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摸魚郎！
    小鵪鶉，是王吒給副使取的外號，大名朝九品文官的胸前補子是鵪鶉，加上副史姓安，因而得此傳神的外號。
    副使全名安吳陽，江西南昌人。今年春闈新鮮出爐的同進士，沒能進翰林院，但也在帝都得了一個九品小官。
    安吳陽剛滿二十，年紀輕輕高中進士，雖然九品起步，但仕途一片光明。古代，進士是文官的身份象征，沒中進士的文官，基本沒有做侍郎尚書的資格，更別提進內閣為相。
    其身材修長，玉樹臨風，生的一副好皮囊，完美得幾乎找不出一絲缺點。非要挑些毛病的話，他皮膚白皙，眼睛明亮，若換上女裝，稍加化妝，明星級容貌，進宮做妃子不會太難。
    如此儀表堂堂的人才，為毛不進禮部或者吏部，竟分到工部，他對軍械製造真是一點不懂。當然來工部軍器局也不是他能左右的，進不了翰林院，在六部中能謀一個小官足以說明他有一定背景後台，否則就會下放各州府。
    小鵪鶉來到軍器局，一般先泡上一壺茶，歇息約半個時辰，不知道是在整理思路還是在發呆。然後他會到各個小作坊視察工作。
    小鵪鶉視察到摸魚八人組的作坊，他對王吒很有好感，他有好感的方式是讓王吒給他幹活，沒錯！是無償幹活，這種派活顯示他對王吒的器重。
    這種好感來源於初次見麵，驚訝於王吒不僅識字，還看書，看的居然是名朝大儒王陽鳴的《傳習錄》。
    是的，王吒穿越來到大名，也想了解大名的讀書人的思維方式，所以他買了幾本理學和心學的書，閑時翻一翻，結果被視察的小鵪鶉看見了。
    更驚訝的是，前不久，他發現王吒算術水平不錯。所以，他決定讓王吒算賬，軍器局匯總的賬本，有時需要他對一對賬。
    果然，今天過來視察，問了幾個奇葩的問題，講了幾句沒有營養的話後，他又派活了！
    王吒內心有上百匹草泥馬在奔騰，心想，我一個服徭役的工匠，你讓我幹官吏該幹的活，然後啥獎勵都沒有，我會認真給你對賬麽？白癡！
    心裏不管怎麽想，王吒還是非常恭敬地接過賬本，誠懇回道“大人，小的先幹完手上的活，晚上會盡快對完賬，交予大人。”
    小鵪鶉一臉讚賞，和煦地微笑道“嗯，此事不急，過兩天給我即可。”
    突然，屋外傳來腳步聲。
    “鐵敢可是在這裏做事？”一個中年男性的聲音傳來。
    “是，先生，他就在這屋。”趙得柱小心翼翼地回答。
    中年男性原來是兵部郎中黃相青的管家，黃相青與當塗縣縣令是同鄉，素有書信交往。令王吒驚異的是，當塗縣縣令姚黎岷來信推薦，說鐵敢能打造秋水劍，黃需要的時候可去工部尋人。
    管家進屋後，直述來意，說話的語氣不是來求人，而是來下命令，讓鐵敢盡快打造一把秋水雁翎刀。
    何謂秋水雁翎刀？
    秋水並非光滑如鏡，而是水波蕩漾。試想，形容美女眸如秋水，太平的話，能勾個毛線的魂？必須得情波蕩湧，含情脈脈，這才能百般故事，萬種風情！
    所以，古人用秋水形容刀劍，是指一種頂級刀劍——花紋鋼打造的刀劍，花紋鋼古代也叫花鐵、文鐵。其表麵密布著若隱若現的花紋，有水波紋、雲紋、菊花紋、木紋
    大馬士革刀和龍泉劍就是花紋鋼領域的佼佼者，但花紋瑰麗的名刀名劍，工藝早已失傳，跟礦石有很大關係，同時要添加各種“神聖”配料，神聖的意思就是鑄造者都不清楚有啥作用，機緣巧合下鑄造出來。
    去年在鐵家村，王吒為了實現小目標，廣開財路。他發現鐵家村後山鐵礦石比較奇特，於是在煉鋼的時候添加了一些毛竹、麻栗樹，再將含碳量低的熟鐵、炒鋼和硬度極高的碳鋼放在一起，加熱後，用大錘反複折疊鍛打，折疊鍛打是花紋鋼的關鍵要領。秋水暗紋，正是折疊鍛打之後不同材質層層疊疊的狀態。
    試驗成功，秋水劍花紋刀再現江湖，王吒賺嗨了，如果擴展渠道開拓全國市場，利潤不敢想象，是王吒幾大掙錢拳頭產品之一。
    但，人怕出名豬怕壯。
    鐵敢這頭肥豬被當塗縣縣令盯上了，開口就先要一把秋水劍。
    尼妹！一把水紋清晰漂亮的甲等秋水劍能賣上千兩銀子，如果劍鞘劍柄再鑲金嵌玉，三千兩都賣得動。
    沒招，隻能老實上貢，還得陪笑。在大名朝，當官的是上層階級，草民掙再多錢也是草民，該挨宰還是得乖乖聽話照做。
    最令王吒不可思議的是，姚黎岷縣令在接到皇帝要廣招能工巧匠進京的通知後，居然想到了送他寶劍的鐵敢，重新把鐵家劃為匠戶。
    這對老鐵家簡直是五雷轟頂！老鐵家自從名朝建立初便是打鐵匠戶，曆經兩百多年風雨，終於出了一位家族俊傑，鐵敢的爺爺，鐵豹！
    鐵豹青年時以鐵匠身份，隨軍去打倭寇。關鍵時候如神兵天降，舞起大鐵錘，當場錘爆六個倭寇，救下總兵、參將、遊擊一堆二貨，二貨們比姚黎岷縣令記恩，給鐵豹上報軍功，發了賞銀，並脫離匠戶。
    聽到縣令的操作，鐵家上上下下怒氣衝天，真想錘爆姚縣令。
    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花了幾百兩銀子打點，鐵家不用劃為匠戶，但鐵敢依然要劃為匠戶，因為占盡便宜的姚縣令堅信鐵敢是奇才，一定會在工部大發光芒。
    人在屋裏坐，活從天下來！
    這活是免費給官老爺打造寶刀的活！
    王吒麵色慘白，氣得牙齒都要咬碎。
    “黃管家，秋水雁翎刀打造需要當塗的精鐵，以及十多種配料，在鐵家村，小人尚能竭盡全力配齊，在工部，小人不知能否做到。”王吒嚐試著推掉打造秋水雁翎刀。
    黃管家眉頭一皺，滿臉不悅，轉向小鵪鶉，拱手問道“安大人，不知這些物料，軍器局能否配齊？”
    小鵪鶉一愣，但僅過兩秒，便微笑說道“工部軍器局物料，來自全國各地，此事不難。鐵敢，你大可去收集，如有難處，可來找我。”
    順手人情，小鵪鶉剛踏入帝都官場，多條人脈多條路，示好兵部黃郎中的機會，他的頭腦自然清晰。
    臥槽！王吒很想反手一巴掌，給小鵪鶉一個大比兜！剛叫人家給你幹活，轉臉不給下屬擋事，還拿下屬做人情，有這麽當領導的麽？
    王吒高速燃燒cu，思考破解之法。
    “大人，黃管家，打造寶刀極耗時間，恐需兩月。”
    “什麽？打一把刀要這麽長時間？”黃管家提高聲量，表情已經控製不住，即將爆發。他能感覺到這個叫鐵敢的匠戶不情不願，讓他非常惱怒。一個小小的匠戶居然推三阻四，誰給他的膽子？
    “黃管家，魏晉時期的名劍流采，曆時九九八十一天方才鑄造成，越是寶刀寶劍，越需要花費時間，切不可趕工，讓黃大人失望。”王吒不卑不亢，沉聲解釋道。
    黃管家一聽，覺得有幾分道理，怒氣慢慢緩和。
    就在這時，小鵪鶉出手了，沒錯，對打鐵一無所知的小鵪鶉說了一句他認為很中肯的話“打造寶刀是需要些時日，一個月即可，軍器局物料齊全，問題不大。”
    攤上小鵪鶉這樣的領導，王吒內心已經瘋了，大著膽子說道“大人，鑄造寶刀，有些材料軍器局確實沒有，望大人允許小的出城尋找，城東南潘家園就有不少材料。”
    小鵪鶉又是一愣，感覺很懵！問道“潘家園？什麽地方？”
    左堂一聽，立馬躬身行禮，回道“大人，小的家在潘家園，潘家園有很多燒製琉璃的工坊，那裏的集市，南來北往的物資都有。”
    “嗬，原來是潘家窯呀，那裏東西確實多。”黃管家一聲輕笑，他是老帝都人，地熟，補充了一句。
    大名朝帝都邊的潘家園，確實是燒製琉璃而聚集的一個鎮，幾十年前出了個探花，最後官至侍郎級別，覺得潘家窯太土，便更名為潘家園。
    聽完介紹後，小鵪鶉總算沒作妖，同意了王吒的請求。緊跟著，黃管家專門叮囑王吒“鐵敢，一月為期，此事對郎中大人很重要，切不可出差錯，如若辦好，大人自然會賞。”
    王吒心中腹誹，官老爺會賞個毛線，姚縣令就是例子。在官員看來，朝廷的物資就是官員的物資，朝廷的工匠必然也是官員工匠，拿些物資，使喚個把匠戶，理所應當。黃管家來軍器局找鐵敢做事，一點避嫌的意思都沒有。
    其實王吒想錯了，一個月後黃郎中拿到秋水雁翎刀，非常滿意，是打賞了五兩銀子。不過黃管家沒給鐵敢，至於原因，黃管家很不喜歡鐵敢，他討厭這個有些傲氣的匠戶。
    戌正，大通鋪炕上。
    八人組正在玩剛學會不久的升級，一邊玩一邊熱烈討論怎麽製作紙牌，做紙牌自然是王吒的主意，主意一經提出，摸魚八人組全力擁護，畢竟是掙錢的主意，包括陳家輝都無異議。
    王吒教會眾人升級後，便躺在一邊，思考秋水雁翎刀的對策。
    首先，利用現有的材料試著做一下，感覺多半沒戲。能解決的辦法就隻能是造假，用王水腐蝕折疊鍛打後的刀麵，這方法是多年前在某個玩刀論壇上看到的帖子。
    其次，寫封家信寄回鐵家村，讓鐵家村安排人帶幾把秋水雁翎刀過來，令人頭疼的是，相隔兩千裏，這一來一回，一個月的時間明顯不夠。哎！古代的交通，一天走六十裏路算快的了。解決方法隻能找人騎馬送信回去。
    禍兮福兮所倚，王吒長籲！也不是沒有收獲，得到小鵪鶉大人的許可，他現在能自由出入軍器局，工部摸魚也算摸到至高領域，摸魚界的天花板！
    再不用看趙得柱臉色，自己遲到早退，給趙得柱這貨賄賂的銀子，沒六兩也得有五兩了。
    實際上，在鐵家村一年多的猥瑣發育，王吒身上不缺銀子，他早就成為當塗縣首富，甚至是太平府首富。
    現在鐵大少爺拿幾萬兩銀子出來花花，是輕輕鬆鬆的事。隻是社會地位低，被姚黎岷縣令拿捏，否則怎會淪落到帝都工部服徭役。
    再怎麽猥瑣發育，終有財富包不住火的一天。
    鐵家是農戶，王吒沒有橫空出世前，一大家族人也就十八畝地，苦哈哈在田裏刨食。鐵家守住田產沒被逼到去幹佃戶，不過是鐵家除了種地，還會打鐵而已。
    陡然暴富，鐵家沒有八麵玲瓏的外交能力，沒有長袖善舞跟官吏打成一片的才華。被姚縣令盯上，並宰幾刀很正常，符合大名朝的底層邏輯。
    接人待物、打點官府的事，一般由鐵敢的爺爺和父輩去做，社會關係方麵自然進展緩慢。
    王吒更願意宅在鐵家莊搞產品、做研發。幾次出門去當塗縣，去應天府，主要是買東西和賣東西，基本沒有接觸過官員。這跟王吒是現代人有關係，他受不了下跪，受不了低頭哈腰伺候權貴。
    亥正，工友們吹燈，紛紛睡下。
    王吒睡不著，下炕走出門，從兜裏掏出紙卷煙，一個人整理思路，打算在潘家園打造秋水雁翎刀的同時，在潘家園集市賣點東西，時間充裕的話，他還想在潘家園，跟左堂合夥建一個玻璃工坊。
    老牛跟了出來，知心大哥平常話不多，但對同屋的小年輕們很照顧。
    他接過王吒遞來的卷煙，吸了兩口後，問道“老弟，打刀的事，麻煩麽？”
    “牛哥，沒事，有些小麻煩，但對老弟來說，不是問題。”
    “以你小子的能力，確實難不了你，不過，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盡管開口。”兩個多月來，王吒多次顛覆老牛的世界觀和科技觀，讓老牛不斷驚歎，知道遇到工匠奇才啦，故此非常願意與王吒交往。
    老牛抽完一根煙，拍了拍王吒的肩膀，便回屋歇息。
    王吒吐著煙圈，抬頭看帝都初秋星空，平行世界大名朝，一年多來，我賺錢了，按現代價值觀來看，我已經手握財富立潮頭，是成功人士了。
    可王吒自己清楚，在大名，他遠未立足，不斷有新的麻煩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