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攔路搶劫(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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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於益州東南,自西向東流經兩千餘裏的浩蕩沅水,在淌過臨淵縣城後便接近了流域盡頭。
    曲折的河道再繼續向東蜿蜒不過三十多裏,就會在驟然間擴寬變大,融入到一片浩大的沼澤之中。
    昏暗的雨幕之中,劉拙一行數人在大澤麵前停下了腳步。
    雖是雨夜,但劉拙的一雙血目卻能看透麵前的黑暗,將眼前景色渲染成灰黑的水墨色調。
    隻見大澤水天一線,綿延不知多遠,一眼幾乎望不到盡頭。
    隻有通過遙遠處依稀可見的高聳雲霧之牆,才能判斷它同樣也被桃仙施法截斷了。
    在近處的淺灘處,高高沒過人頭的蘆葦肆意生長聚集成龐大的蕩子,將沼澤邊緣地帶變成一座浩瀚複雜的迷宮。
    冰冷的雨水打在水中,打在蘆葦上,如潮水般的沙沙聲響淹沒了其中的一切聲息。
    這裏便是夢澤。
    一片由滾滾長江之水衝刷淤積,兼以湘、資、沅、澧等數水匯入共聚而成的煙波浩渺澤湖。
    以長江為分界線,江南為夢,江北為雲,它們合在一起便是後世大名鼎鼎的雲夢大澤。
    這便是巔峰時期麵積高達三萬平方公裏,還未在後世曆代開墾和河流積淤之下,隻剩洞庭湖和洪湖為主的小塊水域的雲夢之澤。
    身為一個臨沅縣人,劉拙在穿越後曾聽人講述過夢澤的遼闊與壯觀,可此時親眼所見,還是深感言語不能描述其實景的萬一壯麗之相。
    但在沼澤邊駐足的幾人,卻沒有心情欣賞這美麗的風景。
    因為沼澤裏的淤泥是如此的稀爛,才剛剛步入泥沼幾丈的距離,巴涓就迫不得已變化成了大蛇之形,開始泡在泥水中滑行。
    甲乙的馬蹄也深深陷在了泥裏,需要靠催動腳下淤泥裏的植物種子生長,才能順暢的拔出。
    龐天河則是雙腳踩在一叢茂密的蘆葦上,方能使自己不跌落在地。
    隻有鄢蟬是飛在天上的,在這種地形裏最為輕鬆自在。
    嗡嗡嗡~
    一隻隻在夢澤中四散開來的飛蟬,乳燕投懷般飛回到鄢蟬袖中,他袖中兩手撫摸著蟬翼凝神感知片刻,才對下麵的三人說道。
    “氣味到這兒就消失了,縣令的人應該是入水了。”
    失去了追蹤之人的味道,就意味著失去了所尋之物的蹤跡,俯臥在淤泥中的巴涓立起了上半截身體,吞吐著蛇信嘶嘶道。
    “我們出發的本來就晚,一步慢,即步步慢,結果現在還把人跟丟了。
    妖怪手裏的寶物可沒主,不會幹等著我們去拿,你們說一說吧,現在該怎麽辦吧?”
    龐天河目光微沉,以獨臂摸著自己雜亂的胡須,立於蘆葦上浮浮沉沉淡然道。
    “巴涓,你還是要戒驕戒躁,不要讓血脈裏繼承到的情緒影響自己的判斷。
    才不過是跟丟了個人而已,心中便如此焦躁,萬一最後寶物沒搶到歸了別人,難道你要氣憤的自裁不成?
    不要著急。
    縣令的親隨也是來搶東西的,隻要他們和妖怪相遇就一定會交手,而隻要交手就一定會鬧出動靜。
    既然我們追不進妖怪的巢穴,那便暫時鎮之以靜,耐心等著好了。”
    說到這裏,龐天河的目光突然變得幽深起來,將話鋒一轉接著道。
    “況且,在返回縣城之前,寶物是不會擁有真正歸屬的,它隨時都可以易主。
    我們就算是守在返城的必經之路上,用攔路搶劫的笨辦法,也一定能把寶物給攔下來。”
    都說人老成精,這話說的果然不假。
    從出發至今,龐天河一路上的表現都極為鎮定果決,現在也沒有因突如其來的意外而失了方寸。
    劉拙將一切看在眼裏,立刻接茬道。
    “我覺得龐前輩說得很有道理,守株待兔不失為好一項計策,但就這樣幹等著卻有些失之被動。
    我提議在等待的同時,我們幾個可以各自拉開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像篩子一樣在附近的蘆葦蕩中篩過去探查。
    這樣也許能找到幾隻夢澤的本地妖怪,找他們打聽一下寶物的下落呢。”
    看似在為完成任務出謀劃策,其實劉拙提出的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建議。
    如今縣令和魏家之人就在周圍環伺,沼澤中又有數量不明的妖怪暗藏,在這種危險之時分兵從來都是一種大忌。
    而他之所以提出這種看似傻缺的建議,則是想要暫時脫離魏家的隊伍。
    因為依照劉拙從鐵蛋記憶裏獲得的信息,碧蛇君的老巢就處於夢澤之中。
    再結合縣令派親隨外出尋寶,鐵蛋被碧舌君寄生後派往沈家,以及在縣令親隨歸來後直接發兵夢澤的情況來看。
    劉拙大膽猜測,這件能讓縣中三個四階高手心動的寶物,極有可能就在碧舌君手裏。
    既然已經知曉巢穴的位置,他便想一個人先摸過去看看情況。
    估摸著,縣令的親隨們很快就會和碧舌君打起來,在這種混亂的局勢中,劉拙本能地想要渾水摸魚,為自己撈一點好處。
    到時候別人在明他在暗,不論是偷幾具修士或妖怪的屍體,還是嚐試著謀劃一下能讓四階修士的寶物,都是很好的選擇。
    至於魏家的任務?
    劉拙現在的門客身份,隻是他的一個晉升之梯而已,他是不可能全心全意給別人當狗,拚死賣命吃隻為上一口別人賞賜殘羹剩飯的人。
    但龐天河卻是個經久沙場的兵家修士,與人交手的經驗極為豐富,瞬間就察覺到了劉拙計劃中的不妥之處,皺眉否決了他的提議。
    “貿然分兵太過危險,完全沒有必要,老夫覺得還是……”
    轟隆——
    遠處傳來了一聲劇烈的爆炸,打斷了龐天河的發言。
    幾人抬頭向爆炸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朵巨大的蘑菇形火雲正在十幾裏外轟然升起。
    通紅的火焰照亮了半邊天空,爆炸產生的強大氣浪,甚至將那邊天空中的一片烏雲排出了一個空洞。
    看到這一幕,龐天河幹巴的皺臉上立刻露出了一抹喜色。
    他整個人瞬間如一道利箭般激射而出,腳尖在連綿蘆葦叢中連續踩踏,縱身向前躍去。
    等他人竄出老遠之後,才有叫聲從風中遠遠傳來。
    “跟我走,攔路搶劫的時候到了。”
    咕嚕嚕~
    巴涓粗長的蛇身也直接消失在了泥濘裏,在沼澤地表麵拖出一道細微的痕跡,向同一個方向追去。
    “需要拉你一把嗎?”
    嘶啞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劉拙一抬頭便看到鄢蟬對著自己伸出了手,顯然是想要拉著自己飛。
    沒想到鄢蟬還是個熱心腸之人啊,這是劉拙在這個世界上感受到的為數不多善意。
    但他還是拒絕了鄢蟬的好意,擺擺手道。
    “我可不是龐前輩那樣的兵家武道高手,像我這樣的初修兵家法術之人,上戰場的時候,最好還要騎上自己的馬。”
    “隨你吧。”
    鄢蟬嘶啞的嗓音依舊,隨後他身上便爆發出響亮的蟬鳴聲,加速向天邊飛去。
    看著自己的三個同伴皆已走遠,劉拙才摸了摸甲乙的鬃毛道。
    “礙事的人終於都走了,我們也去辦自己的事情吧。”
    甲乙和他意念相通,立刻就調轉了馬頭,在泥濘中跋涉著向另一個方向趕去。
    如果劉拙沒猜錯的話,自己的同伴應該去錯了地方。
    都說狡兔三窟,擁有眾多分身的碧舌君自然也不會隻擁有一個巢穴。
    看爆炸的那個方向,發生戰鬥的應該是夢澤諸多蛙穴中規模最大的那個,但卻不是碧舌君本體常待的那個。
    一邊跋涉在泥濘裏,劉拙一邊在心中想的是。
    “希望鐵蛋記憶中的信息是正確的,也希望碧舌君本體的位置不要在短短幾個時辰中發生改變吧……”
    ……
    夢澤中爆炸產生的火光,短暫刺破了濃鬱的夜色。
    一處與爆炸相距甚遠的水澤之地,一隻皮膚青中泛黃,背上布滿了醜陋疙瘩的丈高癩蛤蟆,正從一處泥穴中鑽出。
    碩大的凸出眼睛裏反射著天邊的紅光,它鼓脹著一對薄薄的蛙腮,吐著舌頭呱呱叫道。
    “這半個月以來,本君一直在這水澤住得好好的,怎麽今天就突然被人殺上了門來呢?
    難道是因為昨天在沈家塢堡裏放跑了那兩個修士?導致人類在報複本君滅沈家之仇嗎?
    可他們又是怎麽知道本君住在這裏的?
    呱呱——真是倒黴啊,早知道昨天就多派幾個分身去沈家了。”
    能在夢澤裏說出這番話的蛤蟆,自然隻有碧舌君一隻了。
    他感知著夢澤最大那座蛙穴裏的大部分分身已經死亡,恨恨的繼續說道。
    “之前製造的分身這次死掉了足足九成,這一戰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這夢澤看來是不能住了。
    可要搬家的話,又能搬到哪裏去呢,遊到沅水上遊去嗎……”
    “也許用不著那麽麻煩,你可以試試讓自己的腦袋搬家,就能免去這些煩惱了。”
    遠處的火光倒映在水麵上,將密集蘆葦叢中的狹窄水道映得通紅一片,稀疏的雨點砸破了水麵的平靜,激蕩出陣陣漣漪。
    一個身材勻稱的男人,正踩水而來,向著碧舌君一步步逼近。
    男人看著很普通。
    普普通通的樣貌,普普通通的身材,是那種丟進人群裏不會讓人多看一眼的大眾臉。
    但碧舌君的蛙眼滴溜溜一轉,便將視線直接落向了男人的腳底。
    妖力異化增幅過的雙眼,能看到男人每踏出一步,腳下都會有一根無形柱狀真氣之柱憑空而生,下端頂入淤泥,上端支撐腳掌,讓他的身體能平穩行走在水麵上。
    掃射過他的雙眼,也能感受到如深淵般的深沉厚重之感。
    “能在一階時便平穩踩水而行,這意味著你擁有一身渾厚、穩健的真氣,你修煉的應該是武經六卷中的兵馳篇吧。”
    碧舌君身為桃仙培育出的妖怪,眼光並不差,瞬間就認出了男人修行的法術。
    《武經六卷》作為天下武道的總綱,每一篇都專攻於不同的武學方向。
    如果說兵擊篇專精於武器的使用,兵甲篇追求的是肉體的極致防禦,那兵馳篇修煉的便是一身澎湃的精純真氣。
    最善於以力壓人,以既精又純真氣施展出的各種武技,往往能擁有遠超他人使用之威。
    “沒想到,一隻妖怪也能有這樣的眼力。
    看在你眼力這麽好的份上,我就送你一場痛快的好死吧。”
    在冷硬的宣告中,男人行走的速度越來越快。
    終於在離碧舌君五六丈遠的時候,一手並指如劍,一手豎掌為刀,直接以手催發出無形的刀芒和劍氣,加速向前方衝來。
    可麵對這樣的攻勢,對麵的碧舌君卻興致缺缺,隻是鼓著腮幫子朝他吐出了一連串的紫黑色口水,就一蹦一跳地轉身離去。
    “本君可沒空殺你這樣的小雞仔,我還要忙著趕緊搬家呢!”
    呲啦~
    那些紫黑色口水一接觸到空氣,便在腐蝕空氣的白煙中迅速膨脹異化,化作一隻隻如雨般的一人高蛤蟆,彈跳著向男人蹦去。
    “逃跑就是逃跑,幹嘛說的那麽委婉呢。”
    男人可不覺得這是碧舌君在放自己一馬,算上今天,他和同僚們已經在臨淵縣城和夢澤中殺過了太多蛤蟆,就沒見過任何一個能在自己手上撐過十招的蛤蟆妖。
    眼前的這隻蛤蟆放個大話就跑,這不是在逃跑又是在幹什麽?
    於是他奔跑的速度越發迅捷,整個人以雷霆之勢衝進了蛤蟆群裏,雙手揮動之間,交織出一片細密的刀芒和劍氣。
    噌!!!
    摧枯拉朽地,將麵前的蛤蟆們斬成一塊塊慘白色的抽搐肉塊,跌落在汙濁的水裏。
    點點飛濺的鮮血如雨灑落,刀芒劍氣被他揮舞成了兩個巨大的扇麵,將麵前的群蛙一刀兩斷。
    穿梭在血雨腥風中,男人意氣風發的喊道。
    “少主要找的仙桃一定就在夢澤的蛤蟆身上,我一定會刨開每隻蛤蟆的肚子,找到它的……”
    這句話隨風遠遠傳開,落入碧舌君的耳中後,便讓他身體一頓,一點點轉過了頭。
    隻見它碩大的瞳孔已收縮至針眼大小,張口將頜中的長舌一吐,就有一條粉紅色的匹練拉伸出幾十丈的長度,以無法躲閃之勢,卷在了男人腰上。
    嗖——
    還沒等男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極速收縮的舌頭就已經猛地將他拉扯到了碧舌君麵前。
    男人一抬頭就看到,一隻巨口在麵前開合道。
    “你剛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