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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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心!
    回巴黎用了半個多月,簡珧辦完所有手續,飛美國那天,是趙友明送他去的機場。
    兩個大箱子,一個隨身背包,就是他全部的行李,與他三年前來法國時一樣。
    到機場時候還早,趙友明沒有急著走,陪著簡珧一塊辦托運。
    簡珧有一點心不在焉,搬行李時沒注意砸了手,破了塊皮,幸好趙友明昨天幫他塞了些藥進行李箱裏,創口貼也有。
    “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
    趙友明嘴裏嘮叨著,蹲下幫他翻出創口貼,遞過去。
    簡珧怔怔接過,不經意間又想起,三年前那個和他在街頭打架,事後又氣呼呼地幫他貼上創口貼的人,已經不在了。
    “你怎麽了?怎麽一直心不在焉的?”
    見簡珧包紮好傷口又低頭盯著那處一直看,趙友明有一些擔憂“想什麽呢?馬上都要上機了,去了那邊人生地不熟,你這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別被人賣了。”
    簡珧勉強扯了扯嘴角“不會。”
    趙友明掏出筆和紙,寫了兩個電話號碼給他“這倆都是我在那邊的朋友,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叫他們照顧著你一些,你去了那邊可以聯係他們,有需要找他們幫忙就是,不用客氣。”
    “好,謝謝。”簡珧順從接過,與他道謝。
    趙友明還是很擔心“你這次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這個狀態,失戀而已,至於這樣嗎?”
    他本不想揭人傷疤,可簡珧這副樣子,誰放心得下,現在他要一個人萬裏迢迢飛去另一片大陸,這個狀態,保不準路上要出什麽事。
    簡珧回神,強迫自己摒除那些紛雜念頭“真沒事,昨晚沒睡好,上飛機睡一覺就好了,你說得對,失戀而已,不至於的。”
    “沒事最好,你啊……,算了,再過個半年一年的就好了,別想那麽多。”
    簡珧垂眸點了點頭“謝謝。”
    “走吧,去安檢。”
    起飛之前,簡珧轉頭安靜看向窗外,小小的機艙窗戶隻能看到外頭一小片天地,三年前剛來這裏時是什麽心情他已經記不得了,他隻知道,那時的他明明就不敢肖想那個人,三年過去,反而得到的越多,就奢望越多,如今不過是打回原形而已。
    戴起眼罩,不再去想,他靠進座椅裏,沉沉睡去。
    這一程,簡珧一直在做夢,夢到了許許多多早已模糊的往事,七歲之前的童年、從天而降的媽媽、第一次回薑家時的混亂、小時候總是欺負他的大魔王、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情竇初開的青澀和情不自禁,還有前頭三年,他和薑淮心又苦又甜的生活。
    他陷在這樣的夢境裏出不來,遲遲不願睜開眼睛,直到飛機落地停穩,機艙裏已沒了別的人,空姐過來輕聲把他叫醒。
    簡珧渾渾噩噩地摘下眼罩,怔愣片刻,抬手抹去早已淌滿麵的眼淚。
    下飛機時,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玻璃廊橋外湛藍的天,也不過十小時不到的飛行行程,他和薑淮心相隔的距離卻已經越來越遠,薑淮心、薑淮心……
    薑淮心回到巴黎是在三個月後,他媽陪他一塊來的,名義上他媽是來這邊shog,說白了就是盯著他,薑淮心也不在意,在簡珧離開以後,他就完全不在意這些了。
    他回到他們一塊住了兩年的家收拾行李,這裏已經空下來,屬於另一個人的東西全部消失不見,他們共同生活過的痕跡卻沒有那麽輕易就能抹除。
    牆角有簡珧從前隨手畫下的塗鴉,顏色已經淡了,薑淮心的手指摩挲上去,眼睛又酸又脹。
    陽台上的花草幾個月沒人打理,依舊頑強地生長著,雜亂不堪,像在等待著伺弄它們的人歸來。
    回國之前他拿回來的那張旅遊宣傳單還擺放在茶幾上,說好的畢業旅行,到最後也沒去成。上麵還有他認真記下的備注和攻略,如今看著卻格外刺眼,一字一句都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和自作多情。
    薑淮心撿起宣傳單,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最後一頁頁地撕下、撕碎。
    出門時碰到隔壁鄰居,是個十分和善的法國老太太,跟薑淮心說起,幾個月前看到簡珧拿著大包小包行李離開,還以為他們已經搬家了。
    薑淮心臉上勉強擠出笑“是搬家了,房子要賣了,今天回來把剩下的東西都收走。”
    對方遺憾道“以後有空再來,我烤餅幹給你們吃。”
    “好。”
    下樓後,他將收拾出來的東西全部扔進垃圾桶裏,原地站了片刻,不再留戀地轉身離開。
    阮芷芫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催他趕緊回酒店去,薑淮心沒有接,漫無目的地在秋風瑟瑟的街上轉悠。
    入秋之後這邊的氣溫驟然降了許多,黃葉落地,處處蕭條,薑淮心木愣愣地站在街頭,恍惚間回憶起曾經有無數次,他和簡珧在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玩鬧嬉戲,耳邊似乎還能聽到簡珧帶笑的聲音,卻再無以後了。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異國他鄉,沒了簡珧,於他便再無任何值得眷念之處。
    他知道簡珧已經離開這裏,飛去了大洋彼岸,隻是具體在哪一座城市,哪一間學校,他哥沒告訴他,他也不想問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追不過去,簡珧不要他,他痛哭哀求都換不回簡珧的心軟,去了也無濟於事。
    他又恨又疼,恨簡珧不信他,恨自己沒本事,更心疼簡珧的被逼無奈,他心裏被挖空的那一塊,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簡珧曾經說過的報應,他如今終於真真切切地嚐到了,他非但不是穩操勝券的那一個,在現實麵前,他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呆怔地站了許久,薑淮心抬眼,恍惚看到簡珧出現在街對麵的公交站台上,背著他熟悉的黑色雙肩包,正戴著耳機低頭聽歌,在車子進站停車後從容地刷卡上車。
    薑淮心微怔,倏然睜大眼睛,身體比腦子先一步反應,迅速追了過去。
    趕在車門閉合前最後兩秒,他衝上車,不顧司機大聲咆哮要他刷卡,快步走向車尾。
    “珧珧!”
    薑淮心顫抖著聲音喊出來,坐在後排的男生迷茫地抬起頭,不解看向他,薑淮心愣在原地,那是一個和簡珧有些像的亞洲男生,但不是簡珧。
    怎麽可能是簡珧,簡珧早就走了,不在這座城市、這個國家了,他到底還在奢望些什麽?
    薑淮心失魂落魄地下車,恍恍惚惚間走到河邊,再不能往前時,才停住腳步。
    風吹水動,飛鳥掠過河麵,遠處隱約有笑聲隨風散開。
    從前他和簡珧時常會在天氣好的傍晚,吃過晚飯後來這裏是散步,偶爾搭遊輪轉一圈,又或是找個安靜的角落偷偷接吻。
    明明也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卻已經遠得像是發生在上輩子。
    在河邊安靜站了一陣,有鬢發蒼白的老人過來,小心翼翼地勸他“年輕人,想開一些,未來還很長,別做傻事。”
    看著遞到麵前來的紙巾,薑淮心才驚覺自己已經流了滿臉的眼淚,他苦笑了笑,與人解釋“我沒有想輕生,我隻是失戀了,有一些難過,謝謝。”
    接過紙巾胡亂擦了擦臉,薑淮心努力想擠出笑,不用看都知道自己一定笑得比哭還難看。
    老人安慰他“失戀不要緊,你還年輕,還可以再談下一次戀愛,我跟你這個歲數的時候,也失戀過無數回,痛痛快快地喝一場,大醉一回,醒來就都忘了,又可以繼續去尋找下一段新戀情。”
    薑淮心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有下一段新戀情,他才二十一歲,卻覺得自己已經把這輩子的情動,都耗在了簡珧一個人身上。
    是簡珧教會他什麽是真正的喜歡,是簡珧讓他不再留戀那些沒有意義的紙醉金迷,也是簡珧讓他嚐到了愛情的刻骨銘心,有極致的歡愉,也有極致的痛。
    “把和她有關的東西全部扔掉,一樣都別留,強迫自己不再懷念她,很快,你就能徹底忘了她,相信我,這是經驗之談。”
    “……我已經都扔了,”薑淮心啞聲道,“什麽都沒留,沒有。”
    他說著忽然噤聲,而後像是想起什麽,從褲兜裏摸出一串鑰匙,解下了係在上頭的鑰匙扣。
    那是他們來這裏的第一年,一塊去意大利玩,他死皮賴臉花兩歐元買的,和簡珧一模一樣的情侶鑰匙扣。
    彩色石頭製的夏蟬狀的吊墜,即使三年過去依舊沒有褪色,他很舍不得,這是最後一樣他留有的和簡珧有關的東西了。
    “扔了吧,”老人勸他,“扔了就能解脫了。”
    能不能真的解脫薑淮心不知道,可如果能不再這麽難受,他寧願扔了,就扔了吧,反正也是簡珧不在意、不要了的東西。
    短暫的怔忪後,薑淮心用力揮出手,鑰匙扣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掉入河中,濺起一小簇水花,轉瞬便悄無聲息地沉沒。
    “啊——!”
    他對著空曠的河麵發泄一般地大喊,眼淚再次洶湧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