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十一章 酒中學問有深淺 1
字數:5524 加入書籤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和氣台 !
這時門外走進兩個男子哈哈笑道:“他們果然認識,果然認識。”
陸無淵起身拜道:“是兩位大哥救了紅依姑娘。”
董光臂膀寬壯,年歲稍長,左額角一處刀疤乃是多年前與吐蕃的一次惡戰所留,他舉手重重拍著陸無淵臂膀,笑道:“陸老弟,別來無恙啊。”
陸無淵道:“兄弟一切安好。”
董明個頭稍低,眉眼炯炯,提起茶壺為陸無淵倒水。道:“陸兄弟曾救我兄弟二人,我們一直沒能報答一二,沒想到湊巧救了這個姑娘,就當多少給陸兄弟幫了些忙。”說完招呼陸無淵坐下。
陸無淵自然聽出話中意思,隻當是光明二樵把紅依當成歌潭中人,道:“還請兩位大哥告知,紅依姑娘到底出了什麽事?”
董光把屋角的一塊木板掀開,從地下的暗盒搬出一壇美酒,道:“就在前日我和明弟來這萬安山中打獵,回去時忽然聽到有人呼救,我們順著聲音跑過去,隻見一隻白虎把一群莽漢逼進了窯洞,張口怒目,正要大開殺戒,地上躺著咬死的一人。我順手扔出一把斧子,傷了那白虎。本想這畜生受傷,會登時逃竄。可萬萬沒想到,那白虎不僅沒逃,卻來到這姑娘身邊,團團護住。我二人再定睛一瞧,隻見那姑娘手腳被綁滿身鮮血,才明白搞錯了,是這一幫莽漢要把這姑娘放進窯洞裏燒死,白虎是在護人而非傷人。於是我們就用粗布遮蒙了臉,假裝劫匪惡徒,把這姑娘給救了。”
陸無淵道:“原來如此。多虧兩位大哥明察秋毫。”
董明歎了口氣,道:“剛好一年前我們在這搭了個小屋,便把這姑娘就近帶到此處養傷。可是她傷勢太重,至今也沒醒來。隻聽她在昏迷時喊著歌潭主,我琢磨著應該是陸兄弟你,才給你飛鴿傳信。”
陸無淵端起水碗喝了幾口,道:“兩位大哥太高看小弟,連個地址也不寫,要不是那董字最後一筆給我指了些方向,我真怕要找到明天後天去。”心中不禁又想:“紅依,你傷勢到底如何?為何至今也沒醒來。”
董光道:“我們自然相信陸老弟,不然我在路上留的酒碗裏,有三個是在碗底抹了蒙汗藥的,你怎麽一個也沒滿上。你一個人腦子裏裝的聰明,怕是我和兄弟兩個人加起來都不抵啊。”
說話之時,兩個年輕的少婦提著菜籃子和水桶走進。陸無淵站起拜道:“兩位嫂夫人也在。”
年長的婦人是董光的妻子,名周萍,迎上來笑道:“陸兄弟你來了,快坐吧。”
另一個婦人乃是董明的妻子,名郭妍,嗬嗬笑道:“陸老弟來的還真快,看來和這姑娘是不一般的親近。你們看,陸老弟腰間的瓶子和這姑娘的一個一模一樣呢。”
陸無淵臉上一紅,坐下去大口喝茶。董明道:“妍妹休要胡說,快快生火做飯,我們和陸老弟多久沒一起喝酒了。今天就在這樹林裏喝個夠。”
董光把桌椅搬至屋前,道:“屋外景致甚好,更適合我等暢飲。”說話之時,隻見陸無淵臉上紅暈未去,心下更加明了,便道:“我們剛把紅依姑娘救回來時,她滿身血水,弄得我等也不敢下山,隻好等你兩位嫂嫂趕來,給她換了裏外的衣服。這才知道,紅依姑娘挨了不少拳腳,不過,衣服上的血不是她的,全是狗血。”
陸無淵道:“怎麽會是狗血?”
董明道:“陸兄弟可能不知,洛陽一帶的一些家族裏,有一種窯葬。就是對付一些中了邪或患傳染病的人,全身潑上紅公雞血和黑狗血,放入窯中活活燒死,再把窯口封砌,以將邪人和病氣永遠封殺。”
陸無淵眉頭皺縮,如同看到了紅依受苦的情形,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董光和董明又拉著陸無淵比劃了幾場刀法,直到周萍和郭妍前來喊著吃飯,幾人才抹著臉上的汗,收了兵器哈哈大笑。
董光道:“陸老弟,你在歌潭敢不敢喝個大醉?”
董明笑道:“大哥取笑陸兄弟,聽說歌潭主很少沾酒。”
陸無淵低頭含笑,抿嘴不答。
周萍和郭妍走來各自挽著夫君的胳膊,陸無淵一時覺得別扭起來,走著走著竟落了後。周妍回頭道:“陸老弟,我們打算吃完飯就離開小屋,這樣,剩下的時間都是你和紅依姑娘的。”
陸無淵問道:“不知兩位大哥為何事匆忙離開?”
董光道:“不是啥關緊事,就是山下開墾了幾處閑田,如今剛好有山泉水澆灌,打算種些粟米穀類填填肚子。不過晚種幾天也沒關係,我們兄弟隻盼著每日和陸老弟比劃兩場,好好喝上幾杯。”
周萍拉扯著董光,低聲耳語了幾句,董光立即像明白了什麽的笑道:“萍妹說的對,這春耕春種都要分節氣,確實耽誤不得。比劃拳腳嘛,改日也行。”
飯桌上,周萍擺放好碗筷,笑道:“陸兄弟雖貴為歌潭主,但我們今日做的山蔥炒蛋花,小蒜拌薺菜,槐花滾丸子,荷包土燒雞,還有鍋裏的鵪鶉公英湯,你在歌潭肯定吃不到。”
陸無淵點頭稱是,卻見周萍隻擺了三副碗筷便離了席。郭妍嘿嘿笑道:“我們可顧不得吃,我們給紅依姑娘燉了水鴨茜草湯,既補身子還涼血消瘀,剛盛出來還沒喂她喝下呢。”說完便進屋了。
陸無淵嘴角微動,剛要言語。卻聽董光抱出美酒道:“陸兄弟,你別小瞧這水鴨茜草湯,紅依姑娘飲了這幾日,氣色是大有好轉。昔日我們行軍打仗,有時遇刀劍創傷,隻要服下這湯,當晚就能好睡。”他扶正一個木墩招呼陸無淵坐下,倒滿三大碗酒。
董明舉碗感歎:“大哥,我兄弟二人戰吐蕃,守突厥,當年稱兄道弟的至少不下三十個,如今三年不做將軍,願和我們在這山野間飲酒的,就隻剩下陸兄弟了。”
陸無淵對飲道:“如今邊關戰事已平,百姓休養生息,二位大哥還是決定繼續做樵夫嗎?”
董光仰天笑道:“從軍不能保家國,不如歸山漁樵獵。唐天子沒有收複失地的決心,我等與其在軍中等閑,還不如在家陪伴夫人。”
董明舉碗幹了,道:“今日咱不提從前,也不論日後。我聽說這萬安山建了座和氣台,豪氣的很。不想建了一半錢料緊缺,現在連屋頂都沒有。不過,好酒的人都說,那莘誠子是個釀酒的高手,他在酒壇裏加點泥巴或是土石,那酒立即變成另一種味道。有的變甜,有的變酸,有的酒勁猛烈,卻變的像白水一樣,陸兄弟你說是不是奇事?”
陸無淵道:“確是奇事。不過我還聽說,莘誠子道長是以醫見長,道法其次,釀酒最末。”
董光憤憤不平的喝了口酒,道:“就衝著莘誠子造酒的本事,我就斷定他絕不會害人。”於是便將莘誠子被官府捕壓的事情說與陸無淵聽。
陸無淵道:“官員為了錢財,竟然不分黑白,肆意抓人,就不怕有人告狀。”
董明道:“他們當然不怕,現在官府要的就是錢,隻要每年給上頭的官員送些財物,抓幾個小民又算什麽。”
董光和董明一腔熱血,菜品沒下多少,酒壇卻先空了。
飯後,董光和董明攜著夫人下山去了,陸無淵寫了封書信讓三鳳帶去玉陽山。又將周萍留下的藥酒喂紅依喝了幾口,扶她坐起輸了些真氣。
紅依感覺到一股暖流從後背灌入,腰身稍稍挺直,迷迷糊糊喊道:“歌潭主,歌潭主。”
陸無淵抬起頭,輕輕答道:“紅依,我在這。”
過了片刻,紅依又喊了句:“歌潭主,救我。”
陸無淵這才知道她還沉睡在噩夢裏。不知為何,扶著紅依的手臂怎麽也舍不得離去,任憑一個小小的人兒窩在自己懷裏,一陣陣夢語不停。他想起了在玉陽山的雪地上見到她,她滿頭白發,瘦弱不堪,卻笑得像一朵春日裏的花朵,道:“看見歌潭主,我心裏高興。”在歌潭送她火靈瓶時,她的眼光裏冰透無暇,隨口道:“師父說:‘凡所心亂,皆是不悟’,歌潭主,你怎麽了?”
天亮時,陸無淵起身燒水,煮了些稀粥。三鳳帶來了玉德尼師的回信:“紅依大難不死,多謝歌潭主。”紅依得了真氣療傷,好轉的更快。陸無淵見她沉睡,關了門在屋外練劍。
他忽聽到屋內一聲響動,急忙推門而入。隻見紅依正翻著床鋪,焦急尋找著什麽東西。陸無淵還劍入鞘,問道:“紅依,你在找什麽?”
紅依頭也不回,邊找邊道:“我的,我的火靈瓶丟了。”
陸無淵走上前去,伸出掌心道:“沒有丟,在我這裏。”
紅依愣呆了片刻,慢慢轉頭,但見一張那麽熟悉,那麽專注的臉頰望著自己,她接過火靈瓶,小心掛在腰間,把顯得過長的衣袖整理了幾下,羞羞的說道:“歌潭主換了隨身佩劍?”
陸無淵道:“是啊,我把那幾句《問水千言》交給師父,師父很是歡喜,就送了我這把寶劍。”
紅依垂著頭,心中卻是幾分歡喜,道:“我睡了幾日了?我不會又睡了很多天?”
陸無淵道:“四五天,不算很多天。我記得你曾一覺睡過二十來天呢。”
紅依的頭垂的更低了,直到陸無淵把一碗稀粥放在她跟前,才毫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早飯之後,陸無淵從袖中掏出一個小葫蘆放在桌上,紅依知道那是金鹿堂鹿堂主給她配製的藥丸,玉陽山藥閣的尼師還曾特意聞了聞,說是女子養血通經的補藥。紅依的臉上泛出一抹紅暈,偷偷看了一眼陸無淵的臉色,立即嚼碎了一顆服下,迫不及待的問道:“歌潭主,你可知道這幾天有沒有人去和氣台鬧事?”
陸無淵道:“應該沒有。”
紅依又問:“那,莘誠子道長有沒有被放出來?”
陸無淵道:“沒有,他還在牢房。”
紅依握緊拳頭,臉上凝出一團愁雲,默道:“怎麽辦?”隻見陸無淵眼珠微動,似乎也在考慮著什麽問題,又問:“歌潭主,我記得那天我手腳都被綁著,有一群人要把我燒死,您怎麽找到我的?我們現在是在哪裏啊?”
陸無淵看了看紅依,轉而望向窗外,道:“這個地方很隱蔽,也很安全。我們暫且在這裏住幾天,直到你傷好。現在,你應該去外麵看看你一個朋友,這幾日你躺在床上不醒,它就守在屋外不吃不喝。你自己去林子裏見見它吧,也好讓它安心。”
“朋友?”紅依想了想,推門走了出去。
陸無淵在這空隙收好碗筷,寫了一封書信,連同酒罐與酒碗全都放進暗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