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十七章 鬼門一念花容殘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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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灘上恢複了平靜,黃葉紛飛,像天女撒落的花瓣,漂浮在水麵上打著優美的旋。清風吹拂著紅依的臉頰,血不再留,淚水淌進傷口,她才感覺到微微的疼痛。沈從戎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也隻是呆呆的站著,暗自揪心。
    過了很久,紅依長呼一口氣,望著河對岸幽深的夜色,扭頭道:“沈公子,這河邊秋風太涼,我們找一個避風處吧。”
    沈從戎點點頭,任由紅依輕挽著臂膀,紅依是習武佛女,雖然吹了很長時間的冷風,可小手按在自己身上依然熱乎乎的,甚是舒服。待紅依拉著沈從戎坐下,他依舊留戀著那股暖融融的滋味,拉著紅依的手不放開。
    紅依道:“你先坐下休息,我找些幹草樹枝,籠一堆火。”說著推開沈從戎的手,站起身來。
    沈從戎道:“紅依佛女,我明明聽到你師姐她們來了,為什麽又走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紅依道:“她們有事情要做,故而連夜趕路。我沒資格……我沒多問。”
    沈從戎聽出紅依為難,默默低頭,不再發問。
    紅依心想:“看今天的情形,我就是把沈公子的銀鎖拿給師姐們看,她們也不會相信我說的話。隻要沈公子好好的,終有一日,師姐們能明白我,隻要我幫沈公子治好了眼睛,師父也能明白我。”
    紅依在周圍撿了些柴草,吹燃火折,不一會兒,火堆劈劈啪啪燒了起來,映照著紅依的臉頰。她傷口處一疼,越發火辣辣的,忍不住□□了一聲,扭過身去。
    沈從戎關切道:“佛女,你是不是傷口又痛了?都是我不好,這些活應該我來做的。”
    紅依笑道:“沒什麽,傷口不深,過幾天就好了。”
    沈從戎道:“佛女,你放心,我一定會尋來最好的藥,絕不讓你的臉上留下任何疤痕。”
    紅依輕輕摸了摸傷口,道:“就算留下疤痕,又不影響吃喝做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沈從戎表情一僵,道:“佛女,佛女,我……”他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出口,徑自緊張的滿臉脹紅。
    紅依望著月色西沉,盤膝而坐,道:“沈公子,要不以後你別叫我佛女了,直接叫我紅依吧。我也稱你為沈大哥,你看可好?”
    沈從戎心頭一樂,道:“當然好啦。”
    紅依起身從包袱掏出件衣服,覆在沈從戎的身上,道:“沈大哥,那你就快睡吧。過一會兒天就亮了,你若不好好睡覺,會影響眼睛的恢複。我隨身隻帶了單衣,你蓋著勉強擋擋寒氣,離火堆近點,就不感覺冷了。”
    沈從戎微微一笑,躺在草堆裏。他折騰了一夜,早已困倦不堪,道:“那,紅依你也睡吧。”
    紅依轉身坐在火堆的另一側,忽然聽到細碎的奔跑聲從河岸邊傳來,抬頭一看,嗬嗬笑道:“白虎,我早上離開梁州時不知你去哪了,我還一直擔心,你找不到我了呢。太好了,你來了,我就能好好睡一覺啦。”
    紅依來到水邊,輕輕洗去了臉上的血跡,和白虎在河岸邊呆坐了好一會兒。回到火堆旁時,沈從戎半蜷著身子,早已入夢。紅依躺在草叢上,仰麵極目著廣闊的星空,暗道:“隻要我回到和氣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每日采藥、抄書、習醫、練功,就再也沒有煩心事了。”
    沈從戎從睡夢中醒來時,陽光已經灑滿了樹梢。瑞然正蹲坐在他身旁,舉著一枝樹葉為他擋風遮陽,嗬嗬笑道:“公子醒了,公子您睡的可好?”
    沈從戎點點頭,懶洋洋的揉了揉雙眼,忽然臉上一驚,抓著瑞然道:“你怎麽在這?紅依佛女呢?”他起身朝四周望去,隻覺眼前白花花一片,飛舞著幾個黑色的小影。心頭猛然一緊,險些摔倒在地。
    瑞然急忙扶住了沈從戎,喊道:“公子,您眼睛又怎麽了?是不是……”說了一半,兀自把話又吞了回去,盯著沈從戎紅彤彤的雙眼不敢吱聲。
    沈從戎道:“我沒事。紅依呢?你來的時候她在不在?她去哪了?”
    瑞然拉著沈從戎一隻手臂,道:“公子,您快別擔心了。紅依佛女說去周圍找些草藥,一會兒就回來了,她包袱還在這呢。”
    沈從戎鬆了口氣,回頭道:“那,那你看她臉上的傷重不重?傷口有多大?”
    瑞然想了想,道:“傷口沒多大,也就兩三寸吧,不過佛女的臉腫的老高,挺嚇人的。”
    沈從戎眉頭一擰,慢慢蹲坐到地上,道:“我本來隻是想和她再見一麵,不料卻給她惹了禍。”
    這時,紅依牽著白馬走來,笑道:“沈,沈大哥醒了。瑞然,你不是帶了好多吃的嗎?快,快都拿出來吧。”
    瑞然一拍腦袋,道:“就是啊,我怎麽給忘了呢。我帶了熏魚和熏肉,都是公子愛吃的,瑞然先給幫公子洗了手臉,然後咱們就開始吃飯。”
    紅依摸了摸馬頭,獨自拉著馬兒去河邊飲水。河水清淺平靜,仿佛一麵裹了青黛色的銅鏡,把所有的景色都照暗黃陰岑。紅依望著自己的倒影出神,輕輕觸了觸麵頰的傷口,心道:“刀痕劃在臉上固然難看,但隻差一拳,便是我脖頸要害,我紅依如此撿回一條性命,漂亮如何?不漂亮又如何?一條疤,換兩條命,倒也值了。”她拉下一縷頭發,遮住自己腫紅的右臉,抬頭望著玉陽山的方向。
    瑞然咚咚咚跑來,伸手遞給紅依一個饅頭,道:“佛女,公子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我出來的時候,帶的都是肉食。不過,這饅頭是素的,一點肉腥味都沒有。佛女,你快吃吧。”
    紅依接過饅頭,低頭道:“沒關係,有吃的就好。”
    瑞然湊近了幾步,鼓了一口氣,輕聲道:“佛女,瑞然想問,我們家公子到底怎麽了?”
    紅依淡淡道:“他急火攻心,血灌瞳神。”
    瑞然啊的一聲,驚道:“那,那可有的治?”
    紅依道:“我已備好了草藥,隻是在這河灘之上無法煎煮。你放心,大自然千般奧妙,相生相克,還會有別的辦法的。”
    瑞然點點頭,憂心忡忡道:“那我還是趕緊帶公子回去,好給公子煎藥喝。”說完低著頭便走,盤想著回去的路程。
    紅依靜靜的嚼著饅頭,臉頰一痛,又滲出點點血水。她長籲一口氣,走到河水邊,隻好先把饅頭泡軟,不用咬嚼的咽了下去。忽聽見瑞然又咚咚咚跑來,一臉愁苦的對紅依喊道:“佛女,公子他不願跟我回去,我該怎麽跟老爺交待呢,佛女,你快幫我勸勸公子吧。”
    紅依僵著臉道:“你家公子的眼睛並不要緊,即便不用醫藥,十天半月內也會自行好全。”
    瑞然道:“那,那公子也要跟我回去吧。好歹吃上幾服藥,好的快些。”
    紅依想了想道:“好,那我去勸勸他。”
    沈從戎獨自坐在樹蔭下,認真點揉自己的睛明穴,四白穴。他閉著雙眼,聽著腳步聲傳來,起身道:“紅依,你來啦!”
    紅依看著他身旁的幾塊啃剩的骨頭,不由得心中一陣怒氣,大聲道:“血溢出經,最忌近火,公子以後不要吃熏烤的東西了,著實有弊無益。”
    沈從戎臉上一沉,道:“我,我以後,我隻進素食,這樣就能和紅依你同桌而餐了。”
    紅依提起地上的包袱,道:“不用了,公子快回梁州吧。不然貴府的人都要捉急。”說著將白馬交於瑞然,轉身便欲離開。
    沈從戎臉色頓時悲涼,肩峰聳動跟著喘起氣來,牙關一咬,雙臂甩開,仰天大吼一聲,撲通僵倒在地上。紅依和瑞然都一陣愕然,急忙跑過去扶他。瑞然見沈從戎幾近昏死,一動不動,隻剩下微弱的氣息,鼻子一酸,跪在他身前嚎啕大哭。
    紅依心中七上八下,懊悔不已。抓了沈從戎手臂,竟是徹骨般冰涼。匆忙解開他衣帶,但覺胸前尚有起伏,體溫猶存,伸指在他膻中穴揉捏了幾下。又扶他坐起,把心腧和肝腧的硬結揉散開來。再摸他的手心,已然有了些許溫度,臉色也較剛時好轉,才在他中指指尖狠狠一掐。沈從戎皺著眉頭,悠悠轉醒,舔了舔嘴唇,似乎幹渴的喉嚨都黏住了。
    紅依推了推慟哭的瑞然,道:“沈大哥醒了,快去取點水來喂他。”
    瑞然捂著袖子拭去眼淚,起身去打水。沈從戎半睜著眼睛,甚是虛弱,低聲道:“紅依佛女,我終究是個無用的瞎子。”
    紅依聽他竟說出這般絕望的話語,心中也惹得一陣淒涼,不知該如何勸說。但見他眼珠鮮紅一片,顯然是又出了新血,更是又悔又憐,拉著他的手道:“沈大哥,你快莫說這樣的話。你不相信我了嗎?我可以治好你。”
    沈從戎道:“你說過,我病好之前不準我離開,可你卻要趕我走。可見我終究是會拖累你的。”
    紅依臉上一驚,道:“不是的,沈大哥,我沒有要趕你走,我隻是擔心許老爺見不到你,會急壞身體。而且,師姐她們隨身攜帶的鍋具,我也沒能借來,更是耽誤了你及時服藥。故而,才要沈大哥你趕快回去的。”
    沈從戎吞了口氣,慢慢坐起,瑞然跑來將水袋遞在他嘴邊,他接過仰起頭喝下幾口,拉著瑞然站起身來。
    紅依望著瑞然驚悚未定的臉色,眼光一轉道:“有辦法了,我們處在這秋水河灘上,卻不懂用水,太可惜了。沈大哥,你快隨我找找看。”
    沈從戎也不知是找什麽,隻因聽到“隨我”二字,心中立馬轉悲為喜,頓時來了精神,對瑞然道:“我們快隨紅依去。”
    紅依沿河而走,來到一片密林深處,河水也在此地打了個轉,形成一灣深潭,潭邊三株垂柳盤根錯節,密枝交繞,仰頭望去,好似半空垂降萬千珠簾,將天地日月都遮擋個嚴嚴實實。仔細一瞧,枝杈上竟掛著一朵黃色靈芝,盤旋而生,活似一倒坐觀音。
    紅依在水潭邊采了一些小薊的葉子,除去周邊細刺,放在掌心仔細的揉碎。沈從戎坐在石塊上休息,瑞然將白馬拴在一旁吃草。紅依將手中的藥團遞與沈從戎道:“沈大哥,你將這藥敷在眼睛上,先止血再說。”
    沈從戎接過,半躺著將藥敷在眼上,道:“紅依,這是什麽地方?我感覺剛才還是豔陽四射,晴空萬裏,此刻卻陰氣森森,冷風陣陣,好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