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十八章 求道也需機緣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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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手門客提著沉甸甸的包裹,衣衫仆仆生風,徑自翻過山路遠去了。紅依望著他剛直的背影,心中暗暗說道:“貧惡洪福人世道,天真英雄招劫災。”
    到了萬安山腳下,遠遠飄來艾草的熏香。各家各戶門窗緊閉,屋前屋後艾煙正濃。紅依心中一陣嘀咕,道:“村莊裏一個人也不見,看來真是發生疫情了。”任無住道:“非也,疫情當是解了。”
    幾人繞行村莊,快馬跑到山穀深處,黑煙越來越近,一股焦臭味也越來越濃。近了,隻見九個光頭高僧圍站在火堆旁,身披大紅□□,手持念珠喃喃有聲。眾人傾耳細聽,隻聽到火堆裏滋滋啪啪,夾雜老和尚唱的什麽“南無阿彌多婆夜”。紅依心中一陣肅然,立即下馬,這唱的正是佛門的大慈往生咒。
    任無住帶著家丁剛要上前,忽見鬼手門客從樹林裏嗖一聲竄出,身形輕快敏捷了不少。再一看,見他兩手空空,長袖揮揮,滿臉的瀟灑得意,必然已將銀兩分發安頓。鬼手門客捏著鼻子,喊道:“我還以為燒什麽東西,原來燒的是一堆死人。”
    “死人?不會是得疫病而死的人吧。”落成空的臉頓時鐵青,調轉馬頭準備離開。
    “什麽疫病死的人?”鬼手門客咚咚跑來道:“這個地方埋的全是戰死的將士,至少死了兩年有餘,哪是現在才死的。”
    紅依道:“那為什麽現在才被發現?”
    鬼手門客道:“人都被埋了兩年了,誰還管那麽多。哪知今年雪化後地麵給凍裂了一道口子,屍骨露出,臭氣熏天,山風盤旋,周圍的村民凡聞到這氣味的,都陸續患了咳疾。所以我就讓任老爺忍痛捐了五百兩,好好給他任家積點功德。”
    任無住道:“怪不得村落處處熏點艾草。門大俠救苦救難,這點錢我任某該出。”
    鬼手門客哈哈笑道:“任老爺,我鬼手門客以後不會再去打劫你了,從今往後我要拜一位師父,改頭換麵,從新做人。”說完跨著大步上山去了。
    任無住將馬匹交於家丁,和紅依、落成空一起徒步上山。萬安山山勢緩延,林中小路曲徑通幽。幾人走了一陣,忽聽到一人醉言醉語的唱道:“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唱的正是李太白的《將進酒》,唱到興處,戛然而止,喊道:“你這怪老頭,萬安山正在鬧疫情,官府都躲之不及,你跑來作甚?莫不成和我一樣,也被別人追要酒錢。”
    老頭答道:“我雖不欠人酒錢,確實也是在躲人,這麽一來,咱還真是同病相憐,快把你的酒給我喝兩口解悶。”忽又聽醉酒的人罵道:“你這臭老頭,我好心讓你喝酒,你卻在酒壇裏放一把土,簡直存心找打。”
    老頭笑道:“小子,你再嚐嚐這酒,你若能釀出這般美味,我老頭任你打罵,還跪下給你磕三響頭。若你從沒嚐過此等好酒,乖乖跪下做我徒兒,你看可好?”
    山下,紅依等人早已聽出那老頭正是莘誠子道長,各自提著一口勁抄小路奔來。莘誠子喊著:“來不及了,找我的人追上來了。”說完故作狼狽逃跑之樣,呼呼朝著山頂爬去。
    紅依心知肚明,莘誠子若真要甩掉他們,憑他幾人的腳力,哪還能追的上,分明是道長故意放慢腳步,引著他們去一個地方。跑著跑著,鬼手門客突然竄出喊道:“師父,請留步,您救我性命,您這師父我是認定了。”
    幾人終於爬上一處山頂,一陣鬆風迎麵吹來,腦門頓然清涼。一個書生擔簦負笈,對著莘誠子深深一拱,拜道:“不想此處又遇見了道長。”
    紅依仔細一看,原來這書生早在王屋山下遇見過。那醉酒人一手抓著酒罐,一手提著一隻破鞋,齜牙咧嘴氣喘籲籲,賊著眼喊道:“老頭,我拜你為師,給你磕頭,你可得說話算數,把你那套釀酒的變戲法教給我。”
    話音落,鬼手門客、任無住和落成空麵麵相覷,書生和醉酒人臉上一愣,幾人像是恍然大悟般既欣喜又嚴肅。莘誠子道長立在青鬆下嗬嗬一笑,道:“齊了。”
    五人走至莘誠子跟前,屈膝跪地,齊喊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紅依心中一熱,連連後退,抬了腳又放下,兀自立在一旁。
    莘誠子捋著長須,神采奕奕,多少因緣注定,才讓他們相遇在萬安山的鬆風之中。他俯首對任無住道:“你雖身有靈氣,卻也招災。家財萬貫,卻無命消受。為師助你開天眼,可通凡人前世今生,贈你道名‘靈台’。願你勤修功德,點度苦人,以德延命。”
    任無住深情默默,扣頭道:“謝師父。”
    落成空低頭垂淚,緊握著前襟麻衣。莘誠子拍拍他的頭道:“你飽讀詩書,出口成章。卻不懂先奉雙親,再求功名,為師贈你靈芝筆一支,從此筆不離身,人不離筆,寫出人間正道。贈你道名‘芝台’。”
    落成空舉手接筆,抹著涕淚道:“謝師父。”
    門千偈額頭貼地,頭也不抬,莘誠子望著他,道:“你除惡濟貧,自以為快活,卻看不見世間貧富自有緣劫氣數,賜你道號‘冰台’,以艾草為名,焚盡心中善惡偏見,曉醫理,惜人命。”
    門千偈道:“謝師父,從今往後,江湖上再沒有鬼手門客了。”
    那書生名為望平蕪,他心中無限激動,臉上掛著苦盡甘來的笑容。莘誠子緩緩道:“你跪天問道,遙望平蕪,卻被平蕪的浮雲蒙蔽,為師贈你道名‘芸台’,希望你的境界可上雲端。你且先曉自性,再望芸芸眾生。”
    望平蕪扣頭道:“徒兒銘記師父教化。”
    莘誠子看著醉酒人一臉的不屑,道:“映寶月,你自稱酒仙卻不懂釀酒,醉生夢死,難成氣候。為師贈你道名‘月台’,望你早日勘破鏡花水月,緣起緣滅。”
    映寶月酒醉未醒,胡亂喊著:“我隻想學你釀酒的本事,什麽鏡花水月。”
    莘誠子背過身去,哈哈一笑,隨口吟道:“人生高在飄飄然,不飄不然自尋煩;大道信仰可救命,心煩意亂難平安!聖人保守自然心,否則生命不值錢。人生高在飄飄然,不飄不然自尋煩;人心都在奇峰上,誰知高處不勝寒。恩恩怨怨何時了?飄兒飄然了結完。人生高在飄飄然,不飄不然自尋煩;財迷心竅人小了,有錢更比無錢難。為何百事不順心?心眼狹隘多了點。人生高在飄飄然,不飄不然自尋煩;千奇百怪自然事,明白才算天地寬。享樂昏頭吃苦明,清閑明靜又深遠。”
    靈台取出紙墨,芝台奮筆疾書,已將莘誠子隨口所述記錄下來。五人初為師兄弟,甚是親近,互拉著手臂問長問短。紅依履行和道長的諾言,隻得自行回任府去了。
    第二日,紅依剛剛梳洗起床,任無住砰砰敲門,道:“師妹您快快起床,師父不見了。”
    紅依拉開房門,隻見落成空和望平蕪也站在門外。任無住憂心忡忡道:“我明明給師父安排好的房間,今早一看,竟連被子都沒動。師父不知會去哪裏?”
    紅依思索了片刻道:“任老爺,您別擔心。我們一起找找看。”
    幾人分頭行動,前院後院翻了個遍,卻是連莘誠子的影子也沒找到。推開大門去尋,更是六神無主。
    紅依道:“昨天道長有說過什麽地方嗎?”
    任無住道:“說了萬安山的屍骨是師父叫寺裏的高僧來火化的。”
    落成空道:“還說了萬安山以前叫玉泉山,師父打算在那裏建一座和氣台,而且大師兄已經答應出錢來建了。”
    紅依道:“那具體說了建在萬安山什麽地方嗎?”
    任無住道:“師父說今天會帶我們去看,那地方,要能聽得見泉水聲,看不見泉水流。”
    紅依疑道:“當真有這種地方?”
    話音落,四人的頭上各被樹枝啪啪打了一下,驚呼道:“誰打我?”抬頭隻見銀杏樹梢,莘誠子仰麵平躺在樹枝上,吱吱晃動,隻把樹下站的人嚇得心驚肉跳。
    任無住和望平蕪驚道:“師父,您快下來。”
    落成空喊道:“師父,您怎麽不在屋裏,非要跑到樹上去呢?”
    莘誠子不耐煩的喊著:“太陽還沒出來,你們幾個能不能別來打擾我睡覺,怎麽,還想找打啊。”
    幾人左顧右盼,無計可施,隻得輕著步子的離開。紅依站在走廊上,忽然聞到了一股沁人的幽香,細心一瞧,院間南腳的梅花樹,一夜之間竟全數盛開,妖嬈至極。
    望平蕪移步前來,對著紅依深深一拜,道:“看到仙童,才知那日是師妹賜予食物與月台充饑,月台至今都未感謝。”
    紅依道:“我若知道平蕪大哥是道長的徒弟,那日怎會讓你獨自前行。”
    望平蕪道:“這就是真緣,我本是去王屋山拜求白雲子道長,他卻說我今生無緣得道,送了我半卷書冊,敷衍我下山,我就走著走著來到了萬安山,巧合遇見了師父,師父一番點化,我才明白,道不是求的,而是行的。靜而源知,忽而明知,汪而大知,發而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