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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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阻擊戰遠比薑陽想象的要輕鬆很多,絕壁高達十幾丈,猶如連綿的天然城牆,吳軍想造雲梯都沒這麽高。
    白毦兵守住的位置雖隻有五六丈高,卻十分寬闊,還有幾個凸起的石台,能布置交叉火力,非常適合防守。
    而絕壁與夷水之間,隻有幾十米寬的陸地,最窄處甚至隻有十來米,還怪石嶙峋,根本展不開攻擊隊形,在蜀軍的弓箭覆蓋下,近百步的區域猶如死亡禁區,吳軍就沒法靠近那唯一的石梯。
    與其說是阻擊戰,不如說是相隔近兩百步的對峙,這一個多時辰,吳軍試探了兩次就撤了回去,根本就沒怎麽打。
    如此輕鬆的阻擊戰,讓做好了惡戰準備的薑陽都有些不適應,在陣地來回晃蕩,晃蕩幾圈後,慢慢發現了不對。
    吳軍不準備打,傅肜也不準備撤,可勝利的天平在吳軍一邊,隨著時間推移,劉備應該能跑回去,他們大概率是要被包餃子的。
    想想傅肜的結局,薑陽心急如焚。
    “得想辦法讓傅肜撤退才行。
    可看他的樣子,不殺點吳軍,是不會輕易撤的。”
    薑陽思索一會兒,打定主意,向傅肜走去。
    “別都,如此對峙,看似相安無事,實則對我軍十分不利。”
    “我軍雖占據地利,卻沒有趁機斬殺吳軍,等我軍撤退,吳軍必將尾隨追殺,此其一。”
    “若我軍不撤,吳軍見此處無法通過,必定繞開此絕壁,同樣對陛下不利,此其二。”
    “需多多斬殺吳軍才是。”
    傅肜點點頭:“賢侄所言甚是,隻是吳軍不攻,我軍也不能放棄地利反殺回去。賢侄可有良策?”
    薑陽習慣性摸了摸下巴,附到傅肜耳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傅肜臉上笑容越來越盛,最後誇讚薑陽一番,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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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在離薑陽等人約兩百步的位置,幾名吳軍將領站在一塊臨水的巨石上,神色各異。
    “稟大都督,各部軍馬已全部到齊。”
    “嗯,去吧。”
    為首一將,溫文爾雅,與周圍那些五大三粗的將軍格格不入。
    “大都督,那崖上蜀軍,不過約兩屯(漢軍製:百人為屯),末將率五百死士便可破之,請大都督應允。”
    “哼,周胤,區區喪膽蜀軍,也要五百死士。大都督,末將隻需兩百死士,便可登崖。”
    “徐盛,你!!!”
    “夠了!!!兩位將軍豈可臨陣自亂陣腳。大都督,如此下去,恐讓劉玄德逃脫,還請速作決斷。”
    駱統比較老成持重,把爭執的周胤、徐盛二將暫時勸住,但也覺得應該早早剿滅斷後之蜀軍,盡快追擊劉備。
    吳軍大都督陸遜一臉沉靜,昨夜一戰,比他想象的還要順利,原本隻是想擊潰馮習的主力,沒想到劉備也在,可謂意外之喜。
    所以他的胃口也變得更大,殺了蜀軍大都馮習後,還想活捉劉備,當勝局已定,便率軍直奔劉備的中軍而來。
    隻是沒想到,劉備不愧姓劉,有祖傳神技,太會逃跑,把他的五千大軍引到了這個絕地。
    想到這裏,他還是有些後怕,萬一劉備不是隻想著逃跑,而是在這裏伏擊他,這一戰的結局怕是要改寫。
    隻見他緩緩搖了搖頭:“劉備插翅難飛!
    朱然、韓當兩位將軍已攻破涿鄉的蜀軍營地,吳班的蜀軍水師也被我擊敗,蜀軍後路已斷,逃無可逃。
    此地易守難攻,若是強攻,傷亡太大,我軍已勝券在握,不必如此。”
    “大都督,那我率軍繞開此山吧。”徐盛還不死心。
    “文向(徐盛)不必著急。繞過此山,路途遙遠,等你過去,劉備早已遠逃。潘璋將軍已率軍從另一路殺過去,定不讓大耳賊走脫。”
    陸遜仍舊不急不緩,頓了頓,他側頭問道:“夷道城的蜀軍水師,可已被擊潰?”
    “稟大都督,仍在鏖戰。我水師主力尚在夷陵,在夷道城隻是偏師,並無絕對優勢,不過想來也快了。”
    陸遜點點頭,若水師來了,便無需攻崖,直接順江逆流而上。
    他突然轉頭,似乎想到什麽:“可有派軍士尋找上崖之小路?”
    “不曾。”
    “此絕壁連綿十餘裏,若找不到小路,實在難以攻克,速派兩百軍士搜尋。”
    “喏。”
    安排妥當,陸遜沒有去管求戰心切的諸將,看著夷水,不再言語。
    眾將如今視他為戰神,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戰贏得有多僥幸。
    劉備大軍從秭歸渡江,放棄在江北與他決戰,而是把主力駐紮在夷水和長江之間的區域,更在夷陵山區廣築營寨,其目的隻有一個,與曹軍一起,一南一北對吳軍形成夾擊之勢。
    黃權率一萬蜀軍在江北,也是為了給吳軍施壓,若是吳軍把主力移到江南,就可趁機攻占江陵城。
    可以說,劉備的布置,讓他一直如芒在背,隻要襄陽的曹軍稍稍往南動一下,敗的就是他。
    也正因為如此,昨夜風向有利,他便孤注一擲、全軍出擊。
    好在火燒連營、一戰而勝。
    “此戰之後,蜀漢疲弱,長江天險將為吳所獨有,再也不用懼那曹魏。
    太子,自然不用去洛陽做那質子。
    吳王稱帝的願望,應該不久就能實現。
    我立此不世之功,想來也會得到吳王絕對的信任。
    善!
    可笑那曹丕明明不知兵,還總想著坐收漁利!
    實在是可笑至極!
    可笑至極!”
    陸遜看著滾滾夷水,思索著時局下一步的發展,觸景生情,回想起周瑜當年火燒赤壁,不禁暗自感慨:“也許,一切都是天意吧!”
    “大都督,那蜀軍守崖,更多依仗地利和弓箭,但其人數不多,想必攜帶的箭矢也所剩無幾,何不令死士攜帶巨盾,靠近消耗其弓箭?
    待其無箭,我弓箭手便抵近壓製崖上蜀軍,可一戰登崖而勝。”
    諸葛瑾站出來獻計。
    眾將一聽,紛紛附和請戰。
    陸遜略一思量,也點點頭:“就依諸葛先生之策。”
    隻見約五十名吳軍扛著門板般的巨盾,小心翼翼地向前進發,蜀軍如雨點般射來的箭矢,讓巨盾哐哐地響個不停,除了一名吳軍因崴腳丟了盾牌,被當場射殺,其他吳軍竟毫發無損地到了石梯十步之內。
    這時蜀軍就放棄了弓箭,拿著巨石、木頭往下砸,這群死士頓時人仰馬翻,傷亡慘重,又退了回去。
    接下來,吳軍再不接近石梯。
    如此反複幾次之後,崖上蜀軍的弓箭明顯變得稀疏。
    “大都督,蜀軍已無箭矢,請讓我登崖吧。”周胤忍不住請戰。
    陸遜隻是搖搖頭,急得周胤唉聲歎氣。
    “報......”
    就在此時,一小校衝過來稟報:“大都督,蜀軍恐怕已無箭矢,以竹箭充之。”
    說著,將手裏的竹箭遞給陸遜,上麵沒有鐵箭頭。
    “大都督,戰吧!”
    “大都督,盛請求先登!”
    “大都督,末將......”
    “......”
    眾將紛紛請戰。
    陸遜看看蜀軍陣型,再看看手中竹箭,搖搖頭,仍不應允:“蜀軍陣型嚴整,並無絲毫慌亂,此乃蜀軍之奸計也,其仍有箭矢。”
    “大都督,不知為何如此畏懼蜀軍,我周胤願立軍令狀,率本部軍馬拿下此崖。”周胤自持周瑜之子,又娶了孫氏的宗室女子,平日裏對陸遜就不太恭敬,此時忍不住嘲諷。
    陸遜看了看周胤,對這個眼高手低的家夥也失去了耐心:“周將軍立軍令狀吧。”
    東吳其實就是一個世家聯盟,各位將領帶的都是自家的私軍,損失的自然也是自家軍力,如今周胤上杆子要作死,陸遜也就懶得管他。
    吳郡陸氏與廬江周氏雖是姻親,可東吳各世家之間誰不是姻親?
    周胤立了軍令狀,帶著自己的五百多人就前去攻崖,原本他的本部軍馬是有八百多人的,戰了一夜,能跟上來的就隻剩這些。
    他也並不完全是草包,參照攻城之戰,把陣型布置得井井有條。
    蜀軍的箭矢攻擊果然很是稀疏,周胤穩步推進到三十步以內,並未冒進,而是布置弓箭手,準備如諸葛瑾所言,對崖上的蜀軍進行壓製。
    就在此時,周胤軍的側後方突然射來一陣箭矢,弓箭手損失慘重,陣型更是頓時大亂。
    原來,蜀軍早已在絕壁的中部尋到一處適合藏兵之處,埋伏了二十幾名弓箭手。
    而原本平台之上的弓箭手也紛紛開弓,一時箭如雨下,哪是缺箭的樣子?
    等周胤率部逃回去,已隻有不到兩百人。
    “大都督。”
    周胤跪在陸遜的麵前,羞愧難當,心中更是害怕,畢竟,他是立了軍令狀的。
    陸遜麵無表情,拿出了孫權賜他的佩劍,看樣子,準備執行軍法。
    諸葛瑾上前一步:“大都督,此用人之際,不如饒周將軍一命,讓其戴罪立功?”
    “大都督,臨陣殺將,不祥。”另一將軍也站出來求情。
    眾將一看,竟然是剛才與周胤針鋒相對的徐盛,一時感慨,紛紛站出來求情。
    陸遜順勢借坡下驢,饒了周胤一命,隻奪了他的軍權。
    陸氏本身就與江東之主孫氏有仇,在劉備大軍壓境的外部壓力下才開始合作,若殺了周胤,那與廬江周氏又會結成死仇,這樣一來,陸氏在江東也就別混了。
    眼看蜀軍果然箭矢充足,眾將對陸遜愈加佩服,也不願再派自家軍士出戰,隨周胤逃回去的兩百軍士,自然成了罪軍,隻得苦哈哈地扛著巨盾,分批來消耗蜀軍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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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才射殺了三百多吳狗,不及預期啊。”
    薑陽雙手一拍,很是惋惜。
    而周圍將士,已對他佩服至極,在他身邊經過時都會主動致意。
    “賢侄果然用兵如神,就如丞相親至。以兩百人對戰數千吳狗,殺敵三百餘,而我幾乎無損失,等見陛下,本都一定親自為你請功。”傅肜用力拍著薑陽的肩膀,笑得很是歡快。
    這就是薑陽的計策,逐步降低射箭的密度,並砍竹製箭,讓吳軍誤以為他們箭矢不多,傾巢來攻。
    正巧吳軍扛著巨盾試探,可謂剛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隻是沒想到吳軍那麽謹慎,隻派了五百人過來送死。
    看不起誰呢?五百人就想攻我們兩百人守的絕壁?
    原本薑陽是想再放一放水的,希望再勾引點吳軍過來,沒想到這幫吳軍居然準備用弓箭手壓製,如果再等,白毦兵不可避免會有較大傷亡,這是薑陽所不願看見的,隻得暴露實力。
    剛才吳軍的陣型給薑陽提了個醒,於是找到傅肜:“別都,我等已阻敵兩個時辰,想來陛下已經走遠。
    陳將軍雖將箭矢都留給了我們,可已所剩不多,末將剛才清點了一下,隻剩下百來壺(三十支箭一壺),僅能供一次大戰使用。
    而吳軍已發現我軍的軟肋,我軍若無箭矢,被其弓箭手壓製,破崖隻在須臾之間,需早做打算。”
    薑陽的潛台詞是:將軍,咱們完成任務啦,再打下去要吃虧啦,可以跑路了吧。
    可傅肜仿佛根本聽不懂:“賢侄可有良策?”
    薑陽有些無語,看來不把吳軍殺退,傅肜是不打算撤的,隻是你作為主將,隻會這一句台詞嗎?
    他習慣性摸著下巴,看了看又在試探的吳軍,再看看崖下滿地的箭矢,心裏一發狠。
    吳狗,老子給你整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