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摸魚郎！
    ”鑽孔之法，局限太大，唯有隕鐵方可做鑽頭，此法斷不可推廣，亟需改良工藝。“一位氣宇軒昂的年輕舉人慷慨陳詞。
    ”伯遠兄字字珠璣，切中要害，實乃火槍司之福。“
    ”鐵敢，伯遠兄提議乃高論也，燧發槍製造工藝必須改進，否則延誤工期，有負聖上所托！“
    其他幾位秀才舉人紛紛附和。
    王吒眯著眼睛，點頭稱是。一幫書生，號稱來拜師，從來就沒有拜過，幾天所謂學習，隻動口不動手，哪是來學習的，分明是來指導的！
    十八人中，有七人是讀書人，二個舉人，五個秀才。章進偷偷告訴他，其中一位舉人姓劉名俊彥，字伯遠，竟然是宋銘仁的表弟！
    幾天時間，七位讀書人慢慢以劉俊彥為首，他們現在很飄，大有搶班奪權的想法。
    第一天，七人還略顯靦腆，但禮數周到，恭敬小心。當然拜師絕不可能，讀聖賢書之人怎麽可能拜未經教化的匠戶為師！
    三天後，看完造槍和造炮流程，頓時飄起來了，不過如此嘛！開啟了他們指點火槍司、指點軍工廠的天賦技能！
    為啥？王吒才懶得傳幫帶，更何況劉俊彥，敵對之人的表弟，赤裸裸過來偷技術，真當小爺好欺負麽？
    燧發槍製造，當下火槍司之人，幾乎皆知曉采用鑽頭鑽槍管，沒法掩飾，所以王吒開放展示，書生們的提問，他也如實回答，鑽頭為隕鐵。
    隕鐵這個筐，啥不願說的東西都能往裏裝，讓我給你們講合金鋼，講高速工具鋼，你們聽得懂麽？
    野戰炮，升級版鐵模鑄造法，王吒決定隱瞞，王承恩若要問，他就說鐵模加了隕鐵，不好造，一般鑄造用泥模的就行。
    於是，七書生弄明白了一件事，所謂宗師不過如此也！關鍵是鐵料，火槍司買的鐵料來自東勝神州，有東勝神州的鐵料，燧發槍和野戰炮就能達到皇帝的要求！
    潑天機密，被他們看穿了！七人非常振奮！言語越發強硬，屢屢指導火槍司工匠！
    王吒暗笑，東勝神州真管用，神駒產自那裏，寶石鑽石亦產自那裏，鐵料同樣也產自那裏，你們想控製，自己駕船東行去找！
    劉俊彥雙手虛按，然後拱手答謝諸位書生，再麵向鐵敢，平和開口，但表情帶著幾分傲氣。
    ”鐵敢，此事耽誤不得，還請盡快推行新的打造槍管之法。“
    王吒微笑道”各位大人，草民隻會鑽孔法，大人們如有好的製造技藝，可在火槍司推廣，草民全力配合。“
    最初兩天，王吒稱呼他們大人，他們還謙虛一二，不肯接受。再往後，理所當然接受。
    開玩笑！七書生中有舉人，舉人是能為官的，怎麽也能當一個縣丞主簿啥的，運作的好，當個縣令並不少見。
    劉俊彥嘴角一挑，心中暗忖，皆說鐵敢為人狂傲，江湖傳言罷了，在硬實力麵前他敢不低頭？
    ”好！諸位同仁，切不可紙上談兵，今日理當推行新法，召集工匠，研討新法，力求精益求精！“
    ”好！“七書生群情激奮，紛紛叫好！
    王吒驚呆！好一個美男子，那份豪情！更改製作之法，被他說得驚天動地，直追王安石變法，張居正變法。
    看著這群書生遠去的背影，他嘿嘿一笑，去幹吧！年輕人們！總比你們成天動口不動手強。
    最奇葩的操作是，這幫書生沒有帶上鐵敢一起變法的意思，當然他們也不反對鐵敢跟來，可主導權必須牢牢握在書生們手上，鐵敢是第一個需要排擠的對象！
    初九，申時。擺脫王承恩，擺脫眾”弟子“，王吒開開心心逛街，摸魚天花板再現軍工廠，啥是摸魚界天花板？自然是不用坐班，在廣闊天地摸魚！
    ”東家，真要去錦衣衛指揮同知家，太危險！“一個精瘦漢子憂心忡忡，進言勸說。
    精瘦漢子姓侯，綽號猴子，是秦彪挑選的兩名死士之一，屬於第一批河間民團，根紅苗正，天師親自獎勵過的斥候！
    他的風格是靈活跑位、飛簷走壁，充分利用各種環境和器具作戰，個子不高，但出手詭異巧妙，滑得如泥鰍，很難纏。
    這種類型擂台上比武勝率一般，可真正實戰效率驚人，武功再高，沒有江湖經驗的高手，尤其容易被這種類型獵殺。
    另一名死士，姓熊，江湖人送鐵熊稱號。身材高大魁梧，第二個高大柱。
    他是民團轉戰山東，收服的齊魯綠林好漢。這類綠林豪傑，隻拜關二爺，信仰義氣為先，李逵似的人物。暴力機器，下得了狠手，漠視生命，不會顧及老弱婦孺。
    秦彪本想帶十名死士護衛他心目中的小天師，無奈，王吒要待在軍工廠，而他的形象是行走的顯眼包，不可能進城。
    因此，他在十人中挑選兩人跟著王吒進城，住在楊記鹵煮火燒店，平常在店裏幹一些體力活掩護身份。
    秦彪此人，外表粗獷，實則心細如發。王吒幾天接觸下來，狂呼世界上最騙人的就是人的相貌。
    秦彪的每一次安排皆深思熟慮，兩名死士，一個肉盾，一個機靈鬼，而且兩個人還識字，識字雖然不多，但在城市裏特別管用，至少很難迷路。
    王吒內心仔細評估過，當初民團反出帝都，分為三隊人，人手較多的兩隊，一是千戶領隊，一是副千戶秦彪領隊。他們的方向都是要往南跑。
    結果如何，千戶帶領的這一隊，沒跑掉，千戶被抓。副千戶秦彪這一隊，毫發無損，居然往東跑，跑到沂蒙山裏先當山賊，風頭過後再派人南下聯係組織。
    兩相對比，說明什麽，秦彪此人乃帥才也，決策靈活，因地製宜！
    ”無妨，我與指揮同知手下的將領喝過酒，他無非是要寶刀，我去會會他，也能更多收集錦衣衛的情報。“王吒耐心解釋。
    猴子與鐵熊愁眉緊鎖，不得不擔心，龍潭虎穴呀！高大柱與鷹三爺擔心是擔心，但他們相信鐵敢一定會化險為夷，塤山探險，鐵敢的智勇雙全形象深入人心！
    ”鐵敢，不必拘謹，坐下說話。”錦衣衛指揮同知蔣蔚慈眉善目，一副儒將風範。
    “謝大人賜坐。”
    王吒小心回應，與蔣蔚閑聊幾句後，蔣蔚切入正題。
    “鐵敢，本官一生酷愛兵器，聽聞你以隕鐵打造刀劍，鋒利無比，舉世無雙，已超古代任何冶煉宗師。”
    “大人謬讚，古之宗師，小子豈敢妄言超越，所倚仗的不過是鐵料一流罷了。”王吒沒有謙虛，古代鑄劍大師，一生都在搭配各種材料試驗鑄造。自己雖比他們懂化學原理，可未知的東西依然很多，你想超越，隻能多花時間試驗。
    蔣蔚驚訝，一個少年匠戶，談吐不凡，怪不得能說服皇帝，讓其主持打造新火器，如此年輕，以後未必不能科考，步入仕途。
    “有一事，鐵小友勿怪，本官已付給嘉定伯三千兩銀子，隻求打造一把隕鐵繡春刀，還望小友成全。”蔣蔚稱呼鐵敢為小友，顯然很看重鐵敢的未來。
    王吒一頭黑線，真不明白官員們的邏輯，讓我把刀打好給你，銀子我自己去找嘉定伯要麽？
    你們是不是覺得嘉定伯跟我有協議？我踏馬的是被嘉定伯擄過去為仆，你們不知道麽？不就是想要刀又不想得罪嘉定伯？
    王吒倒是冤枉了指揮同知，蔣蔚與其他付銀子給嘉定伯的官員們一樣，他們隻是感到迷糊，皇帝召見鐵敢當日，也召見了嘉定伯，皇帝賞賜鐵敢，還重賞嘉定伯，他們不清楚鐵敢和嘉定伯到底是啥關係？
    “大人！我單獨送一把隕鐵繡春刀給大人，與嘉定伯無關，十日後送到府上。”王吒厭惡嘉定伯，直接露骨表明態度。
    蔣蔚一愣，聽聞鐵敢曾暴打嘉定伯府上的管家，再細品鐵敢的語氣，鐵敢必然與嘉定伯交惡，怪不得自己付了銀子，一個多月了，依然拿不到刀。
    “多謝鐵小友贈刀，我送小友一本孤本古書，走，去看看老哥的收藏。”
    蔣蔚想清楚緣由後，異常開心，主動稱兄道弟，作為武官，沒有文官那麽多講究。鐵敢豪爽，又與三皇子和張小公爺交情莫逆，關鍵還是鑄造宗師，他樂意結交。
    “《古今刀劍錄》，好書，多謝大人相贈。”指揮同知家裏的練武堂內，王吒細看贈書，居然是南朝陶弘景所著，書籍已經泛黃，貨真價實的古董，帶回現代，又是一件王炸級別的古董。
    陶弘景，傳說修道成仙，不僅修真煉丹，還是鑄造宗師，親手鑄造過寶刀，是一位奇人。
    緊接著，看到王吒拿出一把九尺長槍試手，蔣蔚再次豪氣贈送，氣氛融洽。
    “駱大人到！”隨著管家前來稟報，錦衣衛大佬指揮使駱養性出場。
    王吒細品，官場之事，一環套一環，指揮同知邀請自己，一是為了寶刀，二來不浪費半點機會，裝作偶遇，錦衣衛必然是有事相詢。
    “鐵敢，果然是儀表人才，少年英傑。”駱養性撫須稱讚。
    “大人，小人一介草民！擔當不起儀表人才。”王吒趕緊躬身答話，捧得如此之高，到底是何事。
    “不用謙虛，本官見過天師的民團，配備燧發槍與野戰炮，正麵野戰，全殲景奴三千，真韃子上千，陣斬甲喇額真，白甲巴牙喇六十人！”
    駱養性微笑看著鐵敢，強調道“尤其是六十個白甲巴牙喇，我朝從未有過的野戰大勝，神機營新軍一旦成軍，必將橫掃流寇與景奴，誰的功勞最大？非你莫屬！”
    “不敢！不敢！萬萬不敢！小人豈敢居功？”
    王吒裝著一臉惶恐，連連擺手，心中暗想，駱養性蠻敬重天師，確實是被東廠王德化和曹化淳當槍使，替他們背黑鍋。
    一通場麵話，商業互吹後！蔣蔚和駱養性挽留王吒吃席。
    歌舞過後，酒喝半高，駱養性從懷中掏出一把金花燧發手槍。
    “鐵敢，此槍確實好用，可還有貨？”
    王吒眼睛瞪圓，臥槽！說話好直接！
    自己賣火器給晉商淮商，實際上帝都權貴，隻要有心探訪，皆知燧發槍出於誰手？對王吒來說，是一個與大佬們接觸的好機會，同樣也可能被敵對之人借題發揮。
    “駱大人，您敲敲槍管，這種槍是用隕鐵打造的，現在沒多少貨了。”
    駱養性借著酒勁嘿嘿一笑“本官知曉，隕鐵造的燧發手槍，不是一般人能用！本官想要的是精鐵打造的燧發手槍。”
    王吒暗忖，古代人對火器認知真挺快，尋龍門的老孟，以及駱養性，他們都敏銳發現，手槍對於小規模械鬥，以及城市巷戰的巨大優勢。
    隻是沒想到堂堂錦衣衛竟然想私下進貨，讓王吒感到平行世界不真實！
    “大人，您打算要多少？”王吒也很直接。
    “有多少要多少。”
    “大人，產量原本就低，一個月內最多能一百把。”
    “價格多少？”駱養性直視鐵敢，麵色平靜。
    王吒同樣平靜回道“價格跟張小公爺一樣，十五兩銀子一把，如何？”
    “哈哈哈！”駱養性樂了，談起生意來，鐵敢如此老練，借小公爺之名，表達對自己的敬重，這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麽？
    “多謝鐵老弟！來，喝酒！”
    亥時，王吒從蔣蔚府中走出，感覺很夢幻，一個晚上，自己竟然跟錦衣衛做起了生意，除了燧發手槍，墨鏡、單筒望遠鏡、香煙、火柴、鉛筆，都是大訂單。
    還能長期供貨，錦衣衛采購需求很大。
    什麽感覺，就好比在現代自己跟國安機構做生意，成為最大供應商。
    看著王吒遠去的身影，蔣蔚眉頭一皺“大人，此子很不簡單，你看這四周，少說得有十個保護他的高手。”
    “老蔣，鐵家我們的人去查過了，在當塗縣富甲一方，隻不過剛富沒多久，多半是被當塗縣那個縣令脅迫，鐵敢才以匠戶身份進京，有可能鐵敢自己也想來京城看看。”
    駱養性平緩解釋道“鐵家跟建陽衛的指揮使是世交，這些護衛多半是出自建陽衛。鐵敢很聰明，又是冶煉鑄造宗師，能造火槍火炮，建陽衛遲早會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