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旦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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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寵後日常!
    知書口齒清晰的一番話,讓季烽立時白了臉色。雖說知道是雲氏不知廉恥,但親耳聽到,感覺還是不好。他努力想要挽回大伯一家子,沒想到一番努力,竟然會敗在了一個女人手上!
    也不過第二日,季烽就寫了休書,親自將雲氏送回了雲家,更是當著雲家上下的麵直言不諱,說雲氏犯了七出之“淫”。雲家不明所以的情況下,派了人去打聽,得到了似是而非的結果——雲氏這淫罪,竟然犯到了太子那裏去!
    雲家是正經的商人,也明白天家不可輕易招惹,唬得雲老爺當即老當益壯將雲氏給暴打了一頓,又硬著心腸逼她落了發,日日關在了雲家的小佛堂之中。雲氏何等的自命不凡,怎能受得了這些?自然是生不如死的過著,誰知沒有幾日,又傳來消息,說雲氏暴斃。
    “如今天氣漸漸涼了,可算是不那樣焦躁了。”坐在鳳儀宮之中,皇後抱著灼華就不肯撒手,對著她的小臉親了又親,“原本天氣涼了,就該給咱們灼華行冊禮了,隻是你也知道……隻怕連嫣然的婚事都要往後推了。”
    季瑤自然是知道的,皇帝在盛夏之中貪涼吃壞了肚子,本就臥床不起,後來又是幾天陰雨綿綿,讓其害了風寒熱證,到底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這一番病症下來,皇帝竟然摧枯拉朽的頹敗下來,仿佛死灰槁木。
    這世上也沒有爺爺臥病而孫女大行冊封禮的事,也沒有父親臥床不起而女兒要嫁人的事,故此季瑤對於這些還是很能理解“兒臣明白,父皇龍體為重,灼華年齡到底還小,這份福氣,來日再受也不遲。”
    懷中的裴灼華小朋友也附和一般“咿呀”的叫了一聲,皇後這才轉悲為喜“你和你娘一樣都是頂頂懂事的人,皇祖母最疼你啦。”又有宮女端了茶進來,“你嚐嚐,母後新得的蒙頂甘露。”
    蒙頂甘露乃是名茶,以湯色黃碧,飲之齒頰留香聞名。季瑤接了茶盞,隻是放在了身邊的紫檀雕花方幾上“母後恕罪,兒臣身上還有孝呢,不能吃母後的茶了。”
    老太太一死,季瑤身為孫女,身上是有一年孝的。皇後笑道“是我疏忽了,給你換了白水來就是了。”
    說了一會子話,皇後也就起身要去看看皇帝。如今裴玨監國,軍國大事落在了他身上,季瑤自然也要表示對皇帝的孝心,也就跟隨皇後一起往皇帝的寢宮去了。
    這是季瑤頭一次去到皇帝的寢宮,未免有人棲於樹上行刺,皇帝寢宮外麵沒有一株植物,光禿禿的了無生氣。高高的玉階纖塵未染,一路蜿蜒上了宮門。抱著正吐泡泡的女兒,季瑤跟在皇後身後,方上到玉階,就見端王妃一手一個牽著雙生子。如今雙生子也是要三歲了,生得是一模一樣,見皇後和季瑤迎麵而來,怯生生的喚道“皇祖母,四嬸……”
    端王妃忙給皇後施禮,被皇後攔住“好孩子,剛帶著兩個小的來向你父皇請安麽?”
    “是,父皇病中,難免想念孩子了。”端王妃笑得十分溫婉,先送了皇後進去,又上前瞧了瞧正在吐泡泡的灼華,“這孩子倒是可愛,妞妞當年也不過這樣大一點。”
    許是知道三伯娘稱讚自己,灼華立即咧開了笑容,笑得咯咯的。端王妃也笑起來“好生討喜的孩子,難怪咱們皇祖父皇祖母這樣疼愛。”一麵說,她一麵伸手要碰一碰灼華的小臉,隻是伸出手,又立馬收了回去,季瑤眼尖,見她白嫩的雙手上似乎有因為灼燙而來的水泡,一時也是怔了“嫂子的手……”
    “不妨事,隻是給燙了一下。”端王妃微笑,又將自己的手往袖子裏攏了攏,“妞妞,寶哥兒,來瞧瞧妹妹。”
    雙生子踮著腳去看,作為最為年長的皇孫,兩個孩子彼此為伴,對於妹妹這樣的生物還是很好奇。季瑤放低了身子讓兩人看,目光又落在了端王妃的雙手上。裴璋雖說遠在豫州,但皇帝並未奪爵,故此端王妃還是大楚的親王王妃,不可能被人隨意甩臉子,試問嬌生慣養的親王妃,手上怎會出現這樣的傷痕?念及此,季瑤低聲問妞妞說“妞妞,母妃的手怎麽了?”
    孩子也不懂什麽彎彎繞繞,不等端王妃阻止,妞妞脆生生的說“母妃給皇祖父端藥,皇祖父生氣了,藥翻了,母妃疼。”
    她說話還不連貫,但什麽意思卻是顯而易見了。季瑤不免心驚,堪堪望向端王妃,後者苦笑“父皇病久了,難免鬱結於心,不妨事的。”
    “也沒有遷怒媳婦的說法。”因同為天家婦,季瑤自然產生了一股子兔死狐悲的悲涼。因裴璋不在,故此端王妃隻能替他盡孝,顯然的,方才端王妃侍疾,皇帝不知何故打翻了藥,滾燙的藥汁淋了端王妃一手,這才讓她燙了一手的水泡。
    端王妃笑道“我倒也不妨事,隻要別嚇到孩子們就好了。”她一行說,一行蹲下身子,撫著兩個孩子的小腦袋,“今日皇祖父不開心而已,可不是不喜歡母妃,也不是不疼你們,明白麽?”
    兩個孩子似懂非懂的點頭,看得季瑤心中難受。端王妃為人溫婉,也將兩個孩子教得很好,但是因為裴璋的緣故,兩個孩子不得聖心,如今都快三歲了,還沒有名字,反觀灼華,可謂是受盡寵愛。
    “弟妹還是趕緊帶著灼華進去吧,父皇素來是疼她的。”端王妃柔柔一笑,“父皇躺在床上久了,難免心中不豫,還是讓孩子去開導一二吧。”
    季瑤頷首稱是,辭別了端王妃,也就抱著灼華去追皇後了。甫一進門,屋中彌漫著一股子藥味,那味道經久不散,聞起來含著腐朽的氣味。季瑤強忍不快,懷中灼華也受不了這個味道,小臉皺起來就開哭,季瑤忙不迭的抱著她安撫。屏風後傳來低啞的聲音“是老四媳婦帶著灼華來了麽?”
    “是。”顧不得安撫孩子,季瑤忙應了一聲,又將灼華緊緊抱著,這才繞過屏風,見皇帝躺在床上,而皇後坐在腳踏上,似乎正在說話,而鬱貴嬪立在一旁正熬藥的銀吊子旁,見季瑤進來,也是施施然一笑“太子妃。”
    季瑤禮貌性笑了笑,又給皇帝請安,皇帝沉沉應了一聲“灼華呢?抱來給朕看看?”他聲音呈病態的沙啞,仿佛砂紙摩擦著耳朵,季瑤無奈,隻得抱著灼華行到床邊。因為離得近,她幾乎都可以聞見皇帝身上散不去的藥味,懷中灼華哭得厲害,可憐巴巴的撲騰著,並不想離開母親的懷抱。
    皇後和皇帝夫妻多年,見皇帝臉色陰了陰,就知道怕要發怒了,忙接了灼華“陛下且看看吧。”皇帝勉強坐起來,掩唇咳了幾聲,大掌摩挲著孩子的小臉,因他病久了,那股子味道的確不太好,嬰兒的感官敏銳非常,灼華扯開嗓子哭得更厲害了。皇帝神色陰沉“這孩子怕朕?”
    這話問得實在不善,季瑤忙伏在地上“回父皇,灼華久不見父皇,如今是歡喜呢,偏生年齡還小,也不知如何表達,隻能用哭來表示了。”
    鬱貴嬪立在一旁,盛了藥,轉頭笑得粲然“太子妃這話才是奇怪,孩子喜歡不應當笑麽?怎的反倒是哭起來?莫非和安郡主和旁的孩子不一樣?”
    季瑤如何不知灼華是討厭皇帝身上那股子味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方才端王妃那雙手就能說明一切了——皇帝因為病久了,長時間關在屋中,也不必操勞政事,找不到生活重心的情況下,變得喜怒無常起來,現今若是由得事情發展,別說灼華,就是裴玨都會被皇帝發落。
    “灼華自然是和旁的孩子不一樣的。”季瑤深吸一口氣,笑得妥帖,“灼華深受父皇母後喜愛,和旁的孩子怎能一樣?況且哭是嬰兒的天性,請父皇憐灼華年齡小,無法口述對父皇的敬愛之心。”
    皇帝並不答話,隻是直直的看著灼華,後者哭了一會子,也不知是不是習慣了這味道,抽抽噎噎的住了聲,臉上淚都沒幹呢,就衝著皇帝咧開了一個笑容。皇後一顆心都懸了起來,見了灼華的笑,也是鬆了口氣“陛下瞧,這孩子是個好的。”
    “朕看像老四媳婦多一些。”皇帝歎了一聲,似乎有所感觸,“若是個男孩兒才是最好,沒個兒子的太子,未免讓人恥笑。”
    “這才第一個孩子呢,陛下就說這些。”瞋了他一眼,皇後似有抱怨,“也不曾想想,咱們的小灼華多可愛。”
    皇帝麵容呈青灰之色,說話間又咳了幾聲,讓人感覺似乎是燈枯油盡了一樣。季瑤匆匆看了他一眼,也就低頭做恭順狀。鬱貴嬪端了藥奉在皇帝跟前“爺吃藥吧。”
    “你們一個個的,都來了。”皇帝也不再看灼華,慢條斯理的問道,沙啞的聲音滿是冷酷,“是盼著朕趕緊死還是來看朕究竟什麽時候死?老三媳婦來了,老四媳婦又來了。”他說到這裏,轉頭看著季瑤,“是老四等不及了麽?”
    這話實在是誅心,季瑤心中大駭“父皇這話,太子和兒臣萬死不敢懷著這樣的心思。隻願父皇能夠延年益壽,萬歲萬萬歲。”
    “要說太子不想當皇帝,這話定然是在哄鬼。”皇帝啞著嗓子,聲聲冷笑,“老四這麽些日子,政事上沒有半點紕漏,朕心中很是受用啊。”
    雖是稱讚,但這話根本不敢貿然接下去。季瑤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皇帝,冷汗幾乎要將貼身的小衣給打濕。往日季瑤不曾怕他,隻因知道他雖說是個沙文主義豬,但本質上是個明君,就算是遷怒也不會太過火。但現在卻不同了,皇帝因臥病之故,心中的鬱結無法發泄,喜怒無常之下,會不會遷怒,又會如何遷怒都是未知之數。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季瑤正惶恐,皇後也不知從何勸起,懷中的灼華可憐兮兮的開始哭了,慌得季瑤幾乎要躍起。哄了一陣不見效,皇後忙說“怕是餓了吧。”又親自起身,領了季瑤往寢殿後的抱廈去。
    待給灼華喂了奶,季瑤這才鬆了口氣,皇後歎道“你們父皇這些日子在屋中悶壞了,這性子也愈發的捉摸不透起來。好歹還給我幾分臉麵,不然我都有些怕他了,你也莫要和他計較。”
    今日深深地體會到了皇帝的可怕,季瑤心有餘悸,外麵又有人來傳話“太子妃殿下,主子爺有旨,請太子妃單獨進寢殿侍疾。”