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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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明月暗龍惜霧!
    天界。
    水月宮大門緊閉,幾個童子圍坐在臨水的八角亭內,桌上擺放著一局棋,其中一個童子手執黑棋猶豫不定,圍觀的另外幾個童子起哄道“快下呀,考慮太久了吧!”
    “別催,別催!”童子揮了揮手,心中舉棋不定,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
    坐他對麵身著白色道袍的童子表現的沉著淡定,也不催促對手,神色間是勝券在握的從容。
    果然五子之後,對麵的童子被他殺得片甲不留,勝負已定!
    “到我了,到了我!”個子比較高的童子早已等的不耐,一把將輸掉的圓臉童子拉起來,自己坐下將棋盤內的黑子統統收回棋簍內。
    被擠到一邊的圓臉童子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坐在長凳上。自從夕霧仙子消散於天地之間,整個水月宮就變得無趣極了,沒有了夕霧仙子彈奏的仙樂,連池水裏的錦鯉也遊的不歡了……
    高個童子起先摩拳擦掌地想要跟白衣童子在棋盤上一決勝負,漸漸的落子速度越來越慢,眼看敗局已現,卻不肯認輸,還在棋盤上掙紮著!
    白衣童子也不催促,隻靜靜地等待著對麵執棋的童子,漫長的天界歲月,他早已習慣了等待……
    “哎!不下了,不下來!我認輸!”高個童子將手中的棋子往棋盤上一扔,嘴上嚷嚷著說道。
    白衣童子也不惱,他將棋子一顆顆分別收入棋簍裏,整個過程中始終默然不語。若不是其他幾個童子習慣了他的作風,隻怕要以為這童子是個啞巴!
    三個童子一時都無話,目光皆遙遙落在水麵上,心頭都不由浮現往昔美好的時光……
    那時水月宮內外終年夕霧花不敗,隻要微風拂過,便會帶來幾朵美麗的花瓣,它們調皮地落在童子們的肩上、頭上。
    隻要禦旒上神在水月宮內,夕霧仙子都會在午後擺弄她那一架鳳首箜篌,嫋嫋仙音清越空靈,泠泠似雪山清泉之聲,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水月宮內這一汪池水遍植荷花、仙界沒有寒暑四時之分,這一池的荷花都隨著主人的心意一直盛開。大朵大朵的荷葉簇擁一塊,粉嫩的荷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全部長開,瓣瓣紅色花朵之內是淡黃的花蕊……
    已經開了靈智的數條小錦鯉整日在這荷葉間穿梭嬉戲,好不快活!
    夕霧仙子不知從哪位下界飛升的散仙那裏聽來,說凡間的女子都喜歡親手做些精致美味的點心討心上人的歡心,便也在水月宮中弄出了一個小廚房,三不五時的搗鼓些點心。
    禦旒上神一貫清冷,不喜言談,多數時間都在打坐修行,或是閱讀古籍。他的水月宮裏乃是盤古大神尚在仙界時所賜的殿宇,亭台樓閣沒有一處不精美,沒有一處不雅致。
    幾個小童子本來還擔心著,夕霧仙子私自將殿宇用途改成廚房會引得禦旒上神發怒,結果上神隻是淡淡地道了聲“知道了!”便也隨夕霧仙子折騰去了……
    夕霧仙子為了做好點心,還特意化作人間小學徒,去偷學製作點心的手藝。在童子們看來,夕霧仙子不過去了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對在凡間的夕霧來說,卻是耗費了好幾月的光陰。
    當夕霧仙子終於在水月宮的小廚房內做出一盤精致的荷花酥,幾個童子在廚房外探頭探腦地看著,鼻尖傳來一陣陣點心的香味,本來已經不需飲食的童子們忽然覺得腹內似乎有饞蟲在搗亂!
    他們看著夕霧天女難掩興奮地端著點心去找禦旒上神,渴望心上人能嚐上幾口,能得到他一個誇讚或是一個鼓勵的眼神……
    但是沒過多會兒,他們卻看見夕霧天女落寞地走出禦旒上神的書房,眼角分明隱隱透出晶瑩的淚光……
    仔細看去,盤中的荷花酥一顆也沒有少,想來是禦旒上神又一次拒絕了夕霧天女的心意。
    幾個童子絲毫沒有感到意外,禦旒上神道心堅定,早已沒有七情六欲。禦旒上神豐神俊朗,戰功赫赫,又是盤古大神的親傳弟子,天界哪一個天女沒有幻想過能得到上神的青睞,隻不過都被禦旒上神的冷漠所阻,不敢靠近罷了!
    幾個童子也說不清是從什麽開始,夕霧天女闖入了水月宮平靜無波的生活,如一陣微風送來的香氣,縷縷絲絲纏繞。
    似乎是從夕霧天女持著幾支潔白玉蘭的到來開始的,那一日身著粉嫩黃衫的夕霧天女羞澀卻大膽的跨入了水月宮的大門,開門迎接她的童子為她美麗的樣貌而深深吸了口氣,穩中狂跳地心率這才有禮地詢問天女來此何事?
    數百年前,那些傾慕禦旒上神的女仙每日換著方兒、想盡各種辦法接近禦旒上神。有天天在水月宮外轉悠,妄想偶遇上神的;有巧立名目想和上神說幾句話的;還有大膽的女魔、女妖,闖入天庭,直言不圖天長地久,就想和禦旒上神春風一度……
    禦旒上神不堪其擾,在水月宮外設下重重禁製,就連天帝也需要得到禦旒上神的邀請才能入內!
    而夕霧天女居然越過重重禁製,輕鬆的進入水月宮,童子不免心內疑惑重重!
    夕霧天女麵上漾起羞澀地笑容,如同春風般沁潤人心,她對童子直言“夕霧傾慕上神已久,如今見這玉蘭花開的正好,特意送上幾支讓上神觀賞!”對麵童子一臉難色,既不忍拂了美麗天女的好意,又不敢違抗上神的旨意私自放天女入內,正在為難之時又聽夕霧天女柔聲道“我知上神不喜旁人叨擾,也不願壞了上神的規矩,隻請童子你找個花瓶將這玉蘭插上,能讓上神在修行空餘之時,能看一看就好了!”
    說罷就將手中的玉蘭塞入童子手中,盈盈一笑之後,不待童子拒絕轉身便走了……
    童子抱著幾支玉蘭花枝,仔細端詳了一番,還是跑去庫房內找出了一個花瓶將玉蘭花插好,偷偷放進了禦旒上神的寢殿外間。
    這一日禦旒上神在寢殿看見幾支清雅高潔的玉蘭花,微微蹙了蹙眉,卻也什麽都沒有說。童子見上神沒有怪罪,暗中鬆了一口氣,心中卻告誡自己,下次一定不能再因為天女貌美便應下這些差事,若是被上神罰去清洗天馬馬廄豈不很慘?
    信誓旦旦的童子,在幾天後又捧著幾支桔梗放入了上神的寢殿,如此一次次破例,在擔驚受怕的想著不知上神什麽時候容忍到了極點,就要懲罰自己的時候,瓶裏的鳶尾花謝了,而夕霧天女卻還沒有送新的花過來……
    當禦旒上神看見外間不再有鮮花時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腳步,幾案上仿佛太單調了些……
    如此過了幾日,上神都不見幾案上再次擺上令人賞心悅目的鮮花,便將童子喚來問道“這幾日怎不見你插上鮮花?”
    童子隻得支支吾吾說道“這幾日沒有尋到適合的花……”
    禦旒上神沒有怪罪童子,擺擺手讓童子自去吧。童子暗自鬆了口氣的同時又不免埋怨美麗的夕霧天女,好好的怎麽能送著送著突然不送了呢?他又不敢告訴上神花是天女送的,看來隻得自己去找些花來插上了……
    禦旒上神胸納乾坤,怎會連一個童子的謊話也看不出來?隻不過不說破罷了。
    這一日上神打坐時,腦中忽然想到幾案上的鳶尾花,就在這一念升起時,他的一縷元神出了水月宮,飄飄蕩蕩仿佛被什麽牽引著來到了昆侖山巔!
    昆侖山山頂終年大雪覆蓋,此山乃是上古時連接天界和人間的橋梁,隻不過時過境遷,凡人多為愛恨癡嗔、五欲六塵所擾,多惡少善,能飛升成仙者越來越少,昆侖山也就隱匿於天地之間,凡人再難得見。
    此刻山間白茫茫一片與雲霧纏繞一處,有一抹妃紅色的纖細身影頗為醒目,如開在峰頂的一朵嬌花璀錯奪目,不容忽視!
    禦旒上神忍不住朝著那抹淺紫靠近了些……
    夕霧天女獨自來這昆侖山巔已經七日了,她焦急地等待著身邊這朵雪蓮開放,本來身為天女她心裏很清楚,任何事物都要順應天時不應強求,可是她已經連續七日沒有送花到水月宮去了,想必之前的鳶尾花早已凋謝了。
    她心悅禦旒上神,想默默地將所有美麗的花兒都送與上神,雖然自己不能長伴上神左右,至少有這些花兒能令上神悅目怡情!
    “雪蓮呀,雪蓮……你要什麽才開呀?我還等著將你送給禦旒上神呢!”
    上神禦旒認識這個美麗脫俗的小天女,知道她名喚夕霧,是天界眾仙心目中最美麗的女神。聽聞她善良可愛,尤擅彈奏箜篌,隻要天界舉辦仙宴,天帝一定會請她來演奏,眾仙都以能聽到她彈奏的曲子而為談資,可見小天女的仙樂是有多麽的迷人!
    忽然聽到她口中喃喃說著要將細心嗬護的雪蓮送給自己,禦旒也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後便明白了之前寢殿中的花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離開,而是就在她對麵細細地打量起她美麗的麵容。也許是這大雪山除了她以外,便是白茫茫一片,他才會這麽認真的在眼裏描繪她的模樣……
    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麵柳如眉!
    當她輕輕偏頭去觀察雪蓮花苞,幾縷青絲不聽話地垂落似美玉的延頸秀項之上,烏發雪膚叫人望之晃神炫目。
    “小雪蓮,快開放吧,上神該等急了吧……”櫻唇輕啟,一口仙氣飄入雪蓮花苞沁潤內裏,花苞上凝出幾滴仙露滑入根部。夕霧臉上忽然露出淡淡的悵然神色對著花苞說道“上神也許根本就沒有留意到我給他送的花兒……不過沒關係,隻要能稍稍接近他一點就好了……我就是太想太想見見他了……”
    雪蓮得了夕霧的仙露滋潤,伸展著葉片緩緩開放了,這朵白色的雪蓮內裏透出淡淡地嫩黃,在昆侖山巔毫不吝嗇的展現著它的美……
    一直注視著這一切的上神禦旒卻隻覺得,小天女臉上綻放地笑容比雪蓮美多了!
    淺淺的梨窩、上揚的嘴角,飛揚的神采,以這潔白雪山為背景,她就是這畫中飄逸出塵的美麗天女,上神禦旒不小心將這美麗的身影刻在了腦海之中,這幅畫麵支撐著他渡過了無數思念的日子!
    當夕霧小心翼翼地摘下雪蓮捧在懷中開心地趕回天宮時,禦旒上神的元神也回到了水月宮。水月宮大門打開的一瞬間,夕霧仙子聽到禦旒上神清朗如泉水琮琮的嗓音道“請夕霧天女入內一見!”
    童子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懷疑自己幻聽了!
    夕霧整個人都呆住了……
    童子仔細回憶著後來的日子,夕霧天女和上神交談了片刻之後喝了杯茶就離開了,走的時候雙頰泛著淺淺的粉色,難掩的羞澀中又透露出見到心上人的喜悅……
    從那天開始,水月宮的大門正式向夕霧天女敞開了!
    “喂!回神啦!”高個童子伸手在圓臉童子眼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反應又大力拍了他兩下肩膀道“一看就知道,又在回憶夕霧天女!”
    “你不也是常常思念天女嗎?”白袍童子緩緩開口提醒道。
    “哎!”高個童子歎了口氣道“不知道上神什麽時候能將天女尋回……”
    寢殿中閉目修行打坐的禦旒上神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矮幾旁那座鳳首箜篌上,暗暗思念著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