要活著就要吃飯,要吃飯就要勞動,深山老林裏不砍樹打柴賣還能幹什麽,我怎麽可以要求一個凡人放棄生存之道呢。
此後劉樵和杏兒再也沒有談起過這個話題,可劉樵來的越來越少了。大山村戶戶砍樹打柴,這麽些年下來,底子壞了。一次下雨後爆發山洪衝走了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莊稼,洪水後村口的古井再也沒有清澈甘甜的水了,雨後又是大旱曬得人頭皮發麻。一時間整個大山村充斥著恐慌和不知所措,見麵的人們再也沒有了歡聲笑語,誰也不敢說話,生怕打破了大家拚命克製害怕才假裝出的從容。偶爾爆發出一兩句打罵孩子的聲音,隨後又陷入了死水一般可怕的安靜,這份安靜又把風吹過的聲音和土地曬開的聲音顯得如此清晰。劉樵等一眾年輕小子在村長的帶領下去清理被淤泥覆蓋的一點土地,找合適的地方再挖水源。這樣過去了幾個月,淤泥已經平整,可水源卻怎麽也找不到。連日不見一滴雨,古井的水越來越髒越來越少,村裏人再也沒有氣力掙紮了,像是一條沒了水被曬在沙漠裏的魚一樣等著死亡的到來。劉樵覺得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了。
腦子昏昏沉沉的,劉樵隻有一個直觀感受,那就是渴。渾渾噩噩地走到村口古井邊,一算日子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見到杏兒了,真想再見見她,柔軟的長發、淡粉的衣和笑著的臉。想到這裏劉樵嘴角一笑,杏兒,多麽美好的姑娘。一想到杏兒,劉樵頓時又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也不管古井裏的水髒不髒少不少了,隻想著跳下去喝個痛快然後跑進深山杏林去找杏兒,此生也就無憾了。到了井邊,他彎著腰往裏看,隨即墜了下去,卻感覺自己被一個溫暖柔軟的東西接住,看不清是什麽但覺得好熟悉、還帶著淡淡的杏花香味。之後劉樵就失去了意識,夢中似乎看到了杏兒淡粉的長裳,和自己說著再見了的話,又似乎聽到了咕咚一聲,像什麽東西掉進了水裏。於此同時,烏雲滾滾、電閃雷鳴,大滴雨水落下,整個大山村的人都衝出了屋子,跪坐在地上痛哭。
劉樵被雨水砸醒,睜開眼看見劈裏啪啦的大雨竟不知是喜是悲,起身,發現自己躺在村口古井邊,回想起剛剛的事情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可又過於真實。劉樵木然的在大雨中走回自己家,休息了幾天後就第一時間出發去找杏兒了。這麽久沒有見到杏兒了,不知她過的好不好,也不知自己這麽久沒有任何消息杏兒有沒有生氣。一路邊想邊走,劉樵終於走到了深山,卻始終不見杏兒,連同那一片一望無際的杏林也不見了。
盡管如此,劉樵始終沒有放棄尋找杏兒。如此反複幾年,村裏人都說劉樵傻了。暴雨山洪過後淤泥肥沃莊稼收成也見好、村口古井也恢複了正常,生活中又充滿了歡聲笑語,可劉樵還時不時的往大山深處跑,真不知他怎麽想的。又找了幾年,劉樵也死心了,離開了大山村,去外麵的世界了。
幾十年後。
華南鎮今天風和日麗,一個說書攤上,說書人的聲音不緊不慢,道“深山多生精怪,其中有一山神乃杏樹所化,其形多美麗、著淡粉長裳,所過之處杏林成片,自祭可生水潤物、平災禍。話說這唐朝開元年間呀……”眾人都津津有味的聽著說書,沒有人注意到台下一位老者留下了眼淚。
80多歲的劉樵回到大山村,在村口問了玩耍的孩童後憑著記憶走到古井邊,隻見井水清澈,不時來幾個擔水的婦女,邊上一個老杏樹。他淚流滿麵,用盡此生情誼輕喚了一聲杏兒。
第二年,老杏再次開花,後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